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自責
古氏和蔣氏的眼神，連蔓兒看懂了，卻並不在意，而且轉身回到院子里，和五郎、小七開始搬板車上的東西。
這句話，在連老爺子跟前，連蔓兒說不出口。「說起來，我也是麵皮薄，心腸軟的那類人。」連蔓兒在心中想道。
「奶，我來看看你和我爺。」連蔓兒就道。
「還不是她那個狐狸精娘給領絡的。」周氏將豬肉送去外邊凍著，回來就聽見這一句，立刻就道。「那丫頭，心娼著哪，跟她娘一個樣。」
是古氏和蔣氏兩個。
這是聰明的做法，知道周氏和連老爺子還在氣頭上，用忍和避。等老兩口的氣慢慢平了，父子還是父子，如果連守仁真的因為炕涼，凍著了，老兩口一心疼，別說多燒點火了，別的事情也都好辦了。
「這事，一開始，就錯了。」連老爺子低下頭沉思了一會，「這幾天，我躺在炕上，心裏一直沒閑著。花兒那事出來的時候，我知道，就不該再幫他們瞞著。玉佩碎了就碎了，跟宋家說明白，該咋辦咋辦。高利貸說啥也不該借。」
如果連蔓兒不來，連老爺子還想打發人去找她，問昨天的事。他已經問過了二郎和三郎，知道了在連守仁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宋家的事他們都不知道。
燒火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燒的，除了一日三餐做飯，周氏並不准在別的時候燒火。上房東西兩個大灶，燒火也是先可著東邊的灶來，要優先將連老爺子和周氏這邊的炕燒熱了。
五郎和小七也跟著補充，三個孩子說說笑笑的，就將事情都說了一遍。
……
「嘻嘻。」連蔓兒笑了笑，將買的東西一一地指給連老爺子看，「十斤粳米，給我爺熬粥的，李郎中說這個最養人。十斤白面，爺，等你好一點，就讓我奶擀麵條、包餃子、打餅給你吃。爺你這些天就吃細糧，別吃粗糧了。……兩斤白糖、兩斤紅糖，還有這是五斤雞蛋，五斤肉，一個豬肚，這還有兩斤蜜柑，這個不好買，今天去的趕巧，要是晚去會，就買不著了。」
連蔓兒心中一動，是不是當時就算連老爺子沒有吐血生病，他也不會親自去城裡要債？連花兒他們是不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那麼做。只要連老爺子進城，連守仁躲起來，連花兒根本不擔心連老爺子會去宋家找她？
古氏的嘴唇嚅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分辯。最終卻什麼都沒敢說，低下頭將灶里的火滅了。
周氏這麼說的時候，咬牙切齒的。這次的事情，周氏生連守仁的氣。但是氣歸氣，周氏大部分的怒火和恨，卻都是落在古氏的身上。兒子是她從小養大的，不好能不好到哪裡去？自然是被古氏攛掇的，甚至是糊弄的，才做出了這樣的事。
連老爺子的意思，是以後種田為生，不再寄希望于連守仁做官了？
「是蔓兒啊，」蔣氏放開堵著口鼻的手帕，賠笑道，「這不怕掀開帘子，屋裡
「這麼大的煙，咋不把門帘子掀開？」連蔓兒問。
不知道為什麼，周氏說話的腔調就是與一般人不同。剛才那樣的話，翻譯成普通人的語言，是關照連蔓兒快點進屋，別站在門口吹風。這種待遇以前也就是連秀兒和大房的幾口人才有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古氏變成了被斥責的人，而連蔓兒卻得到了周氏的優容。
周氏和連秀兒忙都從炕上下來，將東西一一收拾起來。
「我跟咱娘說去。」連守仁就要往東屋走。
這次能按期還上高利貸，將連守仁一家帶回來，連蔓兒是頭等的功臣。連老爺子這一病，非常兇險，周氏被嚇了個半死，中氣都不如過去那麼足了。
「爺、奶。」連蔓兒帶著五郎、小七將從鎮上採買的東西都搬了進來，一溜擺在炕沿上。
「咋買了這好些東西？」連老爺子睜開眼，看到這些東西，和周氏都驚訝了。
「爺，昨天就想和你說進城的事，後來你吃了葯，就睡了。」連蔓兒道。
周氏又將挑剔的目光轉到蔣氏身上，對這個長孫媳婦，她總還是留幾分臉面的。
連蔓兒的地位，就是這麼凸顯出來了。
古氏則是蹲在大灶下燒火，那些濃煙就是從大灶冒出來的。並沒到做飯的時候，古氏正在燒水。
「那就進來吧，在門口乾啥，又是煙又是風的。」周氏說了這麼一句話，扭身就回屋了。
外屋裡的煙
原來古氏燒水只是順便，想把西屋的炕燒熱才是目的。
「這、這是得多少錢！」周氏吃驚道。
「這是幹啥哪，心裏有怨氣，想把這房子燎著了，把我們這老不死的給燒死是咋的？」周氏怒氣沖沖地道。
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也跟著沉默。
古氏做家事的技能又退步了，畢竟這幾個月她在縣城裡，借住著宋家的閑宅，衣食住行都有宋家的僕人伺候。
古氏和蔣氏就都轉過頭來看連蔓兒。
「……無債一身輕。」連老爺子從自責、頹喪中振作起來，「好在還都來得及。以後，安安分分，守著那幾畝地過日子吧。」
這婆媳兩個的臉都被熏黑了，眼睛是紅的，還被熏出了眼淚。
「花兒在鎮上住的日子多，村裡住的日子有數。這孩子，跟咱們感情不深。」半晌后，連老爺子才緩緩地道。
東屋裡，連老爺子正靠在行李卷上，閉目養神。如果按照李郎中的囑咐，他這個時候應該躺著。可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即便被周氏看牢了，不能下地走動，能坐著的時候，他就不願意躺著。周氏和連秀兒坐在窗戶下面納鞋底子。
「這火咋不燒了？」連守仁一邊說，還一邊怕冷地跺了跺腳，「炕冷得跟冰似的，剛溫乎點，你倒是接
「是我不想燒嗎？」古氏就皺眉，語音中帶火，發現連蔓兒進來了，又忙將眉頭舒展開，語氣也放柔了一些。「咱娘不讓燒火，讓我把火給滅了。」
「給我和你爹燒水？」周氏冷哼了一聲，目光在古氏周身打量著，「你要真有孝心，老爺子現在能躺炕上動不了窩？馬上要做飯了，誰讓你燒水了，你當那柴火是白來的？快把火滅了！」
「奶，老姑，趕緊把東西收拾起來吧。」連蔓兒就道。
古氏坐在小板凳上，口鼻上也捂著塊手帕，低頭只燒火，並不和連蔓兒答話。
東屋的門咣當一聲打開了，周氏從裏面探出頭來。
有些話，連老爺子還是沒有說出來。如果那個時候，不是有宋家能為連守仁捐官這根胡蘿蔔在前面吊著，他的選擇，應該是不同的。
連蔓兒就和五郎、小七都爬上炕，挨著連老爺子坐了。
連守仁一家這次回來，與往日不同。原來眾星捧月的待遇是徹底的沒了。可巧現在是冬天，連家屋裡沒有生爐子的習慣，取暖完全依靠在大灶燒火，將屋裡的炕燒熱。
「別去了，」古氏忙將連守仁攔住，「等會做飯就燒火了，忍一會就好了。」
「人啊，不能欺心，不能耍小聰明。」連老爺子長嘆了一聲，「就是這事，咱就矮人家宋家一頭……」
西屋已經好久沒人住了，本來就冷。昨天也沒有人特別關照他們，想來凍了一晚上，連守仁他們受不住了，古氏這才親自出來燒火。
「
「蔓兒，那你就現在說吧，現在爺有精神聽。」連老爺子道。
蔣氏忙低下頭，古氏也急忙從小板凳上站起來。
連老爺子聽完連蔓兒的講述，半天沒有說話。
「哎。」連蔓兒答應一聲，就開始說。
至於如何和連花兒談判，讓她湊了錢出來，這就只有連蔓兒知道了。連蔓兒也沒做隱瞞，除了連花兒的那一句話：「他是為了我嗎。他不就是為了連家出個當官的。」
「娘，我想燒點水給娘和爹喝。娘，你趕緊進屋，把門關嚴實了。這水馬上燒好了。」古氏賠笑道。
「哎。」蔣氏忙答應。
連老爺子也知道這些東西花費不少，而且更難得的是連蔓兒能想的這麼細緻、周到，體貼入微。
連蔓兒抱著東西又走進外屋，就看見連守仁披著厚厚的一件大氅站在西屋的門口，正在跟古氏抱怨。
「葯好了，就給你爺端進來。」周氏道。
「蔓兒，五郎，小七，上炕，到爺跟前坐著。」連老爺子招呼道。
連花兒做錯事，連老爺子的做法算是包庇。在他自己心中，已經為這件事情背上了責任，這是他為什麼不去縣城，不主動與宋家人親近的緣故。
蔣氏佔了一個小灶，灶上是個藥罐子，她正在為連老爺子熬藥。
「蔓兒，你來幹啥？」周氏扭身要回屋，頓了頓，好像才看見連蔓兒似的。
古氏向連守仁使眼色，拉著他回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