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分肉
這個時候，那一鍋肉菜也漸漸地熟了，肉香四溢，讓人口水直流。
「誰家殺豬沒腸子，往年老二媳婦、老三媳婦、老四媳婦，哪個沒洗過？你是大兒媳婦，你看看你，你哪有點當兒媳婦，當大嫂的樣，也有臉說不想洗。還說幹啥都行，你能幹啥，就讓你洗洗這個，你都不幹。你不幹就別干，你躺著去吧，我來干。」周氏高聲道。
院子里殺豬的、幹活的都忙活著自己手裡的事，沒人往這邊看。連守仁和連繼祖沒有幹活，兩人聽著周氏在罵，都垂下頭。蔣氏帶著連朵兒和妞妞一直在西屋裡，沒有出來。
「臭烘烘的，別在門口弄，你上後院弄去。」周氏就道。
分完了肉，男丁們就開始收拾院子。吊豬的木架子要拆掉，被豬血和豬毛污了的土堆要用糞箕子清除出去。扔到連家門外的垃圾堆，和草木灰、其他的生活垃圾一起發酵，明年就可以做肥料運到田裡去。
張屠夫在豬后鞧砍了一塊，又切了一塊五花三層的肉，扔進旁邊的大秤里一稱，八斤二兩，高高的。
娘兒幾個正在小聲地說話。
周氏罵別的兒子媳婦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屋裡。
連蔓兒知道，要將大腸裏面清洗乾淨，有錢人家一般要用豆面。豆面也是糧食，一把豆面在荒年能救一條人命。莊戶人家是不會用這種敗家的方法洗大腸的，她們都是用秸稈一點點地刮，要不把大腸刮破，又要將大腸清理乾淨，需要相當
豬頭要留著祭神，多半片的豬肉要留著，給二郎娶媳婦辦酒席。剩下的豬肉，豬尾巴、豬蹄子、豬肝、豬心、豬肺、邊邊角角的骨頭、肉，再把大骨頭都剔出來，這是一會大傢伙兒要吃的，所以大骨頭上都帶著肥肥瘦瘦的肉。
連蔓兒笑嘻嘻地端了盆子回來，五郎、連枝兒、小七都圍過來，簇擁著連蔓兒和木盆往西廂房裡去了。連守信和張氏對視了一眼，都是滿臉的喜悅。
「正好！」張屠夫高聲道。
連蔓兒見後門半掩著，就走過去想把門關上，心中一動，就掀開門帘，朝後院看了一眼。
莊戶人家過年，如果買肉，也就是四五斤，其中還要留出請客吃飯的肉，自家也就是大年那天吃上一頓。
「我知道了。」四郎答應一聲，就又跑了出去。根本不用何氏囑咐，在沒吃到肉之前，今天哪個孩子也不會跑出院子的。
後院里，本來蹲著的古氏，屁股下坐了個小板凳，面前的盆里是堆得冒尖的豬大腸，兩隻豬的豬大腸都在這了。蔣氏抱著妞妞帶著連朵兒，站在古氏的身後。
「肉啥時候熟啊？」四郎口水滴答地問。
沒有請女眷，不過已經提前送去了豬血，一會還少不得要再送一大碗菜。
「爹，用不了那麼多，給我四五斤就行了。」連守信就道。
蔣氏很警醒，似乎聽見了動靜，扭過頭來，就看見了連蔓兒。
里正、春柱他爹，吳玉昌和吳玉貴兄弟，還有與連老爺子關係好的其他幾位村老，都被請了過來。
連蔓兒意識到，周氏這是故意的，就是要打古氏的臉，將古氏踩到泥裏面去。
古氏被罵得滿臉通紅，往連守仁和連繼祖那邊看了看。連守仁和連繼祖都避開了她的目光。
古氏流了淚，沒有擦。那淚就留在臉上，被北風一吹，顴骨上好大一片皮膚顯出了異樣。這樣的古氏，看上去很可憐。
周氏的臉呱嗒一下又落了下來，想了想，又恢複原狀。什麼話也沒說。
豬大腸裏面都是豬糞，還在冒著熱氣，也怪不得做慣了秀才娘子的古氏會嘔吐。連蔓兒忙走遠了一些。
「八斤，」連老爺子想了想，大聲道，「給老四切八斤肉，讓我幾個孫子足足地吃肉。」
「別在這門口害事巴拉的，把盆端後院去收拾。」周氏就指著古氏道。
張氏就從屋裡端了個盆子出來。
「好。」連老爺子也道。
也許是在縣城裡山珍海味地吃慣了，古氏回來之後，家裡的飯菜就吃不慣了。尤其是連家自從包了餑餑以來，早飯就一成不變，蒸餑餑加酸菜湯或者是白菜湯。湯里當然沒有肉，最多放一勺葷油。連老爺子和周氏年紀大了，喜歡吃煮得爛爛的飯菜。菜湯就常常是煮得爛熟了，失去了菜的鮮味，
連老爺子在分派豬肉。
「蔓兒，你跟你奶說一聲，我這就罷腸子洗好了，讓你奶別著急。」古氏又道，她扭過頭來，臉對著連蔓兒。
媳婦們則是開始燒火做飯。
「娘，我洗。我這就去洗。」古氏忙擦了擦眼淚，在盆子邊蹲了下來。
周氏這次罵得非常狠，還是當著張屠夫這個外人，大門外還有知道連家殺豬，好事地來看的人。
古氏當然不愛吃。
這話是說，不僅給連守信家的肉多，給大傢伙兒留著吃的肉也會比往年多。連家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模樣。
今天早上，古氏又被周氏狠狠地訓斥了，結果到現在還水米未進。也多虧了她胃裡是空的，要不然這嘔吐起來，可就夠看的了。
這個就是俗稱的殺豬菜。有的地方會做豬血腸，但是三十里營子這邊一般不做腸子，都是這樣蒸血旺。
熘肝尖熗胡蘿蔔片、蒜苗炒肉、熘腰花，張氏又端來一盆鮮嫩的豆芽菜，也和著肉炒了。
清洗大腸的第一步，就是將裏面的豬糞都弄出去。古氏一邊淌眼淚，一邊乾嘔，一邊用手擠壓大腸，清除豬糞。
後院里冷風森森，古氏一個受虐的媳婦在洗大腸，前院里卻是一派陽光普照，歡聲笑語。
「好咧。」負責切肉的張屠夫笑著答應，「連大叔，要切幾斤。」
因為有客，等那一鍋高粱米飯熟了，就剷出來，裝進盆子里，將盆子蓋嚴，放在鍋台上保溫。大鐵鍋被刷洗
燜一鍋香噴噴的高粱米飯，另一隻大鐵鍋燒熱，放油、大醬、蔥花、薑片、大料、花椒爆香了，然後就將剛才那些豬骨、豬肉、豬蹄子、豬尾巴一股腦地扔進去，翻炒，炒出油和香味來之後，再倒進切好的酸菜絲，翻炒，然後倒水。將鍋蓋蓋上，灶下用旺火。上汽以後，也就是燒開鍋之後，打開鍋蓋，放進去鍋撐子，再將攪拌好，加了油調味過的豬血用盆子盛著，放在撐子上，重新蓋上鍋，接著燒火。
不過，殺豬這樣的節日，好客的鄉村人家一般不會只自己享用，他們要請親朋好友一起來分享。
「蔓兒啊，我這就把腸子洗完了。繼祖媳婦，這裏冷，你們先跟蔓兒回屋去，吃飯別等我。」古氏也看見了連蔓兒，臉上露出些笑模樣來道。
古氏彎腰乾嘔，周氏的臉色就越發陰沉了。在她眼裡，古氏心眼多，古氏乾嘔，是假裝的，是不想幹活，是故意氣她。
周氏捲袖子，就要去洗大腸，古氏哪敢真讓周氏干，那樣，她以後就是全村出名的不孝媳婦，沒法做人了。
這樣的一鍋菜、一鍋飯，因為菜裏面材料足，已經足夠豐盛了。
「蔓兒，咱爺和奶都看重你，能不能，請你，幫著說句話……」蔣氏期期艾艾地開口道。
張屠夫就笑著將兩大塊肉放進連蔓兒端著的盆子里。
「給老四家的肉，從后鞧上切。」連老爺子沒忘了當初要給連守信分肉的承諾。
「一會就熟了，
小七歡呼。
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們一會圍著鍋台，一會跑出去撒歡，不會跑遠，一會又跑進來。
周氏看著古氏一點點地刮著腸子，心想古氏不敢出啥幺蛾子，就不再看著古氏，走回來，看著別的兒女幹活。
「你不幹是想讓我干？」這下周氏可抓住了古氏的把柄，立刻瞪起了眼，指著古氏的鼻子開始罵，「你不吃，你就不做，哎喲喲，大傢伙兒都聽聽，誰家的媳婦說過這樣的話。老大媳婦，你不是連家的媳婦，你是連家的祖宗啊。讓你幹活，這可委屈你了。就該把你放到祖宗板上，把你給供起來啊。我們老連家這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咋就娶了你這麼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古氏這次沒有片刻的猶豫，端了木盆，就往後院去了。
「娘，我不行。你讓我干別的活吧，幹啥都行。」古氏抬起頭，勉強向周氏賠笑，「娘，你知道，我不吃大腸，我聞不了這個味。」
連蔓兒跑上去接過來，走到案子旁邊，接肉。
「兩隻手擼。」周氏站在門裡，一邊看古氏幹活，一邊下著指令。「弄乾凈了，再把腸子翻過來，拿秸稈刮。要颳得乾乾淨淨。你別在那轉眼珠子，想壞主意。要是有一點不幹凈，你就給我吃了。」
周氏跟了過去。
然後，才是一家人過年要吃的肉。
「八斤，我說了算。」連老爺子道，「今年肉留得足，大傢伙兒都足足的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