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旱煙袋
院子里這麼大的動靜，上房東屋亮起了油燈，上房西屋和東廂房裡卻寂靜無聲。
連蔓兒就又讓張屠夫稱了一斤后鞧肉。
南窗外面放的是剛釀的葡萄酒。三十里營子可以說是個民風古樸的村落。雖不敢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是小偷小摸這種事情卻不多見，尤其是能摸進連家這樣有圍牆有大門的中等人家來偷盜的，更是少有。
「還有肉骨頭沒有？」連蔓兒將板油翻開，見裏面乾乾淨淨的，就又問道。
連蔓兒就笑了，這個年代做生意的人，並沒有顧客是上帝這樣的口號，但是能夠生存下來的生意人對待客人的態度，還有服務意識，更讓人如沐春風。
「爺，你看看這是啥。」連蔓兒就將焊好的旱煙袋遞給連老爺子。
買好了白糖，分放在兩個籃子里，連蔓兒提了一個，小七提了一個。
「爺，我看你抽不慣卷的旱煙，還是抽這旱煙袋好。」連蔓兒道。
周氏從外邊進來，連蔓兒就笑了笑從屋裡出來了。
連蔓兒心裏曾經算過，往後這一年，口糧已經有了。她手裡有賣苦姑娘兒攢下的錢，昨天李氏給留下了一吊錢，另外兩塊銀子每塊都差不多有二兩，加起來就是五兩銀子。等葡萄酒賣出錢來，買了地，那明年的日子就更寬綽了。
「姐，咱到這來幹啥？」小七問。
按照商量好的價錢，連蔓兒又加了一文錢，共數了十五文錢給趙銅匠，就和小七從鎮上往回走。因為買的東西比較多，姐弟兩個走走停停，都走了一身的汗才回到家裡。
「四叔，我沒做啥，我就是看看。」
「你撒尿在哪不好，你進啥園子。聽見有人來，你還跳牆跑？我還當是進賊了。」
連蔓兒就答應了，數出三百文錢來給了張屠夫。張屠夫用幾片大葉子將骨頭、板油和肉都分別包了，放進連蔓兒的籃子里。
「四郎，你四叔我還指望著這些罈子里的東西能換點錢過日子。咱們鄉村
回到屋裡，大家就都有些睡不著了。
連蔓兒就將肉、骨頭和板油都交給連枝兒，讓她處理，自己就往上房來找連老爺子。
「你陪你姐去吧，別亂跑，早點回來。」張氏囑咐小七。
「這活我這常做的。就是焊起來不太好看，要不要再加一個銅箍，就是多要幾文錢。」
為了讓葡萄酒的滋味更多層次，連蔓兒打算分幾次加入白糖。這是第一次，以後還會有第二次。
張氏要補身子，連守信是主要勞力，也得吃點好的，她們幾個小的也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所以該增加的營養不能含糊。
「連三姑娘，我還替你把煙袋油漬也清了清。」趙銅匠道。
連蔓兒就將那兩截旱煙桿拿出來，遞給趙銅匠，問他能不能把兩截旱煙桿重新焊起來。
連蔓兒低頭看了看小七，又想到連枝兒和五郎瘦弱的小身板，就點了頭。
西廂房的窗戶下有一扇小門，是進這個菜園的唯一入口。
「四叔，我就是出來撒泡尿。」四郎在連守信手裡掙扎。
「知道，知道。」趙銅匠道，「小姑娘還挺厲害。」
張氏如何看不出來。
「窗戶外面。」連蔓兒指了指南窗。
「張大叔，有板油嗎？」連蔓兒問。
連守信一聲不吭地披衣下炕，抄起門插就跑了出去，連蔓兒也忙跟了出來。
「沒問題，我這就給你們弄。」趙銅匠答應道。
「或許只是半大小子淘氣、好奇……」連守通道，不過聽得出來，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話。
連蔓兒想著昨晚上的事，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從根子上解決才好。在連家，有威信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一個人。
「再加一文錢吧，湊足三百文。」張屠夫就又割了一塊肉下來，扔進秤里一稱，足足
連守信瞧了瞧上房的一點燭火，又看了看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東廂房，強壓下心中的怒氣。
昨天連蔓兒已經買了五斤的豆油，一罐子鹽，還有一些日用的零碎東西。連守信還從上房搬了一袋子的黍米和一袋子的黍米面回來，是他們這個月的口糧。
「好孩子。」連老爺子摸著旱煙袋道。
「這是我那旱煙袋？」連老爺子放下手裡的煙，接過了旱煙袋。旱煙袋不僅重新焊好了，裡外的煙袋油漬也被擦洗乾淨了，黃澄澄的好像新的一樣。
連老爺子裝了一袋旱煙，慢慢地抽了起來。
「哪裡有動靜？」一屋子的人都醒了過來。
「我來看看我爺。」連蔓兒說著話，就徑自進了屋裡。
小七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轉，他其實很想跟連蔓兒去鎮上，可是分派給他的任務是陪著張氏。
西廂房下面的菜園子，周圍是用矮牆圍了起來，因為院子里養了雞，怕雞進菜園子里糟蹋了菜蔬，在矮牆上又加了泥巴，上面插了一尺多高的高粱稈，這樣既方便牆邊種的豆角、黃瓜之類的枝蔓往上爬，也使得跳的最高的大公雞，也進不來園子。當然，同時也使人無法從牆上翻過。
「咱不多買，就買一斤。」連蔓兒道。
晚上收工的時候，這個小門是關上了的，現在卻是開著的。連守信靠近門邊，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發出一聲脆響。菜園子里隨後也發出叮噹的一聲，接著，就有個黑影試圖翻牆從菜園子里出來，卻被矮牆上的高粱稈和上面的藤蔓給絆住了腳。
等連蔓兒將這些做完，也就將近晌午了，下地幹活的人們陸續回來了。
「去把老二、老二媳婦，還有那幾個小子都給我叫來。」連老爺子對周氏道。
連老爺子手裡拿著旱煙袋，停頓了一下，突然就笑了。
第二天一早，連老爺子又叫上一家的勞力下地去幹活。雖然糧食都收進來了，但是還有些豆秧子在地
趙銅匠接了旱煙桿看了，就點頭說行。
連蔓兒就爬到炕上，從窗台上拿起兩截旱煙袋在手裡掂了掂，還頗有些分量，看樣子是銅的。連蔓兒就將旱煙袋揣起來，從上房出來。
「白天你還沒看夠。真要看，為啥不堂堂正正白天過來跟我們說要看，半夜三更你偷摸進去，你是想幹啥？」連蔓兒質問道。
「連三姑娘啊，你來得巧了，這不正有一扇。」張屠夫就從後面的肉案子上拿過一扇板油來。
連蔓兒先將買的東西都放好，就到菜園子里，打開罈子，發現裏面的葡萄已經開始發酵了。現在連家下地的人還沒回來，留在家裡的又都怕熱，都躲在屋子裡。連蔓兒就將白糖均勻地分成若干份，每個罈子里加了一份。
連蔓兒和小七提著籃子，走回到趙記銅匠鋪里，趙銅匠已經將旱煙袋修好了，連蔓兒看了看，旱煙袋斷裂處焊上了，還加了一道銅箍，打磨得很光滑。那趙銅匠又拿了一根細銅絲伸進煙嘴內，直通到煙袋鍋出來，示意裏面也沒問題。
「我真就是看看。」四郎耷拉著腦袋道。
「娘，要不我……還會是陪你在家吧。」小七就對張氏道，只是一雙大眼睛分明閃著祈求的光。
連蔓兒走進肉鋪，看見肉案子上放著新殺的半扇豬肉，肉色漂亮，肥膘最厚的地方足有三指厚。這樣的豬的板油多，出油多，而且香。
「放心吧，姐沒忘。」連蔓兒笑道。
板油就是豬肚子里那厚厚的一層油脂，熬出來的油叫做葷油。豆油在一般的鄉村人家也是金貴的東西，鄉村人家平常吃的就是葷油。有的人家一年就買一扇板油，熬出油來，平時做菜的時候少少地放一勺，能夠吃上一年。
「二伯他們是想幹啥？」連蔓兒心裏惱火。
連蔓兒就走到上房來，周氏和連秀兒去了後面的園子擇菜，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這話卻是糊弄不了連守信。
「油梭子就夠了，不用再買肉。」小七很懂事地道。
「哎，這旱煙袋，是修好了？」周氏看見了連老爺子手裡的旱煙袋。
「是啊，我知道，爺愛抽旱煙，爺還愛喝酒。等葡萄酒釀出來，第一個給爺喝。」連蔓兒道。
「姐，熬了油，咱用油梭子做餡餅吃唄。」小七像連蔓兒建議。
連秀兒正在外屋燒火，看見連蔓兒來了，就有些沒好氣。
「爺。」連蔓兒進門就甜甜地叫。
連蔓兒提著油燈，急忙走進菜園子里，仔細查看擺放的酒罈子，就看見最邊上一個酒罈子的蓋子掉在地上，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她是有心，她心眼多著哪。」周氏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連老爺子看見了連蔓兒手裡的煙袋，回過頭去往窗台上瞅了瞅。
白糖，就是釀葡萄酒那一個關鍵的步驟了。不加白糖也可以釀出葡萄酒，但是釀出來的酒因為酒精度不高，非常容易變質變酸。加了白糖，就可以提高葡萄酒的酒精度，釀成真正的干紅葡萄酒。這樣的酒如果保存適當，可以存放兩到三年，葡萄酒的口味也更好。
「蔓兒，你昨天就買了豆油，咱家還沒有葷油哪。你到肉鋪去看看，有板油買一扇回來，咱好熬油。」張氏想了想就道。
「是你去修好的？」連老爺子道。
連蔓兒從趙記銅匠鋪出來，又來到鎮上最大的一家雜貨店裡，挑最好的白糖，買了五斤白糖，每斤是十五文錢。然後又去另一家店買了三斤。這樣幾間雜貨鋪子都走了一圈，總共買了二十斤的白糖，共花了三百文錢。
「四郎，你做啥了？」連守信高聲喝問。
「娘，我一會去鎮上，
「你來幹啥？」連秀兒瞪著眼睛問。
「爹，有罈子被打開了。」連蔓兒就出來對連守通道。
「是啊，蔓兒這孩子有心。」連老爺子道。這旱煙袋陪伴了他將近半輩子，他抽不慣紙卷的旱煙。這兩件事，家裡的人應該都是知道的。可是他的旱煙袋斷了這麼久，家裡誰都沒想到拿去修好，也沒人想給他另外買一個。最後還是連蔓兒一個孩子，將這旱煙袋修好了給他。
連家既有葷油，也有豆油，也是葷油吃得多。
連守信忙跑過去，將那個人一把提了起來。
「有。」張屠夫說著，就彎腰從肉案子底下的一個大柳條筐里揀出來兩根豬腿骨，和一塊豬脊骨。「你要是買了這板油，這幾塊骨頭便宜賣給你。」
「都是連家人哪，他也不能做過分。晚上咱都睡警醒點，白天我在家，把窗戶開著，決不讓人動那些罈子。」張氏道。
「行。」連蔓兒到炕櫃里取了錢，就問小七，「小七，你是在家陪娘，還是陪姐去鎮上？」
「行，這個是我爺的寶貝，你可一定要弄好，要不然，我可是要回來找你的。」連蔓兒和趙銅匠講好了價錢后道。
「光用油梭子不好吃，咱再買點肉。」連蔓兒道。
「這旱煙袋交給你焊，我們先去買點別的東西，一會回來取。」連蔓兒就道。
小七歡呼一聲，提了籃子跟連蔓兒從屋裡出來。
板油稱了，有十一斤掛零，就算作十一斤，每斤是十四文錢，是一百五十四文錢。大骨頭三塊有五斤半，每斤是十文錢，是五十五文錢，再加上一斤后鞧肉，每斤二十文錢，一共是二百二十九文錢。
來到鎮上，連蔓兒先去了趙記銅匠鋪子。
「蔓兒來了。」連老爺子正坐在炕頭上卷著旱煙，見連蔓兒來了，就應了一聲。
「阿姐，你不是說要買肉的。」小七提醒連蔓兒。
「四郎？咋是你？」藉著微弱的月光，連守信看清了被他抓住的人是二房的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