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沈老夫人
「親家四老爺，今年的年景可還好？」沈老夫人笑著問道。若連守信是來打秋風的，那她就先提了話頭，讓他容易開口。
她吃驚的是，連家人怎麼會認識石太醫，還能勞動石太醫派人用車送過來。石太醫的為人她有所了解，是不耐煩應酬的。這就更加奇怪了。
……
剛才她正在後堂歇息，外面的人進來回稟，說是石太醫用馬車送了連家的幾個人來見她。連家有人來她並不吃驚，娶了鄉下的媳婦，媳婦的父親還有幾房沒分家的兄弟，她有被打秋風的心理準備。
連蔓兒心中猜測，這隻怕就是沈老夫人了。
石頭說完，就有些期待地看著連蔓兒。
到這個時候，連蔓兒才算明白了。石太醫這個人的性格，還真是……，別苗頭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
叫石頭的小廝這個時候已經跳下車，到門前抓起銅門環敲了兩下。那大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一個穿戴齊整的小廝走出來。這小廝似乎認得石頭，兩個人說什麼，連蔓兒沒有聽真。就看見那小廝關門跑了進去，石頭又回來上了車。
連蔓兒挨著連守信坐了，她心裏想，依照位置，這裏應該是前院。沈老夫人能夠從內宅出來，在這裏見她們，應該是石太醫的功勞。她們是石太醫用馬車送過來的，沈老夫人出自沈家旁支，石太醫與沈家嫡系是正經的姻親，自身又是很有名望的神醫。不管怎樣，沈老夫人都是要給石太醫面子的。
只是身量還沒有長足。沈老夫人又看連蔓兒的
沈老夫人笑了笑，又將目光落在連蔓兒身上。這小姑娘很聰明，聽她說話，竟不是來打秋風的！
連蔓兒眨了眨眼。
石太醫借走了他們雇的馬車，卻另外派了他自己的馬車過來。
沈老夫人哦了一聲，明白連蔓兒的這是向她解釋，她的話是代替連老爺子說的。這就有些意思了。連家的人，她只見過連守仁和連繼祖，那時就想，連家雖是莊戶人家出身，養的兩個讀書人倒都是一表人才。今天看見連家四房的人，才發現，連家的好相貌，並非是那兩個讀書人專有。
連蔓兒想起王幼恆說過的話，宋海龍的父親娶了沈老夫人之後，捐了一個六品的閑職，從此宋家才算改換門庭。宋家的大門，應該是那之後改建的。雖是如此，人們談到宋家，第一句免不了還是說他們「經商起家」。
「老夫人，我們這次來，是我爺和我奶，打發我們來，給老夫人您請安。」連蔓兒笑著道，「我爺跟我們說，我們連家人，靠自己做活吃飯，安安穩穩。可不能想著天下掉餡餅，不勞而獲。」
只可惜，是一雙天足。十歲了，再纏足，只怕是晚了。
「夫人，客人來了。」一個鴨蛋臉的丫頭輕聲道。
看沈老夫人打量他們的眼神，一定是在猜測他們的來意，還有和石太醫之間
連蔓兒猜得沒錯，沈老夫人現在，心裏有些迷惑。
「你是叫蔓兒，好名字。今年幾歲了。」沈老夫人問連蔓兒。
馬車又開始前行，走了不遠，便是一處角門。門扉已經打開，兩個小廝在前引領著馬車進了宋門，又走了不到一箭之地，在一扇粉白的影壁前停了下來。
「沈老夫人在偏廳，正等著你們了。你們跟著這兩位大娘過去就行。」石頭回來，對連蔓兒笑著道，「咱們石太醫送過來的客人，才有這樣的體面。若是別人，只怕沒有這麼方便！」
沈老夫人臉上露出笑意，就叫免禮。旁邊有丫頭過來，引著他們四個在座位上坐下。沈老夫人又吩咐人端上熱茶和各色點心來。
有兩個打扮齊楚的管事媳婦已經在這裏迎候了。
「是三十里營子的連姑娘嗎？」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連蔓兒面前，叉手施禮問道。
「勞老夫人動問，我今年十歲了。」連蔓兒笑著答道，「我們鄉下人不會講話，老夫人您可別笑話我們。來的時候，我爺囑咐了我們些話，我記性最好。」
正說到連老爺子的身體，就聽見外面小丫頭稟報：「三奶奶來了。」
仔細看了連蔓兒的腳，沈老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惋惜神色。
石頭先走上前去，與那兩個媳婦低聲說了兩句什麼，兩個媳婦都笑著點頭。
他們一共是六個人，馬車裡自然坐不下。
尤其是說話的，這個叫連蔓兒的小姑娘。只十歲的
「都借走了。」連守通道，「石太醫問我是怎麼來的縣城，我照實說是坐車來的。石太醫就說，剛才他是和兩個朋友一起來的，現在那兩個人都走了，車也帶走了。石太醫是咱們的恩人，我就跟他說，要是不嫌棄，就把咱的馬車借給他用。石太醫就把兩輛馬車都給帶走了。」
剛剛轉過街角，迎面就有一輛馬車跑了過來，恰恰在他們面前停下。
這小廝期待的是什麼，連蔓兒也能猜得到。不過，她是絕不會為了討好石太醫，去踩低王太醫的。那樣是對不起王幼恆待她的一片心意，也違背她做人的準則。
按照輩分，沈老夫人與連守信是同輩，而且年長。
那麼僅僅是來給她請安的？當然不是。饒是沈老夫人精明過人，一時也猜不出他們的來意。
那鵝蛋臉的大丫頭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連守信忙上前走了兩步，躬身施禮。
幾個人就從茶樓中出來，對於莊戶人家來說，走幾步路實在是太平常的事情的。能給石太醫幫上忙，連守信心裏還是很樂意的，如果石太醫不是總板著臉，就更好了。
「小的叫石頭，是伺候石太醫的。請連姑娘上車。」那小廝很機靈。只看他們這一眾人的表情，就知道找對了人。「石太醫吩咐小的，送連姑娘去宋家。
跨院上房門口，早有丫頭伺候。兩個媳婦讓他們在門口稍等，進去回報。一會工夫，就有丫頭打起門帘，請他們進去。
「多謝石頭小哥。」連蔓兒笑道，「我們領了石太醫的情。」
石太醫的行事，還真是出人意表！連蔓兒想。
「哪裡，都是親戚，就該時常走動。」沈老夫人道。
「不是兩輛馬車都給借走了吧？」連蔓兒問。
「還不快請進來。」沈老夫人說著話，就將手中茶碗放下，微微欠身，似乎要站起來迎客。
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也忙給沈老夫人見禮。
沈老夫人一面和連蔓兒說話，一面打量連家四房這幾個孩子。
石太醫的馬車與拉腳的馬車自然不同，車廂上是厚厚的墨綠色氈條，車頂上還圍了一圈絡子裝飾，車簾上有特殊的標記。不是張揚的華麗，但是那份大氣與精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車主的身份非富即貴。
「老親家太太惦記，今年的年景還不錯。」連守信老實地道。
兩個媳婦在前面帶路，繞過影壁向左走，穿過一個月洞門，進了一個跨院。
看那針腳和綉功，這孩子有一個巧手，而且慈愛的母親。
「見過親家太太。」
進了石獅子衚衕，馬車在宋家的宅門前停了下來。連蔓兒掀開車簾，見面前宋家的大門是五檁前出廊式的金柱大門，外檐檐枋之下裝飾有雀替和三幅雲，兩扇朱漆的大門緊緊地關閉。
「老夫人，這是我爹爹，在連家排行第四。我叫連蔓兒，這是我哥哥連繼宏，我弟弟
不過，既然石太醫出面，無論來的是誰，她都是要親自見一見的，不僅要見，還要給足面子。
二郎和三郎對於去宋家本來就有些怵頭，就說要在茶樓里等。連蔓兒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這三個孩子，雖然都還沒長成，但只看那眉眼和身架子，就能判斷出，以後肯定都是儀錶不俗。更讓她讚賞的是，這三個孩子，眼神都非常乾淨，而且有神。坐在那裡大大方方，一看就是有良好的家教。
連蔓兒扭過頭，看見連花兒扶著兩個丫頭的肩膀走了進來，不由得吃了一驚。
「來得冒昧，還請老夫人……別見怪。」連守通道。
馬車裡很寬敞，連蔓兒、五郎和小七都是孩子，身量小，加一個連守信正好能坐的下。那小廝等他們坐好了，就一偏腿坐上了馬車沿子。車夫打馬，徑直往石獅子衚衕來。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從內院出來，到偏廳迎候的原因。
「馬車沒了，那咱們就走去宋家吧，應該也不遠。」連蔓兒道。
「好啊，那就有勞了。」連蔓兒略一思索，就沒有推辭。
一進偏廳內，就見上方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看樣子大約四十許的年紀，一張滿月臉，塌鼻樑，眉眼甚是平常，只有皮膚白皙細緻，為她增色不少。這婦人雖相貌平常，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氣派卻十分端凝，讓人不由得忽略了她的長相。
「那咱們現在咋辦？」二郎就問。
「小嬋，去請三奶奶出來。」沈老夫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