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卷三 水雷屯

第291章 一鴉不驚城鼓低(2)

卷三 水雷屯

第291章 一鴉不驚城鼓低(2)

「立功!立功!」手下戰士嗷嗷叫道,各個兩眼放光。
隨著第二近衛營的建立,曾經的山匪只要肯下力氣讀書識字的,都混到了百總一級。更早些的老天雄軍戰士,也都升到了把總。黑皮資歷過硬,是天雄老兵,又是山匪頭目,再加上干澤坡伏擊戰中,一舉擒獲了偽果毅將軍馬重僖,升為試千總。
手握二營主力千總部的黑皮倒是不在乎這個「試」字,只要軍權在握,他就十分滿足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到命令和賞格的甲兵紛紛抓住身邊的阿哈民夫,用刀槍逼著他們往前沖。滿洲人的想法很簡單,這麼多人衝上去,就算手無寸鐵讓你殺,你也有殺得手臂酸軟、刀口卷刃的時候。
當年他只求當個把總,現在肩上扛了三朵銀星,足足有一兩重,夫復何求?
河對岸也數起了明軍旗幟,被夕陽拉出長長的黑影。
不過這種死士戰術,必須要有強大的戰鬥意志,如果之前他們有這樣悍不畏死的戰意,也就不會被預備營的新兵打得潰逃了。更別說此刻都是驚弓之鳥,要想抵禦第二營這樣野性未泯的東宮主力,簡直是痴心妄想。
明軍的廝殺聲順著風飄到了石廷柱耳中。石廷柱被之前的呼虎聲殺破了膽,聽到這陌生的喊殺聲反倒定下心來,暗道:跟之前的那股明軍不一樣啊!可以打一打,說不定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那就走!」黑皮拉了韁繩,一夾馬腹,沖了出去。
石廷柱一路北竄,也不敢過於靠東。他知道身後有一支明軍咬著,只是不知道為何突然失去了蹤跡,在此戰之前,他也不曾將明軍放在眼裡,所以一路都沒有回頭打他。如今他見識了明軍的戰力,對那股尾隨的明軍不免也有了幾分畏懼,生怕在北返的路上遇著他們。
「上校,他們既然是潰兵,肯定不會打旗呀,怎麼找?」有人問道。
「殺啊!」黑皮一馬當先,直取石廷柱。
「來兩個人把這個大官看好了!」黑皮踩在馬鐙上站了起,朗聲道:「弟兄們,隨我生擒石廷柱!」
黑皮心中頗為氣惱,眼看到手的大功不翼而飛,真是可惡。他下得馬來,拔刀在周圍走了一圈,怒吼道:「石廷柱呢!石廷柱的腦袋呢!」
「是奴才親手砍的!確鑿無疑!」那戈什哈道。
「主子!主子!」之前那戈什哈快步過來,遠遠就跪倒在地,雙手托著一顆首級:「大明主子!奴才已經斬了石廷柱!」
如此一來,也算是保全了全家老小的性命。
其他戰士也下馬列陣,隨手砍殺不看路衝過來的潰兵,心中卻道:你叫兩聲石廷柱的腦袋就出來了?
「總算是搶到了首功。」黑皮喜滋滋地上了馬,看著熟悉的旗幟出現在視野中。
「好!你這條命算是保住了!」黑皮大笑道:「現在你給我喊:石廷柱死了!所有人跪地不殺!漢話虜話一起喊!」
「主子,您在哪兒!主子!主子!」梅勒章京的呼喊聲在這嘈雜的戰場上格外飄渺。
漢八旗是從烏真超哈改來的,其屬下都是漢奴抬旗以及包衣阿哈。為了防止漢軍作亂,漢軍旗的固山額真、牛錄章京多是滿蒙旗人出任。論戰鬥力、戰鬥意志、地位待遇,漢八旗都是墊底的。
石廷柱雖然是滿人,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下的兵丁都不肯賣命,他也無可奈何。眼看越來越多人倒地裝死,寧可被甲兵陣斬也不衝鋒上前,石廷柱終於知道什麼叫大勢已去。
黑皮衝到了地方,就看到地上扔著石廷柱的固山旗,還有一具沒了腦袋的屍身。從衣甲看應該就是石廷柱,但沒有腦袋又如何說得准?
「你傻啊!」黑皮罵道:「他連旗都不敢打,就敢把親衛分開?到時候咱們一衝,看哪裡人是抱團逃的,肯定就是肥羊唄!都懂了沒!」
不過這些馬都不是戰馬,沒有操練過的戰士也不可能像騎兵一樣密集衝鋒,說穿了這就是一支佯動部隊。
那戈什哈當即吸足一口氣,大聲喊道:「石廷柱已死!跪地者不殺!」喊完一遍,有用滿語重複了幾遍,果然有很多人聞聲而跪,雙手撐地,匍匐磕頭。
黑皮自然不甘心,他用自己的得力手下換了馬兵,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叫道:「我要直插這股潰兵的首腦,斬將奪旗,立下首功!」
不過對職銜的滿足,並不代表他對戰功沒有了渴望。
突如其來的鼓號聲,頓時讓那些逃跑的正白旗漢軍呆立水中,驚惶無措。
……
「殺他娘!」
眾戈什哈見主帥戰死,誰還肯回北京?親兵陣失主帥,一樣是梟首的重罪。有個腦子活絡的戈什哈,當即道:「不能讓主子的遺體被尼堪糟蹋了!」他上前拔刀砍下石廷柱的腦袋,割下一塊袍襟裹了,道:「弟兄們,大家分散逃命吧!」說罷,他自己已經拔腿就怕,其他戈什哈哪裡還有能戰意,也紛紛四散逃開。
見明軍馬兵如入無人之地,石廷柱拔劍道:「我深受大清三代之恩,不能被俘,爾等速速返回北京,報知此間戰事。」說罷,橫劍自刎。
說起來東宮系統的獎懲跟別的營伍大相徑庭,沒有首級換銀子的激勵,導致兵士受賞的收入遠不如那些「一個首級五兩銀子」的營伍。但是訓導官的春風化雨,整日的填鴨灌輸,使得戰士們對於「戰功」還是十分渴望。
石廷柱看著自己臨時堆起的防線如同紙糊的一般,聽到副手的呼喚,登時如同撿到了救命稻草,連忙撥過馬頭,高聲應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身邊的戈什哈紛紛鼓噪,為梅勒章京指引方向。
三個主力千總部根本停都沒停,直愣愣地踩了過去。
「生擒石廷柱!」麾下高聲應道。
之所以有個「試」字,是因為他的文化考核不過關,只有等他拿到了甲等文憑才能轉正。
「懂了!」戰士們異口同聲道。
黑皮取了石廷柱的屍首屍身,以及地上那面固山旗,又發現還有兩面甲喇旗,便也一併收了。他人少,不敢亂撞,在原地列陣收羅降兵,很快就聽到了自家大軍的鼓號聲。
誰知道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正白旗好不容易逃到了河邊,聽著流水嘩嘩,好像看到了逃生的希望。還不等大軍找船下水,就聽到東面傳來一陣喊殺聲,嚇得正白旗的甲兵慌亂地往水裡跳,不管不顧往北面逃去。
那騎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突然揮動馬刀,重重砍在那梅勒章京脖頸上。他用的是刀背,只是將驚恐的梅勒章京打暈過去,並未砍死。
「既然大當家的把馬兵都給了咱,咱不能讓人小覷了去。」黑皮站在陣列之前,看著這個七拼八揍起來隊伍,也有近百人,可以算是個戰鬥局了。
其他馬兵紛紛追上,一時間馬蹄隆隆。
「那個穿白甲尖盔的就是石廷柱!」梅勒章京很快就發現了這邊的回應,對身邊騎士道。
「甲兵!給我上!一個人頭五兩銀子!若是斬得敵方將軍,加賞半個前程!」石廷柱高聲喊道。半個前程是滿洲最低一檔世職,可以傳與子孫。其上是牛錄章京,並非「整個前程」。
「殺啊!」
黑皮見軍心可用,欣喜道:「那咱們就走著!先說好了,不見敵將就不停馬,一路殺到底!」
黑皮大喜,連忙上前,抓著石廷柱腦後的小辮子拎了起來,將信將疑道:「真是石廷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