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連氏晚飯
「守仁，你怎麼說？」
「切細細的絲，別炒老了。」連秀兒跟在周氏身邊接聲道，「也別放蔥花，花兒不吃。多放點香油，花兒愛吃。」
「大哥，咱們兄弟這麼些年了，這件事，口說無憑。」連守義道。他方才和何氏商量了，覺得一定要用連花兒的名義借錢才保險。
「老三、老四，你們倆有啥意見？」連老爺子問。
「奶，還是我來吧。」連枝兒提著一籃子茄子進來，聽見周氏說話，趕忙道。
「花兒，你都說了要還錢，那你還怕在借據上按手印？」連守義道。
「哎。」張氏痛快地答應了一聲。
「老二你怎麼能這樣！」連守仁向連老爺子求助，「爹，您說句話。」
連守義只嘻嘻笑，「大嫂，空口無憑，到時候你們做官的做官去了，做少奶奶的做少奶奶去了，就剩下這一大家子給你們背債，那可多冤枉。三弟、四弟，你們說是不是？」
沒錯，連蔓兒暗自點頭。連守仁夫妻為了他們自己，能打主意賣她，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哪。
連蔓兒也跟著出來，外屋前後門大開，張氏和連枝兒都圍著圍裙，正從大鐵鍋里往外盛飯和窩窩。
老金聽出了一些門道，「這錢，是秀才相公家大姑娘要借的？」
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讓連家傾家蕩產也好，又或是再來一次連蔓兒那樣的事，誰也不能阻止她嫁入宋家。
「二弟，你這是啥意思。花兒她一個姑娘家，咋好讓她來按手印。爹才是一家之主。」連守仁忙道。
「只能留一夜，這利錢是要從今天算起的。」老金道。
「都說好了的，怎麼，老二，你還把爹娘放在眼裡嗎？」連守仁端起大哥的架子，教訓連守義。
「他二叔，有什麼話，咱們自家人一會好商量。」古氏對連守義賠笑，「況且，方才都定好了，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個男人，還有沒有一點擔待啊。連蔓兒覺得自己要忍不住跳起來罵人了，扭頭就看見連老爺子一臉的黯然，再一扭頭，又看見連花兒目光中閃著寒光。
「我們都聽爹的。」
「大哥，俺們知道你心疼閨女，可花兒馬上就是宋家的少奶奶了，也不好讓咱們窮人替她背債吧。」何氏道。
兩個灶上的大鐵鍋都已經燒熱，周氏就在鍋里倒了油，又將切好的肉片下了鍋，煸炒得出了香味，連枝兒就送上來洗乾淨切好的茄子，周氏將茄子倒入鍋里，翻炒了一會，連枝兒又送上水來，周氏又在鍋里放了鹽，就將鍋蓋蓋上。
從這外屋的後面出去，就是連家的後院。後院非常大，全做了菜園子。現在是夏末秋初的天氣，園子里一畦一畦地韭菜、白菜、辣椒、黃瓜、茄子等，都長得非常喜人。一陣微風吹過來，帶著點泥土和綠葉的清香。
連老爺子嘆了一口氣。
「蔓兒，你呆站著幹啥，過來燒火。」周氏看見連蔓兒，立刻命令道。
「花兒願意這樣，那就這樣吧。」連守仁道。
「天不早了，吃飯
連花兒打定了主意，擦了擦眼角，這才帶著哭音開口。
連蔓兒分明剛看見連花兒目光狠厲，轉眼見她就是一副柔弱隱忍的模樣，心中暗暗警醒，這姑娘心機了得。
剛才張氏去問她做什麼菜，還被她呵斥了，怎麼這麼一會工夫，就出來指揮了？
「五郎你該幹啥幹啥去，這不是你該乾的活，讓蔓兒燒火。」周氏道。
現在你們對我是這樣的臉色，等我嫁入宋家，你們才知道我的厲害。
「好好看著火。」周氏吩咐了趙氏，直起腰來，正看見張氏往鍋里倒油，「那油是不要錢的，禁得住你那樣倒！」
「二叔，你到底想怎麼樣？」連花兒咬牙道。
張氏忙從盆里往外挑土豆，連枝兒也站起身，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拿了籃子去後面園子里摘茄子去了。
「哎喲，秀才相公，你說得准準的，催我把借據都寫好了過來，現在又要商量。不是我說大話，這找我老金借錢的人可都排著隊，五百兩銀子，每天的利息可就不少。秀才相公要是不想借了，可不該擋我的財路。」老金有點不高興了。
「哦。」連蔓兒點了點頭。
「是不能讓花兒來按手印，爹，您是一家之主，還是您來。」連守仁道。
「我願意寫字據……」連花兒道，「不過玉佩的事，誰都不能再提。要是讓外人知道，我的親事黃了，這債還不上，到時候一大家子都要吃虧。」
不是哭了吧，連蔓兒琢磨著連守信
「這錢花兒一定會還。可花兒不能在借據上按手印，傳出去，讓人怎麼想。」古氏也抽泣起來。
「娘，蔓兒才剛醒過來，這活我們娘兒幾個忙得過來，等她好點，再讓她干吧。」張氏向周氏求道。
連守義和何氏要連花兒在借據上按手印，連老爺子和連守仁都吃了一驚。
「老四媳婦。」周氏正站在外屋當間，指揮著張氏做這做那。
連花兒冷冷地打量著屋子裡的人。她看得出來，他們都不願意為她背這筆債，哪怕只是暫時的都不願意。連老爺子也被他們說動了，心疼了，他怕把這所宅子還有那幾十畝地給賠在裡頭。這屋子裡，就沒人為她考慮，就是爹娘，也是因為宋郎許諾了納監才肯這麼出力。
說到連蔓兒，連守信就再說不下去了，將頭垂得低低的。
在後院看了看，連蔓兒又回到前院。
大家商議定了，明天早上再叫老金來簽借據，兌銀子。
「去把豆角拿來，先炒豆角。」周氏馬上吩咐道。
「蔓兒你屋裡歇著去。」張氏看見連蔓兒出來了，趕忙道，「要不然，讓小七帶著你到外面走走也行。別走遠了，一會就吃飯了。」
「蔓兒還沒好，我來燒火。」連五郎就坐到大灶旁邊，要去燒火。
「你出來幹啥，弄一身油煙味。」周氏埋怨女兒。
「家裡有啥，這點事還來問我？」周氏沒好氣道。
前院和後院差不多一樣大小，東西廂房各有三間，從廂房到大門口，也被開闢成了菜園子。
張氏就端了切好的辣椒和土豆絲過來，要往鍋里倒。
「這錢我家一定是借的，千萬給留著。」連守仁忙道。
周氏數落則走過來，從張氏手裡奪了油碗，自己往鍋里倒。
「大哥，凡事都有個萬一。花兒話說得好聽，可到時候如果拿不來錢還債，就得用家裡的房子和地。你幾個侄子還都要靠著這些吃飯娶媳婦哪。」連守義笑嘻嘻地道，「再說了，這錢不就是花兒用的，她簽借據是天經地義的。」
「不是。」
「要不然這樣，這件事咱們再商量商量。」連守通道。
「娘，我去找花兒說話了。」連秀兒笑著，幾步就進了西屋。
「好。」古氏和連花兒都忙點頭，她們可不想連守義將事情在老金面前說破。
「啊？哦……」
連守信和連守禮對視了一眼。
「娘，飯都做好了，吃啥菜？」張氏問連老太太周氏。
「孩子們都讓你慣壞了。」周氏橫了一眼張氏，卻也不再讓連蔓兒幹活了。又自己走到後面，從碗櫃里取出一方五花肉，親自在菜墩上切了一半下來，又切成片，然後又將那一半放了回去。
連守仁和古氏交換了一個眼色，連守義和何氏都是將眼前看得最重，一點虧不肯吃，要是他們堅持讓連老爺子畫押，連守義真鬧騰起來，那他們就前功盡棄了。
「把這籃子里那扁豆角炒了。」周氏道。
要讓連守義再說下去，連花兒打碎了玉佩的事情，就
連家的正房共是五間，東西各兩間，中間這一間外屋，就是廚房。左右各有兩個大灶和兩個小灶，中間還有一道隔斷，隔斷北面擺放著碗櫃、菜墩、還有一些雜物，等於是廚房的操作間。
連蔓兒深吸了幾口氣，如果回不去了，那麼這裏起碼沒有空氣污染，食物綠色健康。
張氏只好訕訕地走了出去。
連守仁送走了老金，連家的人又都坐下來。
「爹，您的心思我懂。大哥選官，是大哥的本事，我就想做個庄稼人，踏踏實實過日子。」連守通道，「能幫大哥的我都幫了，這次蔓兒……」
連五郎抱了一捆柴火往上房送，連蔓兒也就跟了回來。
「哎。」周氏又連忙答應，將洗好的土豆放在菜板上，切起絲來。
「這些年，為了你大哥進學，家裡確實是花了不少銀子，讓你們的日子越過越緊巴。我這心裏也不好受。這次你們大哥要是選官選出來，咱們這一家子就算熬出頭了。幾個小子年紀小的，能念上書，大的，也能娶房好媳婦，我還讓你們大哥多照應你們。」
「我和四弟是一個意思。」連守義道。
趙氏這時帶著連葉兒走進來，將另一個大灶的火點了起來。
「洗那麼多土豆乾嗎？」周氏看著連枝兒面前的一大盆土豆，訓斥道，「拿出一半來，讓你娘自己洗。你去摘兩個茄子，晚上吃燉茄子。」
古氏和連花兒正在門外，聽見這話趕忙走了進來。
「這些土豆都切絲，你再洗幾個辣椒炒著吃。」周氏進一步指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