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觀天
第三十四章 認罪
「嬌嬌。」她喊道，眼淚流出來。
只站了這一片刻，周夫人就覺得腳有些僵。
小廝點頭應聲是。
留下的僕婦忙跪在廊下拉開門。
「偷車還是偷人了啊？」
「車上有人吧？」
陳家的管事以及家丁對視一眼，重重的點頭。
雪地里，少年的赤裸的上身已經蒙上一層雪珠，落在其上的雪花融化的速度越來越慢。
正要進屋，門外兩個僕婦進來。
「還沒，在街上呢。」小廝說道，終於忍不住笑，「陳家的人在後追，鬧得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攔下了。」
三人說笑著前行，混入熙熙人群中去了。
秦郎君聞言停筆。
這樣？真的假的？
周家夫婦在一群人的擁簇下疾步而來，看著馬車欣喜不已。
這倒讓準備了一肚子話的周夫人突然不知道說什麼。
「娘子，請進。」她們恭敬的說道。
周父母對視一眼，周父輕咳一聲，擺擺手，跟來看熱鬧的子女僕從立刻忙散開了，免得這傻兒吵鬧起來不好看。
兵衛忍不住擦了下汗，看著面前的人和車。
「在家裡，隨意，別拘束，我去看看你舅舅要做什麼，一會兒我們都過來看你。」她說道，跟著僕婦走開了。
「噓。」婢女沖她做噓聲，帶著幾分不悅，「我家娘子歇覺呢，別吵醒她。」
不知是冷還是別的什麼，周六郎的裸露的肌膚開始發紅。
年輕公子忍不住掩口咳嗽一聲，就近對著手呵氣取暖。
「你……」她接過周六郎的話，手從斗篷里伸出來用一根手指指向他，「脫光了，不好看。」
「夫人？」舉著傘的僕婦低聲問道。
沒有哭沒有鬧，兜帽下的神情
「小周郎，偷你家的馬車？」兵衛再次重複一遍，神情古怪。
「你來的可有些遲，莫不是貪戀溫柔鄉不肯上路？」二人笑著拍著他韓元朝的肩頭，「幸好我們先定了客棧，多你一間，要不然你只怕要上愁。」
程嬌娘慢慢的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在馬車裡都能睡著？
「嬌嬌兒，這都是按著你在陳家的習慣布置的，你看可好？」周夫人攜著她邁上台階一面指給她看，「這裏離我的院子最近，有什麼事都方便。」
「去把手爐腳爐拿來。」她低聲說道。
還好這婢女沒有騙人，不待僕婦取了手爐腳爐過來，程嬌娘就醒了。
周夫人笑著拍程嬌娘的手。
他們追了這麼久，還真有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看來也沒白追，至少這娘子明白大人的心意。
「有風，先放下帘子了。」她說道，放下了帘子。
京中的差事不好當就是這樣，隨便一個事故牽涉其中的總免不了大大小小的人物。
血統為大，外人真管不得。
「嬌嬌兒。」周夫人上前，一手掀起車簾，「有什麼事，咱們下車再說，可好？」
周夫人忍不住踱了兩下。
「得罪了。」婢女說道，「多謝陳大人，馬車定會還的。」
「你就別問怎麼回事了，這是我家的馬車。」陳家管事說道，伸手指著車上的徽記，「看看，這是我家的，我家的。」
吏部尚書家的馬車被歸德郎將家的人偷了，這叫什麼事！
「這混小子，我以為想到什麼
程嬌娘轉過身，目光沒有絲毫的羞澀躲避，掃過少年郎赤裸的脊背。
街邊閑漢們的喊聲響起，引起一陣怪笑。
四周的僕婦伸手掩著嘴顫抖不已，要勸卻不敢勸。
「他不是我家的，他不是我家的。」他們喊道。
周六郎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子可以用這種目光打量一個男子，而且還是赤裸上身的男子，而不是像一旁的婢女一樣，伸手捂住眼。
「你將你母親，支開，就是，為讓我看這個啊。」她慢慢說道。
雖然知道必有內情，但就目前來說這齣戲是唱不起來了，圍觀的群眾發出噓聲，悻悻的散開了。
院子里周六郎大步走來，赤裸上身，背負荊條，就那樣站定在雪中，轉過身，將結實的後背，以及荊條面對程嬌娘。
「在下接舍妹回家，用用你家馬車怎的，如此小氣。」一直未說話的周六郎此時也哼聲說道。
周夫人站在外邊只得咽下要說的話。
「無妨，我家娘子身體不好，每日必要睡一時，在哪裡都能睡著，也用不了多久，如是睡著叫醒她，身子會很不舒服。」婢女低聲說道，一面往外移了移，「夫人，等娘子睡醒，再說吧，不會很久的。」
街道上傳來一聲喊，年輕公子立刻尋聲看去，見從一旁的店鋪中衝出兩個年輕人，高興的沖他招手。
雪越下越大了，一陣風吹來，盪起一片雪霧。
婢女還沒說話，周夫人忙掀開帘子。
這娘子果然不是個傻子，居然看得出母親是故意被支開的。
身後一匹馬上年輕公子也
周六郎一直坐在車上，縱然被攔住也沒有下來的意思。
可是我冷啊。
御街上行人本來就多，此時更是擠得水泄不通，後來的擠不進去，又看不到急得不了，笑聲罵聲吵鬧聲煞是熱鬧。
「馬車裡可不能睡，咱們下來睡。」周夫人說道。
周夫人要待說什麼，婢女再次沖她噓聲。
咱們是走還是留在這裏陪著？她用眼神詢問。
周六郎背對身。
裝的吧？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好的說辭了。
自始至終，車內都安靜無聲。
車簾掀開，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端坐的婢女，然後便是側躺車廂中的身影。
「哈，你們竟然也到了。」韓元朝笑道，翻身下馬，沖他們而去。
程嬌娘才要邁步，就聽身後有腳步聲響，以及僕婦的驚呼。
「六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我……」他一咬牙轉過身，抽出一根荊條橫在身前做出擊打的樣子，面對廊下的女子。
這其實是他第二次見程嬌娘，他以為他已經記不清這女子的形容，沒想到此時看到，竟然又好似常常見一般熟悉。
「嬌嬌兒，我的兒，你可回來了。」
總好過說人家劫持了自己的表妹，這種荒唐可笑又容易引起不好揣測的解釋。
周六郎的在二門處勒馬停下，門裡已經是一陣熱鬧。
人群外，看著散開的人群，兩個小廝高興的轉過身。
「如此，今日京中你我同門團聚，必然要痛飲一番。」
「什麼？」他挑眉問道，「六郎去搶人了？」
而車裡始終安安靜靜，就好似沒人一般。
可是聽回來的僕婦丫頭們說，這個娘子白日必定小睡一刻。
「
自始至終，程嬌娘主僕都沒說話。
說罷看小廝。
程嬌娘和婢女轉過身，婢女最先呀的一聲，伸手掩住臉。
「無妨，我都備好了。」婢女低聲說道，指著車內的暖爐，又指著程嬌娘身上蓋著的大斗篷，她自己的腳也在斗篷下。
「不知道，反正什麼熱鬧也與你我無關。」
韓元朝忙道謝，一面與二人攜手。
果然芊芊玉手。
「這是，哪裡？」程嬌娘問道，一面接過婢女遞上熱水。
取手爐腳爐的僕婦過來，軟轎子也來了，周夫人好說歹說，程嬌娘終於下車了。
「車上，不冷啊。」程嬌娘說道，看了看自己四周，喝了口熱水。
「街上亂了套了。」他說道，神情說不出的古怪，要笑又要忍著。
周夫人瞪她一眼，沒眼色的蠢貨，走？留下一群僕婦陪著？她這個當舅母的豈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你是說他偷了你家的馬車？」他問道，指著周六郎。
一隻手掀起了車簾，陡然嚇了大家一跳。
「六郎，你把你妹妹接回來了？」
「果然是京都啊。」他臉上猶自帶著初次面對京城繁華的驚訝，「這麼寬的街道還能擠得不能走。」
廊下，披著斗篷，已經摘下兜帽的女子，齊齊的發簾下，那雙眼木然的看著他，確切的說，看著他赤裸的胸膛。
「嬌嬌，咱們先進屋子裡，有什麼話咱們屋子裡說。」她說道，也顧不上自己暖暖將手爐腳爐都塞軟轎子上，這才由僕婦擁簇著向院子走去。
這車裡還真的備的齊全，周夫人覺得自己的手腳
果然，這要引起不好的揣測了，陳家的人有些急了，怕的就是這個啊！
「方才是什麼熱鬧？」
這又不是討論冷不冷的事。
是啊，一輛馬車有什麼可偷的，兵衛們的視線也若有若無的向車上掃去。
周夫人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場面一時有些凝滯，雪撲撲的打在車上地上發出沙沙聲。
陳家眾人聞聲鬆口氣。
可是如果等的話……
「人已經回周家了嗎？」他問道，一面放下筆。
小廝們指著周六郎。
「這是到家了，好孩子，車上冷，快下來咱們屋子裡說話。」她說道。
「夫人，老爺請你過去。」她們說道。
兵衛們你看我我看你，苦笑一下。
「妹妹累了，父親母親，先送妹妹去歇息，有什麼話，過後再說。」周六郎繃著臉說道，說罷甩手大步而去。
睡覺？
「嬌娘！」她失聲喊道，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這裏太冷了，還是叫醒了進去睡吧。」她再次說道。
「好好，這京中名樓甚多，我們隨意選。」
「元朝兄！」
「六郎有三錯，特來向娘子請罪。」他說道，伸手抱拳，單膝跪下，「一不顧娘子病體艱難，奪婢女，二不顧娘子心意，強留住，三不顧娘子無奈，逼聽罪。」
大人知道娘子不願去周家，因此當周家這小郎跳出來搶車發混時，並沒有想要顧忌顏面，或者以人家家務事外人不好管為搪塞借口，而是徑直的追過來，但他們能做的也只能是這個了。
站在廊下都感覺到門內暖氣熏熏。
周夫人跺腳，這孩子到底是傻子過來的，怎麼聽話說話有點不清楚。
「郎君，郎君，可以走了可以走了。」他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