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第七卷 立春 命運終焉篇

第三百五十九章 魔悸動 睏倦虛無

第七卷 立春 命運終焉篇

第三百五十九章 魔悸動 睏倦虛無

適量為葯,過量是魔。
喬子目挖出了心臟,托在手中猖狂的笑著,那噁心的笑聲讓空氣隨之顫動。而李寒山,在妖兵大軍的包圍間,就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僵在空中。
「不想,不想。」李寒山心中大喜,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於是哪裡還敢多言?連忙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跑到了陳圖南的身旁,一通東拉西扯。
那是陳圖南,夕陽下,他的藍袍被夕陽鍍上了一層暖色調,在這個傍晚,陳圖南一改平日嚴肅,此時雙眉舒緩,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正在等待著一件美好的事出現。
然而,望著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李寒山的心裏卻再也沒有一絲憤怒,也沒有悲傷,甚至連最基本的對於自己的「存在」之感,都已經煙消雲散。
只見僵硬了許久的李寒山的身子忽然一顫,隨後胸膛朝上,雙臂后垂,脖頸也呈詭異的角度朝後仰去,靈子術的藍光隨之散去,而失去了靈子術的效用,他的身體仍漂浮在高空之中。
魔笑了,又是一個太歲降臨,而接下來的人間,究竟要面對著怎麼樣的命運?
但縱然如此,喬子目也沒得意忘形,因為他覺得如今這道「前菜」算是品夠了,接下來,他要前往長白山,去吃那道「正餐」。
而不苟言笑的陳圖南沒有回身,只是一邊向前渡步一邊冷冷的說道:「怎麼,想主動讓我責罰么?」
而那「李寒山」見他點頭了,便溫柔的笑道:「既然這樣,那不如讓我來替你分擔吧,從今以後,你的痛苦,你的喜樂,都將由我一併承受。而你,就呆在這裏,進入一個美好的夢境如何?再不用痛苦了,早跟你說過,有我在,其實你從未失去。」
想到了此處,喬子目再也不敢耽擱,於是,他連忙留下了大半妖兵,更將手中的心臟朝空中一拋,大喝了一聲「寶貝且轉身」之後,那顆停止了跳動的心臟再次悅動起來,心越跳越大迎風便長,眨眼間已長樓台大小,且見那梅狀的心臟不停涌動,密密麻麻的血管纏繞其上,幾條動脈靜脈肆意的生長,最後,竟長成六條巨大的昆蟲腳足,與六根猶如烏賊觸鬚的形狀。
喬子目有心要羞辱李寒山已報之前他們給其的屈辱與仇恨,眼見著這個「窩囊」的小角色已經全然崩潰,喬子目那扭曲的心靈瞬間得到了無比的滿足之感。
看來這註定又是一次樂極生悲,喬子目本想整治李寒山,卻沒想到用力過度,竟引出了一個足以令他膽寒的怪物。
李寒山一邊罵著自己沒用一邊加快了步伐,等快要到山下的時候,小路拐了個彎兒,但見一名藍衣男子正垂首站在路旁,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望著路旁的草叢一動不動。
那些妖兵們受了死命令要誅殺李寒山,於是一窩蜂的將李寒山重重包圍,而就在這時,李寒山的身子忽然又是一顫,這一次的抖動遠比上一次更加激烈,魔在悸動,且將要重現人間。
「這是米囊花。」當時陳圖南微笑著說道:「真想不到在這裏還能見到這種花兒,怕是那些山上的山賊從哪裡搶來的種子,因不識貨隨手丟棄的吧。」
「我只要跟著師兄你就好了。」只見李寒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有師兄在,寒山什麼都不怕。」
對嘛,這才對嘛!就要這樣,再痛苦一些,這便是你們惹我的代價!喬子目托著心臟,笑得更加開心了,似乎這種表情,他如何看都看不夠似的。
因為,自李寒山周身湧出的煙霧,是藍綠色的,如同妖異的火焰,似乎能焚盡世間的一切,包括現在的他。
就在李寒山心中無比絕望的時候,那「虛無」的河水,似乎將他送到了一處隱蔽的地方,那是他心中不為人知的所在之地。與此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孩童李寒山緩緩地抬起了頭,那一刻,他望見了自己。
於是,玩夠了的他便隨手一揮,早已忍耐不住了的太歲妖兵們見主子終於同意了,便紛紛怪叫著朝那呆如木偶般的李寒山撲了過去。
後來李寒山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大師兄童年時與養父一起居住,他那養父是個知書達理的逃兵,帶著他在鄉下過著晴耕雨讀的生活,據陳圖南講,自己的養父很喜歡種花兒,曾經從貨郎的手中買了一粒這種花的種子,為此,他還高興了數日。
自我的意識之中,李寒山抱著兩腿,將頭深深的貼在雙膝之上,他好像哭了。而他之所以哭,正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有了。
李寒山自陳圖南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些許傷感,於是他便下意識的說道:「怎麼會,大師兄你心底正直光明磊落,縱然力量再大,也不會入魔的。」
那是多麼美好且溫暖的時光啊,而回過了神來,現實中的李寒山卻仍處在北國刺骨的寒風之中。
所以那一刻,李寒山還只道自己是瞧花了眼,而正當他愣神兒的時候,只見陳圖南輕聲說道:「很好吧。」
虛無襲來,李寒山的精神一瞬間隨之崩潰,他的本能讓他下意識的選擇了逃避,在自己的腦海里,他的意識蜷縮成了一團,趁著無盡的「虛無」隨波逐流。
然後,他笑了,緊接著,又用右手背擦了擦嘴角。
可是事已至此,後悔卻也沒用了,眼見著李寒山身上的妖氣越來越濃,喬子目心中恐懼之餘,也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了辦法。
這是李寒山師成之後第一次下山,本是個揚名的大好機會,可奈何在戰鬥剛開始不久,他瞌睡病犯,竟一頭扎進了那匪窩裡的乾草垛中,也不管外面戰況如何就呼呼大睡起來,等他醒了的時候,已是暮色餘暉天降入夜的時候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李寒山僅剩下的意識似乎變成了一個小孩兒,那個曾經受盡了心酸的孩子,蜷縮在自己的心裏嘶聲痛哭。
「管他的!」喬子目用那沾滿了血漿的手擦了把汗,然後在心中想道:「反正我這次意在奪取長白山下的千年惡意,所以讓這廝得了『太歲』六成妖力又能如何?用不了多一會兒,我得到的,將是更厲害的『鬼母』之力!」
煙花四月,蜀中密境,百花盛開。
但是,他真的不願清醒,因為清醒之後,等待著他的,將是一個無法逃避的殘酷結局。不,不要這樣,我已經不能……沒了,都沒了,誰能幫幫我,究竟誰來,誰來幫幫我?!
「就算死也給我頂住他!」心房幻化成妖之後,喬子目慌忙喊道:「千萬莫要讓他追上來!!」
「少說這些沒出息的話。」只見陳圖南笑了笑,夕陽之下,鮮花般溫暖。在李寒山的記憶中,陳圖南真的很少笑,而正因如此,他每一次笑容才會被銘記的如此清晰,不過,陳圖南的笑容轉瞬即逝,在他收起笑容之後,又緩緩地恢復了之前那副嚴肅的臉,只見他對著李寒山說道:「對了,你之前上哪去了?」
而拋去喬子目離開暫且不講,單說說戰場之上。
那一刻,但見後仰的李寒山猛地將身子抻回,在一瞧,他的雙眼竟被綠芒覆蓋,此間一張嘴,竟發出了一聲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怪叫。
就好像,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吊著一樣。
那花兒很美,長長的桿兒,白白的花瓣透著粉紅,天色暗淡,風一打,那花朵微微顫抖透著清香拂面而至,而花開的一瞬間,陳圖南臉上的笑容也隨之綻放開來。李寒山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平日里持劍而眠的鐵血硬漢此刻竟會對兩三株野花兒露出笑容。
與此同時,李寒山的眼中閃過一道異光,隨之,千縷煙氣自他的周身毛孔中飄出,一種詭異的氣氛瞬間蔓延開來,就連位於上空的喬子目,此間也不由得心頭一顫!
李寒山也知道自己犯了錯,於是連忙扛著槍,連嘴角的口水都來不及擦便一路小跑下了山,師兄弟們沒有等他,他們……是不是生氣了?
而那綠光中的「李寒山」則放聲大笑,霎時間,綠光爆炸似的綻放,那狂傲的綠光眨眼便取代了所有的黑暗,身為孩童的李寒山被瞬間包裹在了光芒之中,在那光里,他睜不開雙眼,一陣倦意襲來,他感到有些累了,於是,就這樣把額頭擔在了自己的膝蓋之上,合上了哭腫的雙眼。
這本來是樁好事,師門的勢力已經影響了整個蜀中,如今各方百姓,但凡聽到「斗米觀」之名,無不心生敬畏,都言這些道長乃是救苦救難的當世劍仙。
「這個……」李寒山心中不住叫苦,而陳圖南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登時明白了之前他失蹤的理由,但也許是見了久違的花之關係,此刻的陳圖南望著這不爭氣的師弟竟如何都生不起來,於是,他只是輕嘆了一聲,隨後轉身說道:「下次別這樣了,走吧。」
李寒山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發現,那路旁的野草之中夾雜著三兩株含苞待放的花朵,李寒山不明其意,也不敢再多言問話,而陳圖南則就這樣靜靜的望著,時光靜謐,待到夕陽落盡之前的一剎那,那幾株不知名的花兒終於開了。
空中妖群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而就在這時,魔動了。
那叫聲似乎能將空氣撕裂,四周的所有妖兵皆被這一聲之威嚇得不敢動彈,而李寒山則趁著這功夫緩緩地抬起了頭,當時的他歪著腦袋,眼巴巴的望著眼前的妖兵,但是眼神里沒有一絲的恐懼,相反的,滿是欣喜。
但是這一切還重要麼?還重要麼?
圖南師兄死了,再也救不回來了,再也,再也……
李寒山搖了搖頭,而陳圖南當時似乎性質頗高,於是便對李寒山說出了這花兒的來歷,據他的養父講,這花本不屬於中土,乃是先唐時由番邦進貢而來,陳圖南侃侃而談,說到了此處之後,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道:「這花兒的花姿多美,但我爹對我說,再美的花也有它的另一面,就像這朵,米囊敗了之後就成了一種藥材,這種藥材能夠止痛,但用多了卻會奪走一個人的神智,讓人失去自我。」
而陳圖南點了點頭,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吧,其實這花兒和咱們一樣,咱們練氣修真,為的是守護蒼生正道,但力量這東西,就像這朵花,量多了便不好控制,一個不留神便會墜入魔道,到時失去了自我,再無回頭之日。」
「讓我來幫你吧。」
李寒山扛著鐵槍自山中小路急匆匆的往下走著,這一日,他們提前完成了師門的任務,降伏了盤桓于山中多年的山賊惡霸,從此免去了山下百姓們的後顧之憂。
妖群大軍似乎對李寒山身上散發的氣產生了反應,那一刻,沒有妖邪不再發抖,它們就這樣僵在空中,嘴裏不停的發出類似哀嚎的低鳴,而喬子目見到自己麾下妖兵的異樣,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連忙運起了自身魔功做出了應對,只見他單手向上指點虛空,指間一道綠光閃爍,妖力釋放間,那些妖兵終於回過了神來。
「那不就是毒藥么?」李寒山愣愣的說道。
一路上,喬子目不停的在心中安慰著自己:「看來不改下計劃不行了,先去破了封印,之後再做打算吧!」
而與此同時,現實之中。
這個「李寒山」站立之處,閃爍著藍綠色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悅動散發出看似無盡的力量,這個「李寒山」望著眼前的孩童,滿臉笑意的說道:「很苦吧,很不想接受這一切吧?」
一道冷汗自喬子目的額頭滑落,他不是不能用這種力量么?可如今為何……?喬子目哪知道李寒山的秘密,如今真正的李寒山早已萬念俱灰進入了睡眠,而醒來的則是那個純粹的「太歲」。
而李寒山在見到大師兄居然沒走後,心中登時慌張了起來,斗米觀弟子人人敬畏陳圖南,就連他也不例外,他明白師兄平日里一向嚴苛,此間自己犯了這麼大的錯,等著他的,還真不知會是怎麼樣的責罰。
孩童李寒山聽到了這句話之後,不由得渾身一顫,他當然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是什麼,熟睡以後,他將得到所有,只是,再沒了自我,也再沒了醒來。
妖兵會意,於是也顧不得恐懼便再次沖向了那渾身散發著綠氣的李寒山,而喬子目則趁這機會,連忙指揮坐下奴妖,帶領著近萬妖兵朝著那長白山飛速駛去。
因為自那以後沒過多久,他便死在了那隻木妖的手上。
「也許吧。」只見陳圖南輕嘆了一聲,然後轉過了頭來,對著李寒山說道:「你也要以此花為戒,因為你以後也會越來越強的,明白么?」
這是太歲的力量!
雙目無神,那一刻他好像蒼老了許多。
「這怎麼可能!!」喬子目被嚇的渾身打顫,那種恐怖源於內心,因為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從李寒山的身上發現這種邪門的力量了。
「別說話。」陳圖南並沒有如期的生氣,相反的,在那一刻,全神貫注的他根本就沒有將精力放在李寒山身上,只見他輕聲的說道:「你看。」
但是禍躲不過,李寒山在見到陳圖南之後,心中暗暗稱苦,知自己此番怕是要挨訓,於是知道硬著頭皮走上了前去,來到了陳圖南的身邊,耷拉著腦袋輕聲說道:「師兄,我……」
狂傲的笑聲再次響徹這虛幻的世界,夢境的邊緣在這笑聲中逐漸坍塌。
不,也許不重要了,所以,那個蜷縮著身子的孩童,在與身前的「自己」對視了良久之後,終於還是含著淚點了點頭。
說起來,李寒山已經好久沒有睡過覺了,嚴重的不眠不休帶來的精神麻痹此刻一併爆發,李寒山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陳圖南望著盛開在傍晚的鮮花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在那一刻,他的心裏究竟在想著什麼?也許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沒人知道了。只見陳圖南自顧自的說道:「寒山,你知道這米囊花的來歷么?」
夢境之中,從未失去。
而就在那一刻,綠光中的李寒山目露凶光,只見他猛地一張嘴,下顎竟詭異的拉到了腳面,隨即,他上前兩步,抓起了蜷縮成一團的孩童,將其一口吞入了腹中。
只不過……陳圖南的養父播下了這粒花種,卻沒能等到它開放。
李寒山明知道自己正沉浸在內心的痛苦之中,亦知道這樣下去等待他的將註定是毀滅的結局。
我這是要去哪兒?而對我來說,現在去哪兒,還重要麼?
孩童李寒山滿臉熱淚的點了點頭,他真的不想再面對這一切了,以一個孩子的角度來說,這樣寒冷且絕望的世界,當真太過殘酷。
有了這些怪足的支撐,那顆巨大的妖心在空中憑地倒轉了過來,觸鬚滑動空氣,令其在空中飄蕩招搖,撲通撲通的跳動之聲響徹四方天際!
「師兄你不責罰我了么?」李寒山驚訝的說道。
似乎他的心臟也被挖走了,胸腔中只留下了一口大洞,裏面填滿了無盡的虛無。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幾個不經意的動作,足以讓這些沒有思想的妖兵們膽戰心驚,也許它們也反應過來了,它們眼前要面對的這個傢伙,將是比他們的主人更加純粹的「魔」。
李寒山只能點頭稱是,隨後試探性的問道:「是……師兄,這是什麼花兒?」
真想不到,在這無盡的虛無和痛苦之下,李寒山竟潛意識的陷入了初級的睡眠,而等待著他的,正是藏於他夢中那個恐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