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展翅
第六十九章 好事
程嬌娘抬手收桿。
程嬌娘站在院子里,仰頭看著越升越高漸漸飄遠的孔明燈。
少年公子皺眉抱怨道。
「嫂嫂,我以前問過你,這程家娘子還未說親吧?」陳四夫人搖著扇子忽的問道。
路邊樹蔭下停著一輛馬車,此時正有一個年輕公子搖著摺扇跳下來。
寶泉樓雖然比不得城中幾家名店的奢華,但勝在城門外,地方大,建了好樓,還有幽靜的好園子,正是夏日消暑的好出去。
「十六哥哥你釣魚釣的好,快幫幫我們。」她說道,「今日的魚兒都怪了,總是不上鉤。」
「我沒做過。」牆那邊的少年說道,「不過我記得我母親小時候給我做過,可是我太小了,已經記不清了。」
「不用。」程嬌娘說道。
這也是何為大家風範,待人接物言談舉止各有各的禮儀,不刻意但融會其身,不是世間任何人家都能做到的。
少年人不得已被拉的前行,站定在程嬌娘身邊。
「是。」程嬌娘答道,手上的動作流暢。
「我也忙,這些日子,我多背了兩卷書。」他說道,帶著幾分得意。
最後一句話嚇到小廝,立刻連聲認錯再不敢多言,只怕真的轉身回去,那他可真的憋死了要。
「因為你會做是嗎?」牆那邊聲音問道。
「十六哥哥,你來幫我們。」陳丹娘揮舞小手喊道。
「我們回去再說。」陳四夫人說道,一面看向結伴而來的少年少女們,「坐下歇歇,我們這就吃飯吧。」
「不是說京城繁華嗎?你怎麼跑到這種荒涼偏僻的地方來了?讓我好找。」
一個穿著青布襕衫的面容清俊的少年人停下說笑看過來,先看到陳丹娘,然後看到一旁背對而坐的程嬌娘。
程嬌 娘也認真的看著。
陳丹娘跺腳。
「看,那邊有人放孔明燈。」
晉安郡王露出笑臉。
「不敢,不敢,雕蟲小技,雕蟲小技。」他又喃喃說道。
握著竹篦的程嬌娘手停了下。
這些禮節對於陳家子女來說並不陌生,他們日常由父母言傳身教,再加上啟蒙后先生專門教授,各種禮儀學習貫穿求學生涯。
陳丹娘皺眉不解。
「耐心我有,但如何讓魚兒上鉤,就不行了。」程嬌娘說道,將魚竿遞給少年人。
「娘子說的釣魚,不是為了魚,是為了釣。」她笑道。
怎麼慶祝?
此時心中一跳的不止她一個,另一邊路上走來陳家妯娌二人正好看到這一幕。
少年人微微紅著臉,伸手接過來。
「公子會這麼多雕蟲小技,那可真厲害。」婢女忍不住插話笑道。
程四郎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聽了這話才回過神。
「四公子,我們終於可以出去轉轉了。」小廝歡天喜地的喊道,一面又回頭看了眼綠蔭掩映下的書院,心有餘悸,「江州先生太可怕了,但願下次不要再這樣授課了,將人一關十天半月的,簡直要命了。」
婢女和半芹已經見怪不怪了,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但這女子說是自幼痴傻,這待人接物禮儀卻是周到,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與他們日常接觸的男女一般無疑,甚至還要更有氣度。
夏日消暑,妯娌二人在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只留貼身丫頭在旁,其他人都放去玩,居高臨下池水邊涼風習習很是舒爽。
這個日常看來拒人千里不可靠近不可捉摸的小娘子竟然記得自己,少年人大喜,面容發亮。
牆那邊傳來 笑聲。
陳四夫人的意思她很是明白。
這樣的女子那幾年傻病著,哪來的說親,誰人肯和她說親。
要說這程嬌娘讓她感謝也讓她疼惜,一個女子能說了個好親事,這輩子就算是安穩了,她在籌劃自己子女親事的時候,也會想著這女子。
「沒有,我就是出來一趟也沒什麼別的認識的人,也沒地方走,就認識你一個,就想來看看。」他說道,一面想到什麼,挑挑眉,「哦,是不是忙著相親?說了哪個人家?我幫你看看。」
「你以前做過孔明燈嗎?」
「哪家的孩子頑皮呢。」
「不是。」她說道,「我忙著開店,如今又多了兩家店。」
牆那邊少年的聲音傳來。
「程姐姐,要不咱們換個地方,這裏的魚都吃飽了吧。」陳丹娘小聲建議道。
「多少人想要這樣被關著還不得呢。」程四郎說道,「若不是要上街添置一些用品,我還不會出書院,繼續研讀呢。」
一旁石頭上坐著玩花繩半芹停了下。
少年人忙移開視線。
「我記不得了,但應該是做過的。」她說道。
「開店?」晉安郡王更為好奇,身子探了探,「你還會做生意?」
魚竿一甩,陳十八娘身邊的丫頭們頓時都高興的笑起來。
「你們別吵了。」她不高興的說道,「你們把程姐姐的魚都嚇跑了。」
如果能找個自己知根知底的倒也不錯。
少年人鬆口氣,更有幾分窘迫。
「我們厲害,我們厲害。」她拍手喊道,一面得意沖陳十八娘這邊擺手,「我們一條魚抵你五條。」
「這,這如何幫?」他說道,「也無它,耐心些便是。」
程嬌娘還平禮。
牆那邊傳來少年的聲音。
牆的這邊那 邊便陷入一陣沉默,空中的孔明燈漸漸遠去,在白日里明亮的天空里很快就看不見了。
婢女撇撇嘴,真是莫名其妙的,哪有大白天就放孔明燈的,看來這登徒子還真是有病。
何止玩過,還嚇的家裡一個公子以為遇到鬼差點死了。
一個聲音從路旁傳來,帶著熟悉的鄉音,亂鬨哄中程四郎主僕下意識的看過去,頓時呆住了。
自從身體恢復不忘事後,她的記憶非常的好,足以過目不忘。
釣魚便是她提議的,結果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端坐如松,魚竿都不曾抬過一下。
少年人有些遲疑,旁邊的姐妹兄弟都笑了。
陳四老爺的夫人眼睛微微眯起。
「果然厲害。」她說道。
「這是四老爺家的十六公子。」一旁的丫頭靈慧說道。
午後日光炎炎,大街上人流如織,蹲在橋頭樹蔭下說笑的人忽的咦了聲。
只是這娘子畢竟有些……
當日由陳家子女相陪且停寺,便有這個少年人。
半芹忍不住笑了。
大家很快就移開視線,孔明燈又不是什麼稀罕物。
池邊釣魚的少女少年都散開了,隱隱從園子另一邊傳來說笑聲。
慶祝?
小廝吐吐舌頭。
「真巧。」少年人說道,「我也不知道。」
陳丹娘大喜,歡呼聲未落就看到空空的魚鉤,頓時又嗨呀一聲。
「你,給什麼人祈福?」
「哇。」
午後謝過辭別陳家眾人,程嬌娘才進了家門,隔壁牆上就咚咚的敲響,緊接著少年人探身出來,沖院子里的程嬌娘露出笑臉。
「我原本沒想釣魚。」程嬌娘說道。
「姐姐你不是說要釣魚嗎?」她問道。
丫頭們都掩嘴吃吃笑,看著這邊端坐的程嬌娘。
不知道這女子的父母 親長是如何打算這女子的終身大事?
「對,最近有些忙。」程嬌娘說道,看著他,「你找我有事嗎?」
陳紹夫人看她一眼。
陳丹娘的歡呼聲傳來,陳十八娘含笑看過來,見那少年提起的杆子上,一尾大魚正揚起水花。
「四郎!」
那邊有笑聲。
因為是天光還亮,看上去有些古怪。
「娘子以前也玩過?」她問道。
伴著一聲喊,更多的人看過來,見不遠處的宅院里搖搖晃晃並排而起兩盞孔明燈。
「且停寺,且停碑的故事講的也好。」她說道。
「其實也沒什麼訣竅,就是打窩下鉤……」他說道,一面彎身捏了魚餌撒出去,接著甩桿下鉤。
「那這麼說,我們都記不得了。」程嬌娘說道。
「怎麼說話呢。」程四郎瞪眼責備道,「對先生不敬。」
程嬌娘看著空中。
「不會。」程嬌娘說道,「但我會找會做生意的人。」
看著陳十八娘將一尾魚兒放入小瓷盆中,其中已經有兩三條大大小小的魚兒遊動。
看著這邊你一言我一語說話,倒不再提魚的事,那邊的陳十八娘不由笑了,目光在自己家哥哥和程嬌娘身上轉了轉,心中不由一跳。
「那真厲害。」程嬌娘點頭說道。
「十六快去吧,有程娘子在,十九娘子還要幫忙,可見是遇到大麻煩了。」他們說道。
她去陳家僅僅幾次,且都是在陳老太爺所在,跟陳十八娘的姐妹兄弟不認得,自然不知道如何稱呼。
陳丹娘跑過來伸手拉住他往池邊走。
十六公子聞言忙低頭施禮。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連連點頭。
「可是,十八娘都釣了好多了。」她忍不住再次說道。
女子察覺來人便抬頭看過來。
「自然不是,是這位公子一 個人厲害。」程嬌娘說道,一面再次看眼前的少年人。
人家看的是魚竿也不是自己,何來慌張。
陳丹娘從這邊轉到那邊,看著空空的瓷盆,再看陳十八娘那邊圍著說笑的丫頭。
「怎麼了?」他在幾步外站住腳問道。
她們說話,陳十八娘那邊又是一陣歡呼,陳丹娘不服氣的跺腳,轉頭看到一旁亭子里坐著喝茶的幾個姐妹兄弟。
「你,你,十七,你怎麼來了?」他喊道。
少年人察覺自己鼻頭上冒出的細汗。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書院的大門此時也打開了,學子們一涌而出,如同圈禁許久的鳥兒出籠。
「又一條,又一條。」她們拍手笑道。
程嬌娘也露出笑。
陳丹娘激動的待丫頭們將魚兒放入瓷盆里。
半芹婢女金哥兒在院子里圍著忙碌,還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既然都有喜事,不如我們慶祝一下?」他說道。
「對啊,我們真是同病相憐。」少年人說道。
孩子們的說笑聲近前,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你們三個,怎麼也比我一個要厲害吧。」陳十八娘笑道。
「你不是說笑?」她笑問道。
「我不知道。」她說道。
陳丹娘高興的笑。
京城南門寶泉樓,內里傳來女子們的說笑。
牆頭上已經沒了那少年人。
婢女伸手接過繩,翻出一個花。
「你最近很忙啊?」晉安郡王說道,「好幾次你都沒在,今日你若再不回來,我只能走了。」
晉安郡王笑意更濃。
程嬌娘搖頭。
「十六哥哥。」她想到什麼喊道。
樹蔭下日光斑駁,大大的眼睛如同跳躍的日光般閃亮。
「哪有,哪有,雕蟲小技,雕蟲小技。」他說道。
婢女放下手裡的衣服看出來。
少年人這才抬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