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八十六章 似是故人來（中）
鹽鐵大法，攸關國計民生，尤其是鹽法，更是歷來飽受「與民爭利」之詬病，朝廷卻始終不捨得放棄這塊肥肉。
再往前就是邊境了，宋朝的接伴使向來都在此處迎接遼使。
「嗯。」宋端平點點頭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
當時為了瓦解叛亂，趙曙認真研究了江西的鹽法鹽政，回京后便寫成札子，請求改革江西鹽法，取消官府專賣，不再禁止民間從廣南東路輸入粵鹽，改為向鹽商徵收商稅。
便聽三司使趙卞道：「大伙兒無非擔心，增加的商稅會不及專賣的收入。但我以為不必擔心，因為取消專賣，必然帶來價格降低，價格降低會帶來銷量增長，而商稅也會同樣增長。其實陝西路轉運使薛向，也曾上過類似的奏章，他說發現解鹽鹽價下降后，銷量竟最多增長了十倍。我們取一個中數，算增長五倍就好了，那商稅收入也會大大超過損失的。」
「咳咳」，趙禎終於無法忍受，輕咳一聲，不讓他們再吵下去，「韓相公怎麼看？」
趙曙躬身答道：「兒臣聽起來，覺得似乎都有理。雖然文相公與兒臣不謀而合，但韓相公乃老成持國之言，也得用心聽取。」頓一下道：「據兒臣之拙見，應下詔江西士民，申明朝廷愛民之至意。只要我們有言在先，說試行三年，若效果不好，便仍行舊法。老百姓沒有不通理的，非但不會反對，還會自覺維護新法。要是三年後
「還是我去吧。」宋端平站起身，看看陳恪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我的武功比你好，心思比你細，對陳伯伯的關心，也一點不比你少，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分班立定后，眾臣子都看到了那兩口扎眼的箱子，但趙禎不說是什麼，他們也不能問。趙禎有些疲乏了，便在簾幕後歪著，由韓琦來主持會議。
然而同時，江西的臨省廣東，沿海百姓大多以煮鹽為業，江西的私鹽販子便偷運粵鹽到江西販賣，質量比官鹽要好，價錢還便宜不少，因此百姓都不買官鹽，偷買私鹽。
兩位老宰相可是旗鼓相當，依著他們頂下去，三天三夜也分不出結果。趙禎心裏還有別的事，趁著兩人換氣，出言道：「曙兒，你聽兩位相公誰有道理？」
「呵呵……」韓琦眯眼笑笑道：「殿下還是年輕了，若是將來能守牧一方，自然會體會到地方上陽奉陰違的做派。再好的經，也架不住歪嘴和尚念。」
但經過趙曙的調研，認為由專賣改為收商稅，朝廷反而收入更多，而百姓亦可紓困，所以他提議在江西取消食鹽專賣。
不過陳恪在雄州，倒也沒閑著。作為大宋的邊境重鎮，雄州的邊貿極其發達，四海商號的重要據點便設在這裏，每日里數匹快馬往來於雄州汴京之間，
眾人聽了都是心頭一亮！齊王這法子可謂兩全其美，也照顧到了韓琦的面子，顯得十分得體，虧他頃刻間能想的如此周全。
眾相公都是猴精之人，知道這是齊王殿下，向朝野展示才幹與仁慈的頭一炮。自然都不願當這個惡人，但是此事干係甚大，因為當年京東路取消鹽禁后，短短兩年之內，沿海各路便全都取消了專賣。如果在江西再來一遭的話，只怕不出兩年，大宋朝便再沒有鹽稅一項了！
這天散朝後，趙禎移駕垂拱殿，兩府八公，並三司正副使，及諸位皇子隨駕議事。方才的大朝，其實議不了多少事體，更注重的是儀式性。諸多軍國大事，是在這垂拱殿的小朝會上決定的。
江西便是這種情況，江西本身不產鹽，朝廷規定漕司轉運淮鹽到江西，專營專賣，但是官鹽的質量低劣，價格卻奇高。
「放心……」陳恪尋思片刻，點頭道：「那我老爺子的安危，就拜託你了！」
宋端平和陳愉、陳慵在側，聞言也是擔憂道：「若是派趙宗暉去，還可能是耍手段，但趙宗漢去的話，只怕要下狠手了！」
「韓相這話有失水準了。」文彥博不緊不慢道：「照這樣說，那朝廷什麼都不要改了。我們直接回家抱孫子多好。」
但是陳希亮的奏本被趙禎直接留中，看一看隨同抵京的兩大箱
「不行！」陳恪咬牙道：「我得去一趟齊州！」
「對對對。」吳奎連連點頭，「下官就是這個意思。」
陳恪是二月中到的雄州，一直等到三月初，遼國的使者才姍姍來遲……倒也不能說遲來了，畢竟主人早到迎候才不失禮，宋朝以禮儀之邦自居，向來看重這個。
「老臣的意思是，鹽稅關係國本，斷然不可輕動。齊王殿下為國立功之心可嘉，但還是欠斟酌了。」不到最後，韓琦是不會放棄打壓趙曙的。
「韓相多慮了。」見趙曙奈何不了韓老狐狸，文彥博趕緊替他頂住道：「何況是試行，若是真如相公所說，停掉就是了。」
其實這一提議，並非什麼創舉，因為大宋朝早就鹽法廢弛，沿海地區民間煮鹽成風，京東路、兩浙兩廣早就被迫取消了食鹽專賣。但是朝廷一直禁止沿海各路的食鹽流向內陸，依然想在內地享受專賣之利。
「你還有差事呢！」陳愉阻攔道：「再說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能脫得了身么？」
那可是兩千萬貫，占歲入的兩成啊！要是不能保證商稅也增加這麼多，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
旺盛的需求帶來了暴利，也使偷販私鹽的活動越來越猖獗。這些私鹽販大多是無賴子弟，官府追捕他們，他們便鋌而走險，起來反抗。趙曙在江西平定的戴小八造反，就是這樣的情形。
不過誰都知道
就這樣磨磨蹭蹭行了幾日，渡過黃河前，陳恪突然接到一封密報，看完后終於長舒口氣，嘆道：「可見老天還沒瞎了眼！」於是心情轉好，行進速度也加快不少，數日後便到了雄州城。
「使相想的不錯，可萬一要是專賣也取消了，商稅也沒收上來怎麼辦？」吳奎搖頭道。
眾人紛紛白目以對，你要是真知道，何用首相為你解釋？
無數種不知名的小花，將這碧綠的平原點綴成錦緞，小鳥兒歡唱春歌如畫，牛馬浪叫春光如酒，如此迷人春色，怎不叫人心曠神怡？
是以整個隊伍的官吏兵卒，對這趟公差都十分享受，只有陳恪一直陰沉著臉，且走得極慢極慢，倒讓下官們不得歡暢。
第二天，陳恪便北上迎接遼使。過了二月二，拂面的東風溫暖怡人，汴河兩岸的垂楊條變得黃嫩嫩，像情人的小手，輕撫著那翡翠樣的春浪，把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澆灌的翠綠翠綠。
「回稟陛下。」韓琦說道，「自古免稅容易增稅難。朝廷說取消食鹽專賣，老百姓自然雙手歡迎。可是你再想徵收商稅，那些鹽商就不樂意了，他們依然會販私鹽，因為私鹽不用交稅啊。所以只怕真如吳參政所言，會兩頭落空。」
趙曙聽他暗諷自己孟浪，不禁臉一紅，但他畢竟已非昔日，只一笑，淡然說道：「相公教訓的是，但豈能因噎廢食，我想只要嚴格從產地課稅，
「多加小心！」兄弟之間沒有客套，陳家兄弟把他送到門口，宋端平便騎馬揚長而去。
下朝之後，陳恪便得知了趙宗漢秘密去齊州的消息，登時憂心忡忡道：「定是衝著我爹去的！」
「嗯，此議甚好。」趙禎點點頭道：「你回去寫個條陳，到時候政事堂再議一下，差不多就頒行吧。」
其實大宋朝的國事巨煩，趙宗實和趙曙之間的那些狗屁倒灶，雖然會決定大宋朝的未來，但在更要緊的軍國大事面前，實在不值一提……今天的議題，便不是什麼爆炸案，也不是什麼該不該查封蹴鞠報，而是改革江西鹽法事宜。
「不是說了，先在江西試行么？」趙卞道：「如果江西可行，再推廣全國。」
「江西可行，別處不一定可行，南橘北枳的例子還少么？」吳奎依舊要搖頭，兩人各執一理，爭得面紅耳赤。
在他離京的半月里，汴京城裡的故事真不少，先是齊王領銜，查辦「蹴鞠場爆炸案」，把當時戍守場內的兵卒都抓了起來，嚴加訊問。接著開封府以涉嫌煽動百姓為由，查封了印發「蹴鞠報」的小石潭印社。接著，齊州傳來消息，經知州陳希亮數月尋訪，得各縣民夫證詞三千三百份，證明二股河死難民夫數量，遠超官方公布的數字！
「多慮一點有什麼壞處？」韓琦淡淡道：「再說你說試行就試行？江西民風刁頑，若是將來免了再增，其善後將更難！所以乾脆從一開始就不要搞的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