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水天需
第438章 吟到真詩喜欲狂（2）
「你知道官與吏的區別么？」朱慈烺旋即又問道：「國朝既然定下了吏員三考轉官的規矩，而如今由吏員為官者屈指可數？反倒是進士官遍及天下？難道考個進士比為吏九年更容易些？這其中的緣故在哪裡？」
「我是真心求教姐姐，怎地我就攤上這種是非事了呢？」陸素瑤無奈苦笑：「這事吧，你說理會它，卻明明與我無涉。我又不認識那個什麼李明睿，而且沒頭沒腦的怎麼理。若說不理會，卻又知道了，總是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什麼人，存的什麼心，想借妹妹的手做些什麼？」
陸素瑤收拾心情，直奔朱慈烺的書房。她逮著個空，以秘書的身份信步而入，行禮如儀，道：「殿下，臣有事報。」
陸素瑤不由腰板一挺，聽得渾身酥麻，嘴上卻道：「可別如此消遣小妹，國家名爵焉能如此玩笑。」
其二，彈劾懷慶府知府吳偉業庸蠹無能，考成分低下。
陸素瑤垂首擠出一個微笑。
陸素瑤一愣，再次望向那七堆分好的文本，倒是每一堆頂上都有一本打開著，卻沒一個字說到錢謙益。
其三，山東按察使李明睿建議大明三法司各行其事的啟本、奏疏。
「這也有我的問題。」朱慈烺話音出口，陸素瑤差點被嚇得跳起來。
「臣明白了，」陸素瑤頗有落寞，「臣只能算是吏。」
「是你舉報有人私傳李明睿出任大理寺卿的事？」朱慈烺先點了出來。
在一番思索之後，她最終選擇
陸素瑤心中暗道。
若說之前有過間隙，說白了就是爭口氣，無關政治。眼下既然有可能被捲入政爭，還是得互相扶持一把。
「陸姐姐，請用茶。」一個突兀的聲音闖了進來，雖然甜美，卻嚇了陸素瑤一跳。
陸素瑤正要呵斥她無禮，卻聽這女官笑道：「原來姐姐是在為錢謙益的事費心吶。難怪這幾日見姐姐愁眉不展的。」
其六，彈劾蔣德璟治淮不得法度，肆意妄為，徒費公帑。
姚桃緊緊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提醒自己須臾不可忘記。
影月笑得兩眼如同月牙，透著一股喜氣。她有意無意地朝陸素瑤書案上投去目光，登時就讓陸素瑤臉上布滿寒霜。
「說。」
「是……」陸素瑤仍舊有些雲里霧裡。
——還好，還好，劉老公那邊還是護著我的。
陸素瑤略等了等，見皇太子是真的發問考校，才接道：「多半是因為進士博學通達，用作朝廷命官更能維護朝廷體統。」
姚桃站起身，招呼也不打就往外走去。她想起了自己離開內宮時候的情景，想起劉姑姑那句「把我們都忘掉」的警告。忽然之間，她好像悟到了些什麼，再低頭一看，身上四品文官的官服竟如此扎眼！
「是……」陸素瑤垂下眼帘，心中更加慶幸：若是東廠直接抓到自己手下人，而自己一無所知，那不是更糟糕？
這些文本來自全國各地，每一本
「放鬆些。」朱慈烺笑道：「就當是閑扯吧。」
——私人啊私人！我也只有恪守殿下私人的身份才能立足啊！
而且不管怎麼說，兩人都算是劉姑姑門下出身，多少有些香火情。
「今天跟你說這個，也是給你指一條路，首先學會『全局觀』。」朱慈烺道：「你這個位置是所有職司中最貼近大明頂峰的，若是不以此看全局，著實有些浪費。這次李明睿的事權當給你上一堂為官之道的教學課，好好用心就是了。」
——完全沒關係啊！
陸素瑤再次伏在案上，耐著性子將這些文本按照內容一一分類，最後竟然分出了七個大類別。
陸素瑤再次跟姚桃坐在一起喝茶時候，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選擇。
——再看一遍！
陸素瑤重重一拍書案，心中有些急躁。
「這事其實你日後也會碰到。」朱慈烺道：「也不用太緊張，現在宮女管制放鬆了，難免會被外面人鑽空子。」
「我這個人從來喜歡一言堂，很多事不會徵詢別人的意見。你在我手下兢兢業業，要展現自己的遠見卓識的確不容易。」朱慈烺很清楚自己是個獨裁型的領導，這對於秘書的能力要求極高。更何況陸素瑤深具上下尊卑之心，不可能對皇太子殿下的吩
陸素瑤茫然不解地抱著一堆啟本、報紙離開了朱慈烺的書房，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坐下慢慢細看。
「譬如說，有兩名知縣，其中一人只是將《縣城規劃書》做得十分到位，考評優異。而另一人非但引領屬員做好眼前的事，拿了優異的考評，更看到本縣的民生重點，百姓的生計根本，因勢利導，利在千秋。」
這女子她倒是見過兩次，是東廠提督太監丁奧推薦過來的，說是十分可靠。因為這個靠山太大，誰知道是哪個大太監的對食？所以陸素瑤從不委派她做什麼事，只是混著看哪裡能搭手就讓她上。
「謝殿下。」陸素瑤上前挨邊坐了，一副聆聽訓示的模樣。
「殿下，私傳朝廷機密，是該交由東廠管還是錦衣衛？」陸素瑤問道。
「這兩人，前者是能吏，值得稱頌；後者則摸到了『官道』，可以真正為官了。」朱慈烺舉完例子，道：「這就是為何進士受重用。不管他們之中出了多少敗類，但更多的進士心中都有『經世濟民』的抱負，知道自己任內要做些政績，否則愧對天地君親師……雖然後來很多人都走偏了。」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錢謙益可跟這裡有半根毫毛的關係么！
「東廠。」朱慈烺簡單明了：「錦衣衛是刺出去的劍，東廠是護心鏡，是何事？」
「小通政？」陸素瑤渾然一愣。
「哦，臣只是生怕處理失當。」
——她這個時候來，是
「看吧，看吧。」姚桃笑道：「天天只跟著殿下，不解民風了吧。什麼本子不是你交上去的？殿下的令旨多半也是你傳下去的，這不是殿下身邊的通政使是什麼？」
既然被她撞到一例，付諸法司是必須的！
陸素瑤看得眼睛發緊，仍舊沒有半分頭緒。
「妹妹我就不信，姐姐那邊沒人去說？」陸素瑤面對姚桃的時候從容了許多，不像對著劉若愚那般謹小慎微。
陸素瑤拿姚桃的提醒跟劉若愚的提點相照應，眼前豁然開朗。管他背後有什麼人，存什麼心，告知殿下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殿下早就下令宮中朝中禁私傳消息，對於人事任命這種歸類為機密的消息，尤其不能輕傳。
姚桃抿了口茶，突然笑道：「你倒是比我還要耳目閉塞了，小通政先生。」
所以她來了個把月，兩人卻連話都沒怎麼說過。
朱慈烺的確不是一個好老師。說是教學，卻從書案上挑出一堆文件推到前面，讓陸素瑤拿去看了再說。
陸素瑤也不糾纏，道：「就是真的通政使，也輪不上風聞言事，總得有個本子吧。」
陸素瑤抬頭望向這個敢挑戰自己權威的宮女，卻被噎了一下。
陸素瑤怔怔出神，連呵斥影月的話都忘了。
——這七樁事有什麼關係么？又是哪一樁牽連到我的？
其一，彈劾南京鎮守太監王之心貪贓枉法。
陸素瑤猶疑地看著這女官，生硬地擺出一個笑臉，道：「有勞了，影月姑娘。」
朱慈烺笑
「呵呵，外面剃頭的叫待詔，搖鈴的叫郎中，端茶倒水的都是博士，誰還真計較了？」姚桃話裡有話，意思就是勸陸素瑤既然做了那個事，就不要怕擔那個名。
「倒是真沒人來跟我說這些閑話。」姚桃有些坐不住，戶部那邊一大堆事呢，重要報表都要她的簽章，碰上感覺不對的還得她自己算一遍，哪裡有閑心聽這個？
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就算真跟陸素瑤有姐妹之誼的女官，也得客氣叫聲「姑姑」。除非做到了姚桃那樣的位置，否則怎敢稱姐道妹。
其五，指責南都留守官員廣蓄妓孌，奢靡成風，不堪公務。
地位與她相當，資歷又相近的女官，只有姚桃一人。
其七，物議黃道周道德人品堪為當世表率，請起用為官，內足以為輔導閣臣，外足以為督撫方伯。
「不過你既然問了，我也得跟你說一下這事。」朱慈烺朝陸素瑤招了招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坐。」
陸素瑤渾身過電一般，突然想起當日丁奧這位東廠提督太監就在現場，身上登時泛出一層冷汗。
「有本子豈不是貽人話柄？」姚桃挑了一眼，又道：「好妹妹，姐姐只勸你一句話：咱們若是沒了千歲在後面撐著，那就是什麼都不是。有什麼念頭，與其私下琢磨，不如跟殿下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