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崢嶸歲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會議（三）
遲易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一般的事情，吳勝就能出面搞定。他微微一窒，悶聲道：「我答應你，盡自己最大努力，前提是不違背法律，不給老爺子惹麻煩，你知道，老爺子現在的情況很複雜，上一步就是國副級，下一步就退到全國政協當個副主席，兩者有雲泥之分……」
楊方明終於擦拭好眼鏡，他仔細認真地架在鼻樑上，微笑著看了看季華東一眼。他算到了寧夏有可能投金楊兩票，宋光明的一票自然是金楊的，他想借無記名投票來賭一把，賭寧夏各投一票求平衡的策略，而且寧夏在紀委一直如此，不站隊也不偏向任何一方。
她看著金楊略顯清秀的側臉，高而直的鼻樑，緊抿的嘴角，每一寸都透出不容人抗拒的堅強意志力……
「八年？這麼長，等他出來豈不……」王之以聲音沉重道：「什麼監獄？我去看他。」
遲西沉默半晌，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直接道：「我要整一個人，清遠縣紀委副書記，他叫金楊。」
孫野的話剛說完，會議室頓時嘩然。
「原則上如此，但原則是可以修飾的。你放心，只要我還在位，不管在任何位置，我都會讓他至少在邊疆呆上十年，甚至更久遠。比如，省委組織部壓下他的檔案……」
「他現在不是紀委副書記嗎？至少不讓他再往上爬。之以哥你知道，我在基層沒有什麼人，都是高層的朋友，真要下手，就得讓他下課，但這不是我要的結果。我要讓他在希望中感受人生痛苦。」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他那樣高傲的人，呆在監獄里，怎麼受得了……」王之以比較敏感的道：「蟈蟈，除了這事，還有事要跟哥說的嗎？」
可當時別說馬蟈蟈不會瞧得起了他，就是馬蟈蟈願意，他也么底氣要。當時的清遠小縣城裡，馬蟈蟈名聲遠揚，年紀不大，卻是清遠縣城奇裝異服的先驅，妖艷明媚的五官，性感的身材，渾身充滿著邪魅氣質，而馬蟈蟈本人也從沒想過當個大家閨秀或者良家婦女。遊戲男人、盡情享樂是她的人生宗旨。
此刻，招待所十號樓里的一個年輕男人也在撥打電話。
半小時后，遲易的電話終於打過來，他開門見山道：「這個年輕人
「我明白了，最好讓這王八蛋老死在藏區。」遲西的眸瞳閃爍光芒，顯是心中極為喜悅，難得地動情道：「大哥！謝謝你。」
「關於科室機構的人員調整和整改，我和金書記商量過，認為已經到了勢在必行的時刻。」寧夏不苟言笑道：「具體時間待紀委常委全會商量討論后決定。季主任秦主任要不要說幾句？」
「好的！」王之以皺起眉頭，他並不知道馬蟈蟈和許國城有什麼聯繫？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王之以馬上聯想到某些曖昧的情節，心中頓感鬱悶。
「蟈蟈，你找我？」王之以其實想到了馬國富，但他不願意先提。
遲西遲疑了一下，「這算是懲罰？他頂多在邊疆熬上一年兩年，回來就是正處，至少也獎勵他一個縣長當……」
「寧書記需要補充幾句嗎？」金楊將話筒推到寧夏面前。
五比二地恥辱比分。他和熊德壯完敗給這個年輕人。這明顯是當著全體紀檢同志的面聯手把金楊抬上位。所謂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
季華東和秦嶺還在震驚金楊關於整改的消息，哪有什麼心情說話，紛紛搖頭婉拒。
金楊看了看宋光明。宋光明笑著搖頭。他今天當然高興，不敢奢望的一場大勝。
金楊神情淡然地看了看全場，會議室的吵雜聲慢慢平息。他似乎已經忘記投票這回事，語氣平和道：「紀檢監察系統的工作人員是人而不是神。大家都有七情六慾，都食人間煙火。在為國家為人民辛勤工作的同時，都無法迴避個人的利益。但是，我希望大家把這份私心盡量降到最低點，千萬不要去觸犯法律。紀委人人手中都握有權力，其重要性用什麼詞來形容都不過分，如果有同志不安心工作，只考慮級別和待遇，我勸你早些離開紀委。也許去另外的部門更適合你的發展。」
接過電話，他並沒有馬上接聽，而是看著秘書退出門外並替他關上門，他才走到窗前，小聲道：「馬董事長？」
王之以聽得渾身發冷，小心謹慎道：「需要哥做什麼？」
金楊淡淡一笑，看了看寧夏，輕描淡
「我在等機會。」王之以頓了頓道：「暫時還沒有抓到他的把柄……」
「我儘力。」王之以並不敢打包票，「不過，這小子運氣很好，剛調來的縣長是他朋友……」
金楊的目光環視了一圈，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我給大家念一份中紀委的通知，是中央紀委全會剛通過的一份決議，加強廉政風險防控、規範權力運行作出了部署。在排查廉政風險『全面防控』的同時，中央要求加強『重點防控』。其一，要突出重點對象，把領導幹部特別是掌握人事權、執法權、司法權、審批權、監督權等權力的領導幹部作為重點對象，同時要加強對人、財、物管理等關鍵崗位的防控，切實規範領導幹部的用權行為。其二，要突出重點領域。抓好工程建設、土地出讓、產權交易等腐敗現象易發多發領域以及征地拆遷、教育醫療、社會保障、食品藥品安全、環境保護……」
「對不起！蟈蟈，我人微言輕，沒幫上忙。他……判了多少年？」
於是，他一直苦等。
「我有個主意。不會引發任何方面的反應。」遲易道：「開年後省里會組織一批援藏幹部，我會臨時加上他的名單。」遲易其實還查到了金楊和萱萱基金會幾名理事之間的關係，這種關係令他心生忌憚。當然，他沒有告訴遲西，也沒有必要。
※※※
啊！原來是這樣？王之以這才釋疑。難怪許副書記最近的語言頻頻針對金楊。
「我知道。」馬蟈蟈壓低聲音道：「之以哥，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一個人勢單力薄，也許鬥不過縣長，但加上副書記許國城，顏婕就是有遲家撐腰，也必須考慮清楚後果，畢竟你們倆佔據縣委縣政府中最重要的位置。」
這種事情，他無法對外人啟齒，哪怕這個人是自己人，是他哥哥的秘書，也不能。
他萬萬沒算到的是，連季華東的一票也投給金楊。
「你們紀委有個人叫金楊。」馬蟈蟈的聲音一冷，「我哥哥弟弟全部毀在他手上，我不能放過他。」
「謝謝之以哥！等大哥出來我們見面再敘。」
「之以哥！我要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我要報復他很容易，但這不
熊德壯騰地起身，陰沉著臉離開了會議室。
遲西昨天第一次失眠。他平生地一次連吃兩道悶虧。金楊輕描淡寫令他身體吃虧對他來說可以忽略不計，但精神上的傷害卻讓他深感羞辱。其次，顏婕對他的態度，以及對金楊的態度……
遲易終於鬆了口氣，一個副處級幹部對他來說，連嘍啰都算不上，至少，這種級別的幹部名單永遠不會出現在一個省委組織部部長的辦公桌上。但是一貫謹慎的他還是沒有馬上開口答應，回了一句，「我一會給你打電話。」
「是的，我一定要。讓他的仕途在痛苦和悔恨中完結。」
紀委機關的幹部和科員們，對金楊這個剛來的年輕副書記，普遍並不看好，一來覺得他過於年輕，紀委的水很深，不是年輕人能隨便游的池塘，一不留神就得溺水而亡，貼不貼他怕是都沾不上他什麼光，沒人想過他能給紀委帶來什麼好處。當然，今天的發票報銷卻是實實在在的福澤，令人驚喜。
橢圓桌上的七個人很快在白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摺疊起來，孫野收集完畢，當著眾人的面一一展開，微帶驚訝地看了金楊一眼。
寧夏竟有些慌亂地收回視線。她開始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年輕人。因為她從他身上看到一種強大的氣場。這種氣場既不高揚也不內斂，也與他的激情無關。它就像是躲藏在他身體內的一種先天能量，通過語言和身體語言去感染帶動會議室人群的情緒，讓大家的注意力不自覺地集中到他身上。思想也不由自主跟著他走。
他早上爬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他大哥遲易打電話。遺憾的是，吳秘書告訴他，部長正在省委書記辦公室里，暫時不能接聽，有事他可以轉告。
「運作到了外省監獄，下個月幫他辦理保外就醫，到時我再通知王哥。」
當然，以她這寫年的過程和結局來看，她也的確辦到了。遊戲一段時間后，在她最耀目的年齡階段，果斷嫁入何家，從此過著名包名車，遊艇狩獵的上流社會生活。至少在清遠和雲西地區來說
「那就採取不記名投票方式。全體紀委常委八人，現在少了趙勇一票，還有七票，獲得四票勝。」寧夏接過孫野準備好的七張白紙，檢查了一下，吩咐孫野分發給七名常委。
即使是金楊語氣如此嚴重，場下依然丫雀無聲。楊方明動了動嘴唇，卻還是識相地閉上了嘴巴。他現在只盼望會議早些結束。
「一個副書記和一個副縣長聯手，壓制一個紀委副書記，應該毫無問題。」馬蟈蟈繼續道：「如果能抓到他什麼痛腳更好。」
「王哥！小妹還是喜歡你喊我蟈蟈。」電話里傳來馬蟈蟈特有的魅惑聲線。王之以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高中時期，他沒少到馬家約馬國富一起上學，那會馬蟈蟈雖然才小學三年級，但其天生麗質之像已隱隱顯現。他一直把她當妹妹一樣喜歡，倒也沒產生什麼想法，直到他準備結婚期間，馬國富帶著讀高三的馬蟈蟈前來幫忙，這時的馬蟈蟈儼然成熟女子，身材風姿氣質無一不超群。頓時驚呆了他心中嫵媚的春天。他當時甚至幻想過，若能娶到馬蟈蟈這樣的女子為什妻，他甘願短壽十年。
楊方明敏感地聞到了不祥的氣味，摘下眼鏡，不住地擦拭。
金楊看了看時間，做最後總結道：「關於整改，各位同志若有什麼看法和想法，可以來找我找寧書記，找秦嶺主任，找各位常委談。私下公開都行。只要不是違反原則，我們都會儘力而為。謝謝大家！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
「哥，這點大局觀我有，說起來甚至連事都不算，吳勝出面分分鐘就能搞定。只是我不希望外人參與……」
「接下來常委會根據每個人的表現和工作環評指標，進行一次大整改。」金楊說到這裏，一直平靜異常的會議室終於發出了騷動。整改意味著紀委的大蛋糕要重新分割，科室工作人員之間的調整，科室頭頭之間的互換上下等等。
直到上午近十一點鐘，電話終於接通。傳來遲易微顯疲倦的聲音，「小西，發生什麼事情了？吳勝說你撥打好幾次電話找我？」
寧夏承認金楊擁有某種氣場，但尚在最低層次，需要某種環境烘托才能釋放，如果不是今天出奇制勝的發票報銷和投票勝利大大促進了金楊的底氣
「大哥的案子已經定性，我得到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你。畢竟他的朋友不多，現在的環境下，朋友更少。」
遲易很敏感地問，「是不是涉及到小顏？」
「馬董……」王之以稍愣后馬上反應過來，伸手道：「給我。」
「不記名投票還是實名投票？」楊方明在沉吟之後，竟然提出這個問題。這明顯是對投票結果有些擔心，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不記名投票上。
遲西眼神冷冽，聲音前所未有地認真，「哥！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吧？」
「這事怪不得任何人，我一再勸告他，錢夠用就行，太貪婪只會……」馬蟈蟈幽幽嘆息一聲，「判了八年……」
就在紀檢委散會的同時，縣委大樓東側的一棟辦公室里，王之以副縣長剛送走了一批通訊部門的領導，他的秘書匆匆走進來，手裡拿著他的私人電話，小聲道：「馬董事長的電話……」
「金楊五票，熊德壯兩票……」
遲西知道他大哥是去查金楊的祖宗八代履歷去了。他喃喃嘲諷了一聲，「一個副處級也如此謹慎？」
寧夏邊聽邊記的同時，不時打量四周，她發現大多數同志望向金楊的目光充滿了驚訝和振奮，還有幾個人掏出了筆紙開始做記錄。寧夏不由得側目瞥了金楊一眼，心裏暗暗咂舌，金楊今天的表現好比是一塊巨石投入死水中，濺起一陣波瀾，給死氣沉沉的紀檢委帶來了風暴和活力。
「好！再聯繫。」王之以放下手機，眺望著右側的三樓，許國城的辦公室就在他的斜對面。再往遠走，就是縣政府招待所。
幾名常委的心態就更複雜了，楊方明和熊德壯自不必多說，自詡為紀檢委的元老，來了擋路的新人，必先踩之。分管審理權的副書記寧夏，雖然說已經和金楊達成了某種協議，但協議是一回事，結果也許是另外一回事，她不大可能把寶全部押在金楊身上，她能做的也就是保持紀委的權利均衡，至於金楊的允諾將來是否能兌現，那就看他的本事和活動渠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