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君子當一世而斬
第一百章 詩意是氣質，匪氣是手段（三）
金楊感覺這笑是絕望的笑。是喪失了生存慾望的笑。
「阿刀！我太了解他了。他如果要來，只需要五分鐘……」貴竹驀然盯住金楊的眼睛，面色潮紅，笑容妖冶。「你可以喊來你們的兄弟，今天姐豁出去了，陪你們盡興。」
「操你大爺！老子走南闖北，啥雞巴狠角色沒見過，信不信老子先宰了你！」金楊手腕一抖，半支香煙「倏地」彈向阿刀的臉。
「三爺不想有任何麻煩事情纏身，他只想離開。」貴竹忽然朝馬力道：「我知道他的住址。」
貴竹沒有反駁，阿刀魁梧的身軀里忽然傳過一絲冷意，他低斥道：「不要侮辱三爺！貴竹姐在他心中無價可衡。」
金楊在窗戶縫隙里看到那個男人。
驀然，他的眸子瞪向貴竹，瞬間俯低身體，完成了防備架式。
張健推門而入。
反而貴竹臉色一凄，睫毛一陣猛眨。
金楊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啪地彈開打火機，點燃香煙，吐了一道煙圈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我就不多說什麼廢話。我們拿到錢，馬上放了這個老娘們。」
馬力遞槍的同時叮囑道：「小心！」
「你的氣質不像是道上的？」貴竹仔細的看著金楊，希望能從表情上看出端倪來，半晌，她嘆了口氣，輕描淡寫道：「你們是什麼人，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男人半披著一件黑色蓑衣，掩藏住臉容，只露出嘴巴和胸脯，壯實的身體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衫，雙手扶在船槳
金楊側著身子對貴竹做了個「讓他上來拿」的手勢。
金楊聳了聳肩道：「只是儘儘力而已，我不奢望能抓到他。」
男子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城裡今晚正式展開嚴打，師父擔心有突髮狀況，還是不出來為好，托我替他拿錢。」
金楊愣了一秒鐘，突然笑了兩聲，說道：「你認為我對你太過客氣？」
不僅是金楊，連貴竹都感覺不是好兆頭。她太了解鄭三炮了，他不是不會受人要挾，但是絕不會毫無討價還價的接受。
貴竹一臉茫然道：「三爺若來這裏，路程頂多十分鐘。他既然說半小時，大半是要放棄了……」阿刀怔然，猛搖腦袋，「不會！絕不會！一百萬對三爺來說算什麼？」
貴竹淡淡一笑，幽幽道：「我累了！」
「他是那顆沙礫嗎？」貴竹的眼睛里隱隱閃過一絲怨恨，靜靜道：「老天和我開了個玩笑，它告訴我要走的方向，卻不給我地圖。」
「你知道個屁股！你姐比你聰明，想知道為什麼，你可以問問你姐！」金楊說著，對馬力做了個手勢，然後走出屋外。
「阿刀！不要動手。」貴竹望著他道：「姐取錢被他們盯上了，他們只求財，你馬上給三哥打個電話，讓他把上午的錢給他們送來。」
「廢話，你覺得有這必要嗎？」金楊勉強拋去心中的疑慮，振奮起精神，抬眼看向阿刀，「他住在什麼地方？」
阿刀
「我給你地圖。」金楊道：「你告訴我他的住址，我們只要錢，不傷人。」
馬力朝金楊微攤了攤雙手，意思是：不是鄭三炮，怎麼辦？
「玩槍的？」步話機里靜了片刻，乾脆利落道：「我半小時後送錢來。不許動我的女人。否則半個子也沒用。」
阿刀渾如未聞，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動。
「你們膽子真大，吃黑吃到閻王爺頭上，要是……」阿三冷颼颼吐出半句狠話，忽然想起來，鄭三炮已非往日霸主，已淪落為喪家之犬。
終於，腕表上的分針指向一個值表點，金楊站在窗前，望著黑而寂靜的湖面，輕笑道：「你真的輸了。」
步話機里除了「噼里啪啦」地電流聲，再無任何聲音。
金楊淡淡道：「只帶了一副手銬！張健！進來。」
步話機中傳出一道沉悶的聲音，「阿刀！是不是出狀況了？」
阿刀粗壯的腰倏然扭轉，如一頭憤怒的豹子朝貴竹嘶吼，「住嘴！你要出賣三爺？」
「貴竹姐！錢呢！」淙淙水聲漸熄，男人站在船頭，聲音平和而簡單。
金楊立刻打斷他的話，道：「他這種人不會走大路，有條村道可以上鄭沙公路，你馬上帶人趕往小路，不熟悉路線找個當地老鄉問問，我馬上趕過來。」
金楊總覺得他回答得過分乾脆，皺眉道：「我們玩命只為求財！見到錢之前，
貴竹忽然神色古怪地看著他，「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時間不多了，大姐！」金楊提醒道。
「那是……」
「阿刀，他們有多少人？」步話機里傳來鄭三炮冷森的聲音。
金楊正好拿著電話進屋，介面道：「說！」
「兄弟，別說大姐害你，一群狼崽子怎會是一頭豹子的對手？」貴竹猶豫片刻，道：「波浪湖農場三分場七組肖家灣十四號。」
時間對貴竹來說過得很漫長，對金楊來說很快。
阿刀不無顧忌地看了看馬力手裡的槍，無奈道：「兩個人，一把槍。」
阿刀強忍著怒火，緩緩從衣兜里掏出一隻步話機，扭開頻段，紅色的指示燈發出「噼里啪啦」的電波聲。
貴竹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結局，所以，當結局真的來臨時，她反而不那麼悲傷。眸子里一片死寂！
阿刀反應迅捷無比，倏然歪了歪腦袋，讓開煙蒂。頭頂的蓑衣脫落，露出充滿暴虐之氣的臉龐。
走出房門前，貴竹忽然問道：「能知道你大尊姓大名嗎？」
金楊和馬力不由得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色。鄭三炮為了避免被監聽，竟然想出了如此古老的方法。果然是對應有道啊！
馬力冷喝道：「告訴我們他現在的住址。如果我們拿到錢，馬上放你走。」
貴竹強忍著疼痛，沒有叫出聲來。
「我們撲了個空，桌子上的茶水溫熱，證明他沒走多久，我已經帶人去路上攔截……
金楊略一沉吟，「邯陽北路派出所金楊。」說完邁步朝樓外走去。來到樓道口，他撥通了顧少兵的電話，「告訴我現在的情況？」
貴竹倏然大笑，朝金楊伸出雙手，「拷吧！」
「你和馬所在這裏看著他們，馬上給所里打電話，讓他們派人派車過來，押送回城。」說著，他對馬力道：「槍給我。我去七組看看。」
金楊眸子一轉，看著這個女人，嘆息道：「看來他拋棄了你。你在他心中不值一百萬。」
「不要輕舉妄動，兄弟！」馬力後退兩步，黑洞洞的槍管直指他的胸膛。
貴竹頓了頓，幽幽道：「這包錢太重，你上來拿吧。」
貴竹十分配合，「阿刀，你師父呢，他怎麼沒來？」
男人不疑有它，但是依然十分戒備地四下張望一番，嗯了一聲，抓住垂下的粗繩，雙臂用力，腳尖輕輕蹬踏牆壁彈躍，身體重心平均分配兩腿之上，三兩個踏躍，他的身體躍進窗檯。
「阿刀！」貴竹的臉龐出現在窗前。
「流竄犯子？哈哈哈！媽的真是虎落平原啊！連幾個不入門的小偷都敢來要挾我了？」步話機里的聲音沒落地，金楊猛地擰拽貴竹的頭髮，罵罵咧咧道：「什麼東西，女人都落在我手裡，還咋咋呼呼充大爺！信不信我秒了她？」
「三爺！貴竹姐要和您說話。」說完，他遞給貴竹。
金楊朝馬力做了個手勢，馬力朝金楊摔來一副手銬。在貴竹和阿三目瞪口呆中，金楊上前拷上了阿三，然後對貴竹表情歉意道：「你沒猜錯，
「不傷人？你們傷得了他？」貴竹笑得胸脯亂顫，幾滴眼淚從眼眶裡滑出，「沒人能傷得到他。」
阿刀的身體微微動了兩下，大聲道：「我不信，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問問三爺！」在馬力的點頭允許下，他拿起步話機，扭開頻率波段。
金楊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去五分鐘，他靜靜地看著這個女人，道：「使你累的不是腳下的高山，而是你鞋子里的沙粒。你只需彎腰從鞋中倒掉沙礫，再走起路來會輕鬆許多。」
阿刀抬眸朝貴竹望去。
「三……爺！我該死！取錢只顧著防範公安，卻落入一幫外流眼裡，被他們盯梢了。他們要上午的那筆錢。」
阿刀的眸子如刀般在貴竹臉上刮來刮去，緩緩放鬆身體，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我怎麼相信他們？」
「出賣？」貴竹微微一笑，笑得很無辜很蕭瑟，「我為三爺不知道賣了多少次，都是我主動的，但是這次是他主動。我不能原諒！」
步話機的紅色指示燈突然熄滅。
「這位兄弟貴姓？姐想和你交個朋友，沒準以後能用得上姐！」貴竹的聲音突然轉柔，完全不在乎他顯而易見的拒絕。
貴竹眸光黯然，搖頭道：「不是錢的問題。」
「阿刀！姐信他們，給我電話！我來和三爺說。」
金楊不由鬆了口氣，拿起電話，撥通了顧少兵的號碼，「波浪湖農場三分場七組肖家灣十四號。」然後指著一張椅子對貴竹道：「若累了，可以坐坐！賭賭人生的奇迹，反正還等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