《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六十章 凱旋(下)

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六十章 凱旋(下)

阿彩趕緊為他除下朝靴朝服,換上居家的道袍,用已經純熟的漢話道:「夫人和舅老爺他們,已在後院開席多時了。」
「不會那麼久的。」待小妹離去,陳恪這才不逗他,微微笑道:「最多一兩年罷了,就是你施展拳腳的時候了!」
「呃……」文彥博尋思一下點頭道:「我也算其中之一吧。」
陳恪向來不願自家兄弟於此中牽扯太深,那是斷無一點好處的。但蘇轍已經在鬥爭中犧牲了,于情于理都不該瞞他了。
「官家為什麼看不上趙宗實?」蘇轍皺眉問道。趙宗實聰敏好學,寬厚仁德,禮賢下士,勤儉克己,因此在百官中名聲極好。蘇轍實在不明白趙禎為何會看不上他。
「儲位已定了么?」蘇轍一顆心都要窒息道:「我怎麼聽說,趙宗實已經是儲君了?」
趙宗實可就在殿上,登時一張臉憋得通紅,心下大恨道:「將來等我上位,必要將這老鬼折辱一萬遍啊一萬遍!」
蘇軾這個樂天派,骨子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悲觀主義者,所以他才會一直勸自己,趙宗實乃天命所歸,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趙禎卻不在意道:「文相公說的都是實話,怎麼算得上狂言呢?若是宰相都不能講真話,那豈不太可怕了?周卿家且退下。」
王雱書房中,厚厚的門窗隔絕了外界的聲響,清峻絕倫的病公子,盤腿坐在炕上,與豪俊無雙的章惇對坐吃茶。
無論如何,讓文彥博這一攪合,趙宗實獨自代天子郊迎的事兒算是黃了。最後官家重拾和稀泥神功,命宗實、宗諤、宗祐三兄弟為副使,文彥博為正使,代天子郊迎。
綺媚兒便忙著替他脫掉厚重的貂裘,陳恪在主座上坐下,才見小妹和蘇轍坐在桌邊端著熱茶下圍棋,史氏挺著大肚子,倒跟柳月娥聊得熱乎,見陳恪進來,笑道:「這暖亭里不生爐子竟也這麼暖和?」
「呵呵……」陳恪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在自己記憶中,趙禎已經快到壽限了。但依然有他的說辭。只聽陳恪壓低聲音道:「殿下這次回來,官家必然要重點栽培了,最多幾年功夫,他的地位穩固了,到時候東宮開府,你必然是太子賓客之一……」
「文相此言大大不妥!」主憂臣辱,登時有知諫院韓絳出列,憤怒指責文彥博道:「慶陵郡王乃是東平郡王的兄長,且德高望重,為朝野誠心擁戴,他若沒有資格代天子郊迎,不知誰還有?他若分量不夠,不知誰的分量夠?」說著不禁語帶諷刺道:「難道是文相你么?」
「還好還好。」陳恪今日心情極好,大笑道:「提心弔膽的日子總算過去了。」
隔了好幾條街的王安石府上,一家子也在賞雪,歡聲笑語中,卻不見王雱的身影。
要是真按照韓琦的餿主意,那趙宗實就會喧賓奪主……如今汴京百姓便以「太子爺」來稱呼這廝了,若再讓他代天子郊迎,豈不會更會坐實了這種印象?
「你當我是什麼人了?」王雱面露怒意,趕緊用絲絹捂住嘴巴,劇烈的咳嗽起來。
「不要著急。」陳恪笑著安慰道:「官家讓你到館閣讀書,一是保護,二是儲才。這會兒不是咱們施展的時候,你沒見我也半閑不淡的么。」
這首詩是蘇子瞻的新作,月前他赴陝西鳳翔府任簽判。蘇轍送至澠池而別,這首詩為答蘇轍和韻而作。其實上輩子陳恪便讀過這首感人生之渺小,嘆生命之短促,哀生活之坎坷,悲道路之崎嶇的古詩。
但今天陳恪卻可以響亮的說一聲,子瞻,你還認為趙宗實是天命所歸么?!且看我陳仲方把大宋朝引上一條截然不同的大道!
下朝後,陳恪便趕回家中,倭女們恭迎多時,齊齊問安。
「你這話就不厚道了,咱倆換換你答應不?」蘇轍翻白眼道:「我現在是度日如年啊。」
「元澤,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吧。」章惇沉聲道。
「我?」陳恪苦笑一聲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官家一把陳希亮爹從開封府調走,陳恪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不容易啊,總算是看到希望了。」回想起這些年來的艱難險阻,章惇那張總是陰沉的俊臉上,露出欣慰地笑道:「實在是可喜可賀。」
馬上有御史周德易出列,彈劾文彥博狂言浪行、君前失儀。
「這可不是我搗鼓的,是崔白崔大師,他給宮裡設計過房子,才懂得這法子。」陳恪擺個舒服的姿勢,對蘇轍道:「真是羡慕你,不用大冬天的早起上朝。」
「一碼歸一碼。」王雱眉頭緊皺道:「我知道,沒有文彥博必輸無疑,可是對我們來說,殿下登基不是目地,我父親宣麻拜相才是!」說著壓低聲音道:「文彥博靠的是洛黨,若那幫子以正統自居的腐儒上位,哪還有我新學黨人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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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大臣登時忍俊不禁。
小妹落子笑道:「我們家這位老爺,那是一頂一的會享受呢!這地下是掏空了,火從下頭走,連牆都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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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那你呢?」
歸根結底,文彥博之所以如此執著于盛大的排場,就是要向百姓和百官隆重推出趙宗績,豈能讓趙宗實搶了風頭?
「什麼意思?」蘇轍眼前一亮。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知道是一回事兒,但一天天熬日子,又是另一回事兒。」蘇轍苦笑道:「萬一等上個二三十年,咱們豈不空白了少年頭?」陳恪盜版岳飛,送給狄青的《滿江紅》,如今已是婦孺皆知了。
「那時的情形有多危急?就連你都說,這下子回天乏術了。放眼大宋朝,除了文彥博,還有誰能挽狂瀾于既倒?再沒有任何人能做到了!」章惇大搖其頭道:「當時文彥博突然反戈,你也是大喜過望,連說了十幾個『沒想到』吧?」
「首功之臣是陳恪也就罷了,誰讓他到王爺身邊最早呢?可文彥博那廝竟後來居上,成了力挽狂瀾的英雄!」王雱咬牙道:「這讓我們一下子相形見絀,你說有什麼好高興的?!」
掀開厚厚的帘子,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進去后暖融融的,眾人笑臉相迎,陳恪渾身感到說不出的松乏舒適。
「二十年……」蘇轍登時有把棋盤吃下去的衝動。見男人們說正事,小妹便把棋子往盒裡一丟,搖頭道:「哥哥的棋越來越臭,我還是去跟嫂子玩去。」
但今日聽杜清霜唱起來,他突然領悟到詩中的深意,眼前似乎看到一幅夢境般的無涯圖景;茫茫雪原上,隱約可見一隻飛雁指爪的痕迹,這就是人生留給人間的印記嗎?這隱約的痕迹,很快就會消失的……
「真是不仗義啊。」陳恪笑著,便往後花園走去。今日小妹邀請蘇轍夫婦來家中賞雪,只見後園中亭台樓閣,一派銀裝素裹,暖亭之內卻有輕歌曼舞,只聽杜清霜那天籟之音唱道:
「開封府尹算什麼儲君?就算不說包大人、醉翁,當年秦王趙廷美也當過開封府尹的……」陳恪不以為然地笑道:「如果官家真想立十三為太子,現在兩年之期已到,順理成章就立了。又何必費盡心機搞出個大凶之年,再拖上一年?」
此言一出,舉殿嘩然。
「慶陵郡王自當出迎……」文彥博微微沉吟,搖動毒舌道:「但想代天子郊迎,分量實在太輕了些。」
蘇轍這下信了,重重一嘆道:「聖心若斯,實乃萬民之福啊……」
「他是禮賢下士不假,但他聯絡的都是些大人物,於他攀龍附鳳有益,這不是結黨營私是什麼?官家法眼如炬,斷不會讓這種惟知追逐虛名、邀結人心的偽君子當上太子的。」見蘇轍似信非信,陳恪只好又道:「更重要的是,官家是立意改革了,你非但沒因那篇文章獲罪,反而得中四等,就是最好的證明。你想如果趙宗實當上皇帝,他身邊狼一群狗一窩的舊臣恩主,能革誰的命?」
「就算熬個二十年,你也才四十歲。」陳恪睥他一眼道:「還是年華大好呢。」
見糧食里被摻了沙子,韓琦雖然心有不甘,但碰到文彥博這個沒節操的,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禁萬分懷念起那個厚道的富相公來,你說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捏?
「所以呢,你安心在家讀書,靜待時機即可。」陳恪笑道。
「怎麼不值得?」章惇皺眉道。
不過大家也習以為常,因為王雱體弱多病,受不得寒氣,到了冬天更是窩在屋裡足不出戶。
「咳咳……」王雱卻殊無喜色道:「值得這麼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