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水雷屯
第246章 粉身碎骨渾不怕（14）
崇禎只宣了一個，卻見王承恩帶來了兩個，已經心中奇怪。王承恩快步走到崇禎身側，低聲道：「皇爺，奴婢在外面看到這個東宮兵，好像也是最早就在侍衛營里的，讓他一起來說，也好有個印證。」
用劉宗敏交換尤世威等人的事，在軍中流傳不廣。這是考慮到老將們的面子，對外只說用作誘餌釣李自成那條大魚。
如果是在北京，崇禎怎麼可能去召見一個兵卒？在這裏，皇帝的威嚴卻被小小的萊州府壓制到了極限。崇禎也很想知道，太子朱慈烺一直信任有加的兵士到底是些什麼樣的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皇帝吐出了一個「宣」字。
王承恩眼珠一轉，道：「你也一起來。」
「父皇，兒臣不願意殺人。」朱慈烺道：「但凡有罪的官吏，大多是發配鄉學之中教書，讓他們重溫聖賢教誨，好生改過。至於贓款嘛……呵呵，父皇，難道咱們為了表示跟李賊不同，便要事事相違？那李賊吃飯，咱們便不吃了么？」
王承恩躬身而退，快步朝外跑去。他並不認識朱家駿，但是東宮兵之間似乎都很熟悉，只要抓住一個就能問出來。
兩位皇后和袁妃被嚇得直掩胸口，崇禎帝也是臉色
「國庫早已不支，你用什麼去拼殺？」崇禎終於問出了這個糾結自己良久的問題。
「你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竟然學流寇作風！」崇禎怒道：「你所殺者皆是該殺之人么！」
「陛下，那面旗幟的確是李賊帥纛。」尤世威辯解道：「當日臣就在殿下身旁，親眼所見二百勇毅之士沖入李賊陣中……唔，陛下，外面還有人是親歷者，請陛下召對！」尤世威只怕自己口笨說不清，想到了朱家駿。
「朱兄弟，你先忙，咱們改日再會！」那大個子少校道：「若是你今日不回去，晚上可以來營中找我。」
朱家駿一愣，暗道：陛下為什麼要召見我？是殿下的意思么？
王承恩的運氣比他想象得更好，還不等他招呼內侍們分頭尋找，就在萊州府衙的大門口碰到了朱家駿，他正與一個塊頭極大的大個子談笑風生，那人肩上的也扛著東宮兵的肩章，雖然星星少了兩顆，卻多了一條橫杠，而且材質看上去也是白銀的。
「你是老成之將，素有名望，如今也跟這皇太子瞎胡鬧么！」崇禎怒道。
「嚴肅吏治，
朱慈烺很感慨崇禎帝能夠問到點子上，但估計他不會喜歡真實的答案。
「東虜在京師廣施『仁義』，甚至連剃頭都可以通融，這份野心就已經夠大的了。」朱慈烺收斂起臉上的微笑，又道：「南方諸臣竟然還有臉送出犒賞、封贈！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東虜，我朝無人，皆懦夫也！」
「你就是朱家駿？」王承恩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快些進去，陛下召見！」
明朝是典型的中產階級社會，上面的朝廷沒有錢，下面的百姓也沒錢，真正有錢的就是那些商人、官員、世族。不能否認，這些人中有許多都是靠著勤奮努力而發家致富的，有些人更是樂善好施，在鄉梓中有很大聲望。
崇禎還是第一次見到兒子發這麼大的脾氣，他正要說吳三桂的事，只聽朱慈烺又道：「正是因為我朝每次對東虜又怕又懼，退避三舍，才養得他們如此驕橫！若是此番仍舊顯露出怯弱之態，東虜十萬禽獸指日便會南下！」
尤世威垂著頭，看到皇太子離開，自己卻沒有得到退下的詔命，心中越發鬱悶。
朱慈烺道：「攔不住也要攔。」他發現自己口吻有些生
「這是一級白刃作戰勳章。」那大個子比王承恩高出了一個頭，垂著眼皮看著他：「還有個真金的，只有穿軍禮服的時候才佩戴。」
「這是什麼？」王承恩好奇問道。
朱慈烺知道母親是怕皇父陛下發雷霆之怒，為他解圍，頗為領情地行禮告退。他剛一轉身，就聽到杯盞砸地發出的碎裂聲，還有些許碎塊濺到了他的小腿上。
「卑職朱家駿（劉肆），參見陛下。」
「臣在。」尤世威硬著頭皮答道。
「回陛下，」朱家駿邁步上前，重重一併足跟，「皇太子殿下以軍情緊急，瞬息不可耽誤，禁跪拜，只行此軍禮。」這是侍衛營到了登萊之後的新政，經過之前那段時間的醞釀發酵，已經被將士們接受了。
兩相比較，朱慈烺當然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這位是我軍第一勇將，劉肆劉少校。」朱家駿介紹了一下，看到劉肆一臉受用的模樣，也覺得好笑
兩人直挺挺地行了東宮軍禮，卻連跪見的打算也沒有。
「放肆！你怎能與皇父如此說話！」周后板起了面孔：「還不退下自省！」
崇禎卻覺得十分新鮮，揮了揮手示意王承恩退下，問道：「這就是東宮的軍禮？」
雖然過了這麼久，當日踏冰沖陣的場面，仍舊會時常出現在這位老都督的睡夢之中。
王承恩突然發現那大個子的軍裝前胸用金線綉著一個盾章，上面隱約還有字。
「哼！」崇禎重重哼道：「當日報說擒了敵將劉宗敏，人呢？之前又說擒了劉芳亮，人呢！只弄一面旗幟，說是李賊大纛，當朕是稚童好騙么！」
「放肆！還不跪下！」王承恩被嚇得半死，當即出班怒斥道。
崇禎點了點頭，對王承恩辦事穩妥頗為滿意。
「你！你也要與那逆子一同欺瞞朕么！」崇禎怒道：「他若是能補時事，何以從河南到京師，竟然處處失守！你若是敢說『以空間換時間』，朕當場殺你！」
朱慈烺揮起《大明律》這根大棒時，當然不可能有出神入化的微操，能夠完美甄別善惡。在軍國大事面前，民族存亡的關頭，有錢必定有罪。高皇帝制定了一套可以將當前所有人都入罪的法律，斷然
「回皇上，」尤世威定了定神，「老臣以為，當今天下能夠挽狂瀾于既倒的，也只有皇太子殿下了。」
尤世威到底是積年老將，只等崇禎的呼吸平復了些，方才道：「皇上，是何人在陛下耳旁進讒言？實在當斬！東宮雖然讓地，但皆是不堪守的死地。即便如此，東宮在各次對戰中皆是奮勇殺敵，戰果累累，哪裡來的欺瞞聖聽？」
在這種情況下，用極端的方式收羅民間財富進行直接分配，看起來會失去一部分人心，但收穫的是更大的民心。而且失去的是逃稅漏稅不願當兵賣命的人心，收穫的卻是按時繳納各種稅款，肯賣苦力當民夫，也願意流血流汗參軍入伍的民心。
「尤世威！」崇禎帝發了一通邪火，將目光落在了這位之前很想啟用的左都督身上。然而一看到肩上的那團蟒龍，他又心中犯堵：這尤世威已經是皇太子的私人了。
至於劉芳亮，在李自成撤逃山西之後，便被朱慈烺放回去了，雖然明面上沒說，其中的善意李自成應該是能明白的。但是這種事自然也不能大張旗鼓，否則就是皇太子帶頭通賊，所以劉芳亮是自己「逃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