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湊錢
「是得寫字據。」連老爺子說著，就對那官差道，「這錢我們先湊湊看，得讓何老六給我們簽個字據。」
「咱先把錢給湊出來。」連老爺子無法，只得對周氏道。
「老爺子，剛才的話可都說透了。今天這錢我們一定得拿走，你們自己的事，你們愛咋掰扯，你們私下掰扯。……這要是帶到縣上去，縣衙大堂上，可是先打板子后說話。」
很多多子女的家庭中，差不多都存在著這樣的怪現象。任性的孩子和聽話懂事的孩子，如果這兩個孩子吵鬧起來了。一開始，家裡的長輩會同樣的教育，要求他們安靜。
只是，木匣里只有零零碎碎的十五兩銀子，那下剩的四十七兩還沒有影子。
周氏就往西屋去了。
還沒等連蔓兒搭腔，連守仁急忙地站了起來。
連家現在幾乎沒什麼家底，也就是鎮上的房子，還值些錢。連老爺子和周氏，就指望著賣了那房子，得了錢添蓋新房、買地、給自己孫子娶媳婦。
這房子要抵了債，那以後他們的日子不知道會艱難到什麼地步！
還是旁邊一個官差作好作歹，那管事才同意將房契抵了一百兩銀子。
房子抵了一百兩，那六十二兩可從哪裡出！家裡的現銀子最多就十幾兩，再要多可沒有。除非拿衣裳和首飾來抵。拿誰的衣裳首飾？她和連秀兒的？那不成，那是她給連秀兒攢的嫁妝，誰都不能動。老大媳婦古氏的好衣裳都在她這，這能抵一部分，那
打何老六連家沒人心疼，可關鍵是錢湊不齊，連家也得有人去挨板子。
西廂房裡屋，連守禮和連守信兩兄弟坐在炕沿上。
蔣氏的箱籠里肯定有東西，古氏的首飾、銀子應該就在那裡。周氏這些日子一直在想法子打探，可蔣氏卻滴水不漏。那些箱籠名義上是蔣氏的，周氏不好撕破麵皮去翻找。
「就看秀才相公的面子吧。不過咱可把話說在頭裡，要是錢要不到，咱們可還得回來，到時候，這事可就更難辦了。」徐家的管事就道。
連老爺子被氣得臉色鐵青，連守信和連守禮上前去拉了何老六，逼著他在字據上畫了押。這個時候，連守仁、徐家的管事和兩個官差都走了回來，連老爺子就請這幾個人在字據上畫押，做了旁證。
「還有哪個，就是鎮上那個。」連老爺子喘過氣來，說道。
「都別說了，賣、賣房子！」連老爺子突然爆發出一聲，接著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連蔓兒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連守仁的臉漲得通紅，看到屋裡官差和徐家的夥計看他的眼神，才意識到剛才他失態了。不過，他是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的，他恨恨地看了連守信一眼。他是長輩，是秀才，連守信卻任由連蔓兒一個小丫頭和他吵架，這是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
連蔓兒和連守信對視了一眼。連家要拿出一百多兩銀子來，唯一的出路，就是賣掉鎮上的房子
「找趙秀娥弄錢，是誰出的主意？」連蔓兒小聲問連枝兒。
周氏看了一眼連守仁，就點了點頭。連守仁站起身，走到徐家的管事跟前，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兩個人便一前一後地出去，少頃，那管事的又將兩個官差叫了出去。
「咱也不能就這麼去吧，是你老跟著我們去，還是哪位跟著我們去？」那管事站起身，問道。
可任性的孩子往往不會聽話，懂事的孩子一般會聽。這樣時間長了，長輩們就會從同樣的教訓兩個人，發展到遇到問題，只要求那個懂事的孩子退讓。如果兩個孩子都不聽話，那麼結果往往是一人五十大板，因為能夠有耐心、有時間來分辨誰對誰錯的長輩，並不是很多。他們有一家的生計需要操心。
「我沒錢。」何老六低著頭道，「反正這錢要是湊不齊，你們也得有人跟著我去吃牢飯。」
「這是老二家闖下的禍，二郎媳婦那有咱們家一筆錢，讓他們到那去拿去。」周氏就道。
因為，這話本就應當是連老爺子或者連守仁來說。
這邊連老爺子已經寫好了字據，讓何老六來畫押。何老六不願意。
「爹，我去拿紙筆。」連守仁說著話，就往東屋去了。
「當然，當然。」連守仁點頭。
連守信有些愣怔，見連蔓兒向他使眼色，就哦了兩聲。
見連老爺子沒
連蔓兒眨了眨眼，明白過來。周氏這是和大房的人商量好了，餘下的錢要從趙秀娥身上挖出來。
「爹，咱自家的事沒啥說的。這六十幾兩，是借給何老六的。你看何老六這樣，咱找他還錢怕是難。到時候還得老二他們出面……」連守仁低聲道。
「去吧。」連老爺子點了點頭。
「把房契找出來。」連老爺子又對周氏說道。
這是連家和何老六的事，官差和徐家的夥計們當然無所謂。
連老爺子心裏也不好受，但是他比周氏鎮定，用鑰匙打開了木匣，將鎮上房子的地契拿出來，交給了徐家的管事。
連守禮不知道是咋回事，忙走過來，和連蔓兒扶住了連守信，連蔓兒帶著兩個人快速地從上房退了出去。
「奶讓大伯娘和大嫂湊錢。大伯娘和大嫂就哭，說湊不出錢來。後來大伯來了，和大伯娘嘀咕了一陣。是大伯說出來的。」
連老爺子和連守仁的目光碰在一起。
像連守仁這樣，如果連蔓兒退讓，那麼連老爺子會樂得清閑。但是連蔓兒不肯退讓，反而和連守仁吵了起來，連老爺子就必須出來主持公道了。
這是去鎮上抄家的架勢，連蔓兒眼珠一轉，立刻抓住了連守信的手。
「去，叫你娘，把房契
家長達到了家庭和睦的目的，但往往忽略了，那兩個孩子因為他的這種手段，而各自向兩個極端越走越遠。
「爹，你咋冒這老些汗，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這可咋辦？」連蔓兒著急道，「三伯，你快幫我把我爹挪我們那屋去。」
「我們家出一百兩，那剩下的六十二兩，合該何老六齣。」連老爺子道。
這個時候，周氏顫顫巍巍地跟著連守禮從西屋過來了。
都是一家子骨肉，或許不好用柿子揀軟的捏來評說，只能說，這是人的本性，避難就易。
這個時候卻是說不得了。
「你……」連老爺子疑惑地看著周氏。
連老爺子鋪開紙，開始寫字據。
「你看，大叔，這是幹啥，咱兩家誰跟誰。我姐給你們家生了好幾個小子。」
「老頭子……」周氏緊緊地抓著連守禮的衣袖，臉色煞白煞白。她在家裡是土霸王，其實膽子很小，對外面的世道一無所知，怕見生人，最怕見的當然就是官面上的人。
「爺，這個錢你就這麼拿了，不寫個字據嗎？」連蔓兒提醒連老爺子。
「我、我和媳婦們去商量商量。」周氏道。
「這房價不夠一百兩啊，」那管事看了房契有些不滿，「裏面傢伙什能值多少錢？」
一會工夫，周氏和連守仁一起回來了。連守仁手裡拿著筆墨紙硯，周氏卻是兩手空空。
「那剩下那六十二兩哪？」
「老四，你說，這次爹能讓分家不？」
連蔓兒在西廂房裡，看見連守仁跟著官差和徐家的夥計急匆匆地走了，何老六依舊被綁著，也被帶走了。連蔓兒這才鬆了一口氣，去上房將連枝兒找了回來。
「老大，你跟著去一趟吧。」連老爺子道。
「爹、賣、賣哪個房子？」連守仁忙問。
連守仁看著他們三個走了，後悔得暗自跺腳，剛才他想說身子不舒服，可卻被連蔓兒搶了先，不僅帶走了連守信，還將連守禮也捎帶走了。現在不是他去，就得是連老爺子跟著去。
周氏這才顫巍巍地在連守禮的攙扶下，打開柜子，從裏面取出個小木匣，連同鑰匙都交給了連老爺子。隨即腳一軟，跌坐在炕沿上，眼圈又是一紅，吧嗒吧嗒地開始掉眼淚。
「三伯，快點。」連蔓兒就催連守禮。
「……鎮上有一棟大宅，兩進，還有一條夾道，也是個小院，裏面傢伙什都是齊全的，要賣一百兩打不住。就抵一百兩吧。」連老爺子。
連守仁和連蔓兒都不說話了。
這樣，任性的孩子更加任性妄為，懂事的孩子更乖順、忍讓。
連蔓兒也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她就是故意跟連守仁吵架的。憑什麼總是她們聽話、懂事、顧全大局，結果就是被要求更加聽話、懂事、顧全大局。她和連守仁吵架，丟臉的是連守仁。連守仁自己不怕丟臉，那她怕什麼？
「蔓兒，你把紙筆找來。」連老爺子道。
連蔓兒他們已經分家出去，連老爺子的五十大板，已經打不著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