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垂危
張氏用牙咬著嘴唇，在蒼白的嘴唇上留下兩個殷洪的牙印，急劇地喘息著。連蔓兒就看見張氏身下的炕席已經被血色浸潤，而且正在漸漸擴大。
如果張氏死了，她，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要變成沒娘的孩子了。要是連守信續娶，那麼他們就要在後媽手裡討生活。
「到底咋回事，我娘咋的啦，剛從地里回去還好好的。」
「奶，快給我娘請郎中。」連蔓兒抓著周氏的衣襟央求道。
連蔓兒就覺得頭嗡的一聲。
張氏勤快，能幹。她們這幾個孩子，衣服雖然破舊，但卻漿洗得乾乾淨淨，就是打了補丁，張氏也都千方百計縫補得十分妥帖，讓人幾乎看不出來。
「你這孩子，你咋這麼不小心哪，看你這一跤摔的。你這都生了好幾個了，這次咋就……，你放心吧，不管咋樣，你對娘和秀兒的好處，娘都記著。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親孫兒，我都會幫你好好照看的。」
除了是個包子之外，張氏是個好人，是個好母親，她不該死。
連蔓兒扭身往外就跑，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跟了出來。
張氏本來閉著眼睛，聽見幾個孩子叫娘，才慢慢地把眼睛睜開。
「娘、娘沒事。」張氏咬著牙說出這一句話來，聲音都打著顫。額頭又冒出一層冷汗來。
連蔓兒一張小臉跑得通紅，張著嘴喘氣。
「走，咱快回家。」
連蔓兒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她們買了肉包子帶回來，讓張氏吃。張氏不肯吃，連枝兒好像有過暗示，但是也
王掌柜附在王幼恆耳邊，委婉地將這個意思說了。
大腳就是好，這些日子在田裡、山裡的勞作鍛煉不是白瞎的。三四里路，連蔓兒只用了約半刻鐘的工夫，就跑到了鎮里，當她遠遠地看見了濟生堂的牌匾的時候，心裏再一次感謝她有一雙天足。她甚至將五郎和小七都甩下了一大截。
「李郎中不是剛走，穩婆我也請了，郎中也請了，這是命。」周氏道。
「娘，我去鎮上請郎中。」連守信站起來道。
連枝兒停住腳，想了想，就點了點頭。
「少東家留在這，對病人也沒有益處。還是該回縣城去盡孝道，連家的事，小的親自帶陸郎中去跑一趟。」王掌柜又道。
「他娘，孩子他娘？」連守信也喊。
李郎中是村中唯一的一位郎中，被他這樣說，幾乎就等於是判了張氏的死刑。
「是我家裡讓你倆來給送信的？」連蔓兒聽見自己的聲音問。
連蔓兒從蔣氏手裡接過參片，給張氏含在嘴裏。
「幼恆哥。」
周氏走過來，抓住了張氏的另一隻手。
「幼恆哥，你救救我娘。」連蔓兒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鎮上，鎮上還有更好的郎中。」連蔓兒道。
連蔓兒嚇了一跳，手裡的籃子掉在地上，裏面
這樣不僅是極大的人情，也是極周到妥帖的，王幼恆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春妮說話的聲音不小，地里空曠也沒什麼遮攔，因此在附近地里幹活的人都聽見了。連家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連守信更是臉色煞白，扔下手裡的花生秧子，都忘了跟連老爺子打個招呼，就大步往家裡走。走了兩步，連守信就開始跑了起來。
總之，張氏不能死，還有張氏肚子里的孩子，才四個月大。她這個做姐姐的，根本就沒有發覺他的存在，那應該是個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
張氏強掙著，眼睛在幾個孩子的臉上掃過。
「娘，你不會有事的。我、我找人去救你。」
張氏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你娘流了好多血，村西頭的王婆子看了，說你娘要不行了，你弟弟也保不住了。」春妮道。
「李先生。」連守信忙走過去，「孩子他娘，咋樣了？」
「蔓兒，你一定要救咱娘。」
「幼恆哥。」連蔓兒大喊，她並不知道那馬車裡的人是不是王幼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錯過任何一絲的機會，因為一絲的錯過，就是兩條性命的代價。連蔓兒一邊喊，一邊更加快了腳步朝馬車追了過去。
包子娘，那也是親娘啊。平時抱怨抱怨就罷了，要真把親娘換后媽，她可絕不願意。
「連四嬸怎麼了？」
連蔓兒幾個已經搶先進了屋，張氏躺在炕上，臉色蒼白，
「娘，你一定要撐下去，為了我們，也要撐下去，我這就去找人救你。」
濟生堂門口停著一輛馬車，王掌柜站在馬車旁邊似乎是囑咐了幾句什麼，那車夫就揮起鞭子，馬車扎扎地跑動了起來。
「少東家，這種癥候少東家您並不在行，還是讓坐堂的陸郎中走一趟。」王掌柜走過來。
車夫馬上就不敢吭聲了，王幼恆是王家幾位少爺中待人最和氣的，但若是決定了什麼事，卻也是最違拗不得的。
連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跟在後頭往家裡跑。
「少東家，您和老爺、夫人說好了，要給老太太上壽，現在不走，可就趕不上了。老爺和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車夫道。
一口氣跑進村，跑回家，連家的院子里靜悄悄的。連蔓兒稍微放下心來，如果真出了事，就不應該這麼安靜的。
「娘，娘對不起你們。你們以後……」
「四叔，你還是快進去看看四嬸吧。」蔣氏道。
「姐，你留在家照看娘，別人……我不放心。」連蔓兒攔住連枝兒。
連蔓兒拔腳跑出連家，直奔青陽鎮。要救張氏，她眼前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王幼恆。連蔓兒一邊跑一邊想，張氏是個大包子，常常讓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這個時候，她想到的都是張氏的優點。
動了胎氣，下血，張氏竟然懷著身孕？連蔓兒心中震驚，目光忍不住轉到張氏的肚子上。仔細看去，張氏的肚子似乎有些微的隆起，
「你個小丫頭懂個啥，這種事，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周氏一把推開連蔓兒，「你們都出去，這屋裡不是你們待的地方。」
「四嬸。」蔣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外面走了進來，從懷裡拿出個小小的紙包，取出薄薄的幾片參片來，「這裡是點參片，給四嬸含嘴裏，或許……」
「就只有這點了，或許有用。」蔣氏小聲道。
「好，好，蔓兒你別哭，我幫你。」王幼恆跳下馬車，就吩咐車夫，「把馬車掉頭。」
「大嫂……」
「是咋回事，咋好好地動了胎氣。」連守信抓著張氏的手哭著問道。
婦人懷孕生產就是過鬼門關，不到產期動了胎氣下血，更是危險的癥候，已經有村裡的郎中說不好了，那麼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的。這件事王幼恆不該攬上身，打發陸郎中過去，盡人事，聽天命，已經是極大的人情了。
周氏瞪起了眼，放開張氏的手，「老四，你跟我來。我有事和你商量。」周氏拉著連守信走了出去。
王掌柜走過來，他還沒進店裡，方才連蔓兒和王幼恆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就聽門哐當響了一聲，周氏從外面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快把車掉頭。」王幼恆沉下臉。
周氏像被燙著了似的，甩開連守信的手。
「我娘，我娘動了胎氣，流了好多血。那些人說她活不成了，幼恆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娘是好人，我不想做沒娘的孩子。」
馬車緩緩地停下來，王幼恆從車窗里探出頭來，一眼就瞧見飛奔而來的連蔓兒。
「娘。」屋裡幾個孩子哭成了一片。
張氏的性格好，對她們從不打罵。而且通情達理，遇到事情，只要她能講出道理來，張氏都會依她。這就算是她前世那個年代，也不是每一個母親都能這樣尊重孩子的。
「娘，這是咋回事，在地里孩子他娘還好好的，咋……」連守信一把抓住周氏的手，問道。
「不是，是我娘讓我倆來給你們捎個信。」春妮道。
李郎中輕輕搖了搖頭，「……動了胎氣……下血……我是無能為力了，你們另請高明吧。」說著話，越過連守信就往外走。
這個時候連蔓兒已經跑到了馬車邊。她兩隻手死死巴在車上，生怕馬車會走。
連蔓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西廂房的門應聲而開，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靛藍衣衫的老者從裏面邁步出來，正是村中的李郎中，後面跟著周氏、蔣氏還有另外一個女人，正是春柱媳婦，也就是春妮和春燕兩個的娘，住在連家的隔壁。
一進院門，幾個孩子就開始喊，「娘，娘。」
「娘，是咋回事？她有了四個月的身子，跟娘早說過了。」連守信又問周氏。
無論怎樣，她要儘力救她們。
「娘，你咋的啦。」幾個孩子圍到張氏跟前。
「蔓兒，發生了什麼事？」王幼恆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