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七十二章 再爭
「不,這都是我的錯。」
她忽地笑了,笑的眼淚閃閃。
「原來如此。」她說道,「那倒是,爭不過自然是要挨打。」
父親說這個女子才智膽略都世間少有,如果不能為高家所用,便一定要除去。
小娘子問道。
門外的擊打聲停了下來。
她真以為自己能夠橫行無敵了嗎?
「好。」高小官人微微一笑說道。
高小官人看向程嬌娘,程嬌娘也看向他。
他忍不住問道。
一旁跪坐俯地哽咽的春靈微微抬頭,嘴角浮現一絲笑,但旋即又伏地大哭。
「都是朱衡的錯,朱衡給程郎君程娘子請罪。」
有人高聲問道。
她如今是已經失了本分,玩不起了……
她在和他高家叫板了!
青樓招妓,爭花魁嬉戲,明明應該是很褻玩靡靡的事,但此時此刻看著這小娘子的神情,再聽著她說的話,廳中好些人不自覺的肅正起來,似乎這件事是很嚴肅很莊重的。
被輕輕抬高到眼前的手,手腕已經被一層層白布裹起來,還兩邊還各自絞著一根短短的樹枝。
「要繼續爭花魁。」知客說道。
那他是在做什麼?他該怎麼說?
「都住手。」他說道。
沒錯他是在爭花魁,既然知道是他再爭,這女子還敢說這種話。
此時如果來面前認個錯陪個禮,說幾句話軟話,這件事也就哈哈一笑揭過去了,暫時還能給她面子上的客氣,沒想到這小娘子竟然囂張如此!
高小官人收起笑,坐正了身子。
「雖然民眾愚昧之言不可信,但這個女子的確有些晦氣。」高大人曾捻須感嘆道,「看看碰上 她的這些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心驚膽顫思緒亂紛紛的莫娘子聽到知客來報,頓時嚇了一跳。
爭花魁!她還要跟自己爭花魁!
可是……。
程四郎羞愧交加,用袖子遮住臉喊道。
怎麼回事?難道是他的幻覺?可是不對啊,他明明看到樓下的人用弓箭射過來……
到底出什麼事了?
「原來是程娘子啊,真是久仰久仰。」他又堆起笑,拱手說道。
「用箭,箭射死……射死了好多人……」醉客比手畫腳,一面向左右看,話音一頓,「哎?人呢?」
還要爭?
「四郎君。」婢女激動的喊道。
高小官人皺眉,還要問什麼,那小娘子不知道在程四郎的手上做了什麼,程四郎一聲痛呼醒過來了。
斷手再續,起死回生,可不就是那個神醫程娘子才能做到的嗎?
原來是她啊。
這一次大家終於都聽明白了,不由嘩然。
雖然逛青樓帶的人不多,但出了事,來的人可不少。
「再者奴家雖是教坊司的官妓,但如今不是官府應酬宴請,所以也不用比你們的身份地位。」朱小娘子接著說道,「如今只是夜遊嬉戲,奴家妓人,妓人者就是談錢,價高者得之。」
「高官人,這個花魁,你還爭不爭?」程嬌娘並不理會旁人如何,而是只看向高小官人,再次問道。
這個程娘子,終於明目張胆的來和他們高家叫板了!
「你沒事了。」程嬌娘說道,伸手拿起他的手讓他看。
一個妹妹帶著人來替哥哥爭花魁打架,真是說出去都沒人信。
朱小娘子不由面色發白,閉氣眼淚流而下。
「……。那程娘子還說了,適才是高官人人多,她哥哥吃了虧,如今她也帶人來了,問高官人是接著打,還是別的什麼……。」知客說道。
比如劉校理,比如姜文元,比如馮林。
原來這還是在德勝樓!還來到了這個高小官人面前!
這個程娘子雖然第一次見,但他並不陌生,父親在家常說,而外界也多有傳聞,有個高人師父,學了一身奇巧神技,民間有威名,朝堂有凶名。
「你是那個程娘子!」
是的,人不風流枉少年,又算什麼大事,爭的是風流,爭的是臉面,跟她這個花魁又有什麼干係。
「那有什麼為什麼?」高小官人笑了,看著眼前跪坐的女子,目光落在她面前的程四郎身上,「你要做什麼?」
不待他說,高小官人驚訝的開口了。
怎麼爭?繼續打嗎?
這個說要問話的古怪小娘子並沒有像正常的那樣問話,而是在一個婢女抱著包袱跑進來后,將那個被打暈的程四郎擺在了面前,對著那受傷的手腕又是針扎又是揉捏,一邊問話。
他不是……
江州傻兒!
爭花魁?
不過乾乾淨淨的虹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好多人,一個個興奮的看著一個方向低聲議論什麼。
「好。」程嬌娘亦是微微一笑說道。
手……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他們高家親自動手,一來他們要做的大事還很多,這個小娘子蹦達噁心人但還不至於危急他們根本,做事要分清 主次,是父親一直強調的事,二來么……
程四郎有些將信將疑看著她,他當時可是聽到自己骨頭碎了的聲音……
這是在賭氣吧。
「妹妹。」他喊道,「我……」
「殺什麼殺!」有人喝罵道。
「什麼爭花魁!」莫娘子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打的知客帽子歪了,「你他娘的蠢啊,現如今哪裡還有花魁的事,這明明是高家和程家杠上了!」
「你和我哥哥不是在爭花魁嗎?」程嬌娘問道,「那就接著爭吧。」
程嬌娘收回手,看著廳中碎裂的茶碗。
「這是德勝樓,他要跟我爭教坊司的花魁,爭不過,就挨打唄。」他說道。
「妹妹,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程四郎掙扎著起身一面喊道。
被人踢了一腳,醉客從昏迷中醒來,大聲的喊道。
竟然讓妹妹來了這裏!面對這樣的人和事!
朱小娘子坐在廳堂里神情木然,看著面前的人。
程四郎悠悠回過神,看著程嬌娘一陣茫然,旋即才想起發生了什麼事,頓時要起身。
高小官人看著眼前的女子,收起臉上的笑。
這麼說來,還真是個傻子家的。
「殺人啦,殺人啦。」
那些如雨的拳頭打在身上並沒有讓他痛暈過去,而是當手生生被一腳跺斷的時候,又是痛又是怕暈了過去。
高小官人追捧她喜歡她,她應當高興,應當笑臉相迎,才不是本分。
「四郎君,你放心,當初李大勺的手都被人割掉了,娘子還能接起來,你的不過是骨頭斷了而已。」婢女笑道。
根本就沒有死傷的人,而且也沒有想象中 的血跡。
廳中的人被說的都有些發怔。
啪的一聲脆響,屋中的哭聲喊聲頓時停了。
爭花魁!
「程娘子,你想如何?」高小官人看向程嬌娘似笑非笑問道。
他的手!
她不過是個物件罷了。
高小官人嗤了聲。
伴著他的喊聲,門外一陣急促腳步響,門外一陣吵鬧擊打聲。
莫娘子有些失神。
別的人倒也罷了,與他高家沒什麼干係,與他十四郎更沒關係,只是這個姜文元。
適才說這個程什麼郎君是個傻子,看來這個妹妹也是個傻子。
聽到這邊的聲音,程四郎不由看過來,一眼看到那邊失魂落魄的朱小娘子,再看這個胖子,他就明白了,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那是自然,有始有終,既然開始了,怎麼也要分出個結果。」程嬌娘說道。
「你為什麼打他?」
「妹妹!」程四郎掩面喊道,都快要哭出來了,「不是的……。」
「本是風雅嬉樂之事,動手打架就可惜了。」
「我在給他治傷。」程嬌娘答道,抬起頭,「打人總是要有理由的。」
「我知道了!」
他們高家是不願意對她動手,可不是不敢對她動手。
姜文元不僅是他父親在軍政上的大助力,更是他做些私下生意的得力助手,自從倒了姜文元,他簡直被挖了一塊肉去。
朱小娘子也再次撲出來,哭道。
「哭什麼,喊什麼?」她說道,微微皺眉,「人不風流枉少年,逛青樓,包花魁,又算什麼大事,你為花魁,當以人爭為喜,他們為消遣,當以爭為嬉,玩的起就玩,玩不起就別玩,出點事就哭哭啼啼吵吵鬧鬧豈不 可笑!」
高小官人微微愣了下。
「別擔心,過三天,就能動了,一個月就完好如初。」程嬌娘說道。
「爭?爭什麼?」他問道。
杠上了!終於杠上了!
他不是……
「不用打。」她忽地開口說道。
……
高小官人微微一笑,看著廳內圍著的程家的侍從將弓箭對準自己。
屋子裡的人都看向她。
看著這邊完全忽略他們的幾人,高小官人下首的一個男人猛地喊道,伸手指著程嬌娘恍然大悟。
「程娘子,你說什麼?」他問道。
「十四官人您還好吧?」
她說罷微微一笑,看著高小官人,又看向那程娘子。
沒錯,這件事的確很莊重嚴肅。
她是花魁,當以人爭為喜,不該以人爭而惱怒厭煩。
此言一出滿廳的人都愣住了,連朱小娘子都抬起頭看向她。
「妹妹,妹妹,這不關你的事,你快走你快走吧。」
哦,對,對,程四郎神情又激動歡喜。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稀罕事,他說的不由眉飛色舞。
到底怎麼回事?此時高小官人的包廂里,很多人心裏也發出這個疑問。
如今這個程娘子不僅不繞著自己走,反而主動惹上門來了。
「他們要做什麼?」
「我可憐的姐姐……」
還有,她姓程!
完好如初?
程嬌娘點點頭。
這樣嗎?好像也對啊。
「這麼說,程娘子是要爭了?」他慢悠悠說道。
「那要看高小官人你想如何。」程嬌娘說道,「是繼續打著還是別的法子爭。」
「爭花魁啊。」程嬌娘說道,目光看向一旁跪坐的朱小娘子。
手!
「所以,哪個出價高,朱衡就陪那個。」
這是在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