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兩個賬房
這是連蔓兒想出來的計數的方法。每個人端出去一碗湯，或者一個饅頭，就在自己的表格內相應的標誌下添上一筆。寫好一個正字，正好五筆。
「讓你二姐上炕，你幫你二姐把鞋拿出來。」張氏就道。
連蔓兒笑笑，心道，那是因為你們太老實，不肯動心機。
當然，連蔓兒是絕不承認她自己是只棉球的。她只是穿得多，身材還是很不錯的。雖然，一個十歲的小丫頭是否有身材，這件事本身就很難說。
「買湯喝的人特別多。」小七道，下雪天，只要山上的工程不歇，他們的生意就不會差，反而會更好。
小七答應了一聲，從靠著炕頭的一個包袱里，很愛惜地拿出一架紅漆的舊算盤。
「骨頭湯三十碗，稀飯十碗，饅頭十九個。」
「二姐，娘說要問你，是不是該多蒸點包子賣。現在包子又不夠賣了。」小七道。
天是咋這麼冷，連蔓兒心裏抱怨了一聲，將兩隻手在厚厚的袖筒裏面相互搓了搓，呼出一口氣，看著嘴邊飄起一小片白霧。仔細看去，還能看見細小的冰珠。
小七把連蔓兒的寫送出去給了趙氏，又跑了回來。
「哎呀，蔓兒你咋來了，外面雪停了？看，踩了一腳的雪。」張氏正在收拾蒸籠，聽見聲音扭過頭來，立刻一連聲的吩咐，「快去裡屋炕上坐著去。把鞋脫了，送外面來烤烤。」
西廂房裡，連守信和連守禮兩家人都非常開心。
「不簡單，我們就想不出來。」連守禮道。
連蔓兒從上房出來，
「這怎麼有塊銀子？」連蔓兒從錢匣子撿出一小塊銀子問道。
這樣的鞋子如果做得合腳，是很保暖的。但也有它的缺點，就是不防水。現在鞋子上沾了雪，如果不及時地烘乾，雪水會浸透鞋底和鞋面，這鞋就不保暖了。穿這樣的鞋，很容易生凍瘡。
連守信和連五郎從外面走了進來，兩個人都穿著家常的衣裳，頭上戴著廚師帽，身上圍著大圍裙。兩個人進來后，就從大圍裙前的大口袋裡往外掏銅錢，放進錢匣子里。
「三伯娘。」連蔓兒笑著叫了一聲。
「蔓兒來了！」坐在灶下燒火的趙氏看見連蔓兒，笑著招呼。趙氏已經在鋪子里幹了一些日子，她一點不覺得活計辛苦。這些天，連蔓兒眼見著趙氏的臉上有了紅暈，笑的時候多了，整個人都比從前開朗。
如果剛才不和張氏擰著勁兒，答應讓老三過去就好了。
「我也捏著把汗，怕他奶不答應。」張氏笑道，「還是我們蔓兒教的法子好。」
表格的表頭，分為五欄 第一欄畫著一個大海碗，第二欄依舊是一個大海碗，就是上面多了一根骨頭，第三欄畫著饅頭，第四欄畫著包子，第五欄空著。
「老二，你們留下。」連老爺子沉著臉道。
跟他們打過招呼，連蔓兒就直接進了灶間。
只聽了幾句，連蔓兒就離開了。連老爺
小七刺溜溜下炕，從灶間抱了一塊大木板回來。然後一手拿著炭條，在木板上寫寫畫畫了一番，這才將木板遞給連蔓兒看。
「行，你們忙你們的去吧。」連老爺子點頭。
「……還有沒有點身份，連家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你們給我聽著，要是誰再往老四的鋪子里去黏糊，以後就別再進連家的門。我連家沒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連老爺子有些責備地瞪了周氏一眼，連守信和張氏夫妻的個性他很了解，既然這樣做，就絕不會虧待了趙氏。到時候按月給的錢少不了。偏周氏這樣不開眼，一開口就提錢，生怕連守信不給，將好好的和美氣氛給破壞掉了。
大木板上，是一個簡單的表格。
這些事情，本來可以私下裡和趙氏說的。張氏現在當著眾人的面就明白地說出來，而且略有些誇張，為的就是免得以後周氏找借口阻撓趙氏上工。
一股熱熱的蒸汽撲面而來，連蔓兒眨了眨眼睛，感覺到睫毛上有水滴滴了下來。這是她嘴裏呼出的熱氣，在睫毛上凝成了冰碴，現在遇熱融化了。
「是啊，蔓兒。」張氏在灶間聽見她們姐弟倆說話，就探進頭來，「我看是該多預備點了，這兩天老有鎮上的人來吃包子，還要打包帶回去吃。」
連蔓兒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小腿又陷進了雪裡，顯得矮了一截，從遠處看去，幾乎就是一隻棉球在白雪上慢慢地蠕動。
「蔓
這分別代表了連守信、五郎和小七的業績。
這方便了最後核對總賬，也能幫著每個人記住該收多少錢。當然，也能看出每個人幹了多少活。有了這塊木板后，對於他只拿三文錢，而連守信和五郎都拿五文錢，小七不僅心服口服，還生出些小小的慚愧，更加勤快了。
連家的錢，包括這鋪子里的收入，都是連蔓兒管著的。不客氣地說，連蔓兒就是家裡的財務主管。她很敬業，一天都不落地往鋪子里來，就是雪還在下，她也是要來的。不管怎樣，錢匣子要看緊，連蔓兒暗地裡握拳。
周氏有些後悔，但是讓趙氏去，是她親口答應的，一時就抹不開臉反悔。
她們準備的包子數量，一直在增加。由五十個，減為四十個，後來又加到五十個，六十個，八十個。不僅是來山上做工的人會來吃，鎮上也有人喜歡上了她家的包子。
因為下著雪，她今天早上就沒跟著去鋪子里，現在等雪停了，她才出門來。
經過了「長途跋涉」，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肥肥短短的雪窩子，連蔓兒終於到了連記早點鋪子。官道上不同於村裡，車轍、馬蹄印和人的腳印紛雜著，生生在雪裡踩出一條路來。
連蔓兒進了裡屋，坐到炕上，小七就把她的鞋脫了。連蔓兒和普通的農家孩子一樣，穿的是家裡做的棉鞋，手工製作的千層底、紫紅色燙絨布面的，張氏還
「小七，今天生意咋樣？」連蔓兒盤腿坐在炕桌旁，打開錢匣子，數裏面的錢，一邊問小七。
時辰已經不早，鋪子里只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客人，連守信和五郎已經開始收拾店鋪了。
連守義和何氏也跟著往外走，卻被連老爺子給叫住了。
從昨天晌午，就開始下雪，是鵝毛大雪。雪下了一天一夜，才剛剛放晴。滿是積雪的路面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一些腳印。連蔓兒特意小心地踩著那些腳印走，可有的時候還是不得不踩進深雪裡。
已經有人肯為了吃包子，預付銀子了，很好。
這五欄分別代表的是稀飯、骨頭湯、饅頭、包子以及合計數目。
趙氏能去早點鋪子幫忙，她自己是喜出望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連蔓兒笑著就往裡屋走，迎面小七從裡屋跑了出來。
有行人，就有生意。連蔓兒放下心來。
「那就這樣，冬天大傢伙兒都閑著，家裡的活，有你娘和秀兒，還有老二媳婦，就讓老三媳婦一心幫你們。」連老爺子大手一揮，很痛快地道。
……
「那是老黃給的。」小七也爬上炕來，挨著連蔓兒坐了，兩隻腳伸在炕沿外。「是訂的包子錢。」
周氏本來還想說，趙氏去鋪子里幹活可以，但是不能耽誤了家裡的活計。結果被連老爺子這麼一說，她就沒法子再說什麼了，因此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骨頭湯二十五碗，稀飯十碗，饅頭二十個。」
「他三伯娘要去，也行。鋪子里事還真不少，可
「這算啥啊。我奶的脾氣咱誰不知道了，你想往西，她就一定讓你往東。要是想成事，咱就得反著來。挺簡單的事。」連蔓兒道。
事已至此，連老爺子只能暗自嘆氣。如果他再責罵周氏，就顯得有些假了。
「爹，那我們先回去了，我也得跟三嫂說說鋪子里的活計。」張氏就道。
……
這就是呵氣成冰啊，連蔓兒想。
「五文錢？」周氏不屑地哼了一聲。似乎是嫌給的錢太少，最終卻是撇了撇嘴，沒有再說什麼。即便是她，心裏也很清楚，五文錢一點都不少。何況趙氏並不用在鋪子里干一整天，而且鋪子里還供她吃飯。
「行，就從明天開始。」張氏笑著縮回頭去。
「那以後咱就每天蒸兩籠屜的包子，咋樣？」連蔓兒道。兩籠屜，就是一百個包子。
每一欄下面的又分別有三個空格，空格里都寫滿了正字。前兩個空格里的正字很多，最後一個空格里的正字要少很多。
連蔓兒正走在從老宅到早點鋪子的路上，她走得很慢。沒有辦法，路上積著厚厚的雪，一腳踩下去，能聽見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的整個小腿幾乎都沒進了雪裡了。太陽掛在半空中，發著昏黃的光，幾乎感受不到它的熱度。
「小七，算算每樣一共多少錢，然後總共多少錢。」連蔓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