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種菜
五郎又端了一盞熱茶，恭恭敬敬地呈給魯先生。魯先生笑著接了。
「老大……」
一家六口打算先從老宅的小菜園子開始種起。
菜地的土很鬆軟，五郎就和連守信各佔了一個菜畦，學著連守信的樣子，刨出坑來，小七跟在後頭，用水瓢往坑裡澆水，之後是連蔓兒，一手拿著大碗，一手從裏面挑出發芽的種子，安放在坑內，隨後就用手將坑填平。
小菜園是種了好多年的熟地。連守信在前面拿著鐵鎬，負責刨菜畦。一個小菜園子，被連守信修整出六個菜畦，另外又修整出四條壟。其中三個菜畦種豆角，三個菜畦種黃瓜。
魯先生的話，讓連守信有些摸不著頭腦。魯先生這是答應做孩子們的老師了，還是不答應哪。
四郎答應了一聲，跑進上房，過了好一會，連守仁才從上房出來。
……
「老四，你大哥做館的事……」連老爺子索性將手裡的活計撂下，點燃了一鍋煙。
連老爺子看向連守仁。連守仁的身量和他差不多，麵皮卻隨的是周氏，是莊戶人家少見的白皙。連守仁的面相，卻是集合了連老爺子和周氏的優點。在連守仁剛成年的時候，連老爺子曾經找過一個很有名的相面先生給連守仁相面，那位先生一見連守仁，就說連守仁是貴人之相，發跡不過是遲早的事。
新鋪子的房子終於趕在春季農忙前蓋好了。房子蓋好的那一晚上，連守信高興得幾乎一夜沒合眼，在炕上躺一會就要起
「嚴師出高徒，先生您儘管嚴。」連守通道。
魯先生任連蔓兒三個孩子拜了下去，沉吟著沒有答話。連守信緊張得額頭都要冒汗了，他覺得是他剛才話說得不好，太粗糙了，把事情給搞砸了。
「沒想到到了這，能遇到你們這樣的孩子。我什麼都做過了，只這老師還從來沒做過。……師生的名分倒是無關緊要的……」
「嗯，這樣就好。」魯先生笑著點頭。
「去叫你大伯來，讓他也幫把手。」連老爺子對四郎道。
「就叫大伯，不叫繼祖哥？」四郎直起腰，問連老爺子。他很願意多個人幹活。今天除了連守仁，連繼祖也在家。那邊的五郎和小七同樣在私塾上學，可回到家活計一點都不少干。為啥連繼祖就不能幹活。
「先生，要不，我給您準備把戒尺吧。要這麼寬、這麼厚，這麼長的。」連蔓兒用手比畫著，同時偷瞄五郎和小七。她沒有考科舉的壓力，篤定了戒尺不會落到她的身上。
連蔓兒、五郎和小七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喜色。她們堅持又拜了拜，才肯起來。
「爹，叫我啥事？」連守仁走到園子門口，並沒有往裡走。裏面因為種菜，地上擺著挖出來的煙苗，泥泥水水的，他怕弄髒了他的鞋和直裰。
皇帝家為了江山社稷，要注重培養大兒子。老百姓則沒那樣的見識，他們只遵從自己的內心，疼愛小兒子。
「我知道了。」魯
「都頂用了。」偶爾抬起頭來，看見連守信一家六口，尤其是連蔓兒三個小蘿蔔頭埋頭幹活的樣子，連老爺子很是欣慰。四兒子家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不說，單就說連蔓兒幾個孩子懂事、勤快，連老爺子就很替連守信高興。
「五郎和小七他倆私塾的課業重不重？」打發走了連守仁，連老爺子問連守通道，「倆孩子懂事、幫著幹活是好事，可也別把功課給耽誤了。念私塾一年的錢可不少。要是有活忙不過來，你吱一聲。」
連蔓兒在對面園子里，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連老爺子還是捨不得讓連守仁干農活啊。
天氣越加暖和了，前兩天還下了一場春雨，雖然雨不大，只是稍微打濕了地皮，但是老莊稼把式們還是因此對今年的年景有了非常樂觀的預期。
豆角和黃瓜的種法大體一樣，就是在菜畦里，靠兩側相隔大約一巴掌的距離，刨出對稱的淺坑，然後在淺坑中澆少量水，將催芽的種子芽朝上，輕輕按入泥中，隨後再在上面撒上土，將坑大體填平，要將種子完全覆蓋，又不能撒太多的土，免得難出苗。
「不會的，先生，我們不怕吃苦。」五郎和小七齊聲答道。
對面的菜園子里，連老爺子正帶著四郎和六郎在種旱煙。
「要是先生願意，還可以住在廟裡。」五郎道，「我們跟廟裡的住持
當然，連家人的質樸、熱情，也讓落魄、孤身在異地的他對這個家，產生了感情。
許是這些日子過的壓抑的緣故，連守仁的面色有些灰暗，看著就沒什麼精氣神。
連守仁如蒙大赦，轉身就回了上房。
「先生，我們以後還是稱呼您先生？」連蔓兒。
「五郎和小七可是想著要考科舉？」魯先生正色問道。
「對，他倆念的是那個中級班。繼祖念的高級班，課業重。還有大哥，那考試可不是鬧著玩的。」連守通道。
魯先生自己很清楚，他雖然被貶官，但是以他的才學，若是他願意，自有高官富賈請他做西席。但是，他更願意留在連家。在連家他不是西席，而更像是這家的一分子。
只是，命運似乎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去吧，去溫書吧，這裏不用你。」連老爺子沖連守仁揮了揮手道。
「對。」連守信這個時候才知道，魯先生是答應教自己的孩子了，不由得喜出望外。「魯先生，我們那新蓋的房子，特意給您留了一間出來。您搬過來，一切事都有我們照料。我們家雖然不富裕，總比您一個人住在山上好得多。」
連老爺子自認比小老百姓多了一些見識。他認識到，為了一個家族的興旺，大兒子非常重要。這些年，他也一直是遵從著這個觀念來行動的。
連老爺子欣慰的同時，又想到了其他的幾個兒子
五郎的眼角抽了抽，斜了連蔓兒一眼。小七更沒有掩飾，嘴角往下掛，苦著一張包子臉看連蔓兒。
「爺，我和哥都是把功課做完了，才幫著幹活的。」小七立刻就道。
魯先生在山上還有執事，並不能全天來教授課業。五郎和小七白天依舊去私塾上學，連蔓兒白天的活動也照常。
連老爺子知道有句俗話：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
連老爺子在心中長嘆了一聲，將目光從遠處又拉回到連守仁的身上，不覺心中一酸。
新鋪子雖然蓋好了，但是定做的桌椅等還沒完成，而且新房子濕氣大，不能即刻就住人。廟裡這邊的房子租期還有多半年，所以連蔓兒一家也沒急著把生意搬過去。
「爹，我正在溫書。今年的歲考就要到了。」連守仁道。
對了，歲考，連老爺子這才想起來。就算不能考上舉人，那麼歲考得優，每天也能得些廩米。而且，連守仁不慣勞作，就是硬逼著他跟自己幹活，他也幹不了什麼，反而會給自己添亂。
「好啊。」魯先生知道兄妹三人在作怪，故意板著臉，點頭道。
「先生，您在山上住著，吃住都不方便。要不，您搬我們家住來吧。」連蔓兒又道，這件事她早就想好了，而且也和一家人都商量過。
連家人都讓魯先生搬來住，這樣方便他們照顧魯先生。連蔓兒更有個小心思，魯先生住到她們家來，就更不會被人搶走了。
那邊跟隨連守信的是張氏和連枝兒。一家六口，
還沒等連守信想出什麼法子來，魯先生已經笑著伸出手，讓幾個孩子起來。
幾個孩子加上連守信，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魯先生心中暖暖的。
一家人自然都答應了。
難得能碰上像五郎、連蔓兒和小七這樣一心向學又資質上佳的孩子，就如同沒有經過雕琢的璞玉，讓他想將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
五郎點頭，小七也跟著點了點頭。
連蔓兒低頭忍笑，連守信這老好人的個性啊，真是隨時能夠體現出來。不過這份貼心勁兒，連老爺子應該能感受到吧。
「哦。」連守仁哦了一聲，卻站著沒動。
魯先生說可以搬來住，又說山上正有些事走不開，要遲些天才能搬來。
無論如何得想法子把事情給圓回來，孩子們遇到名師的機會簡直是千載難逢，連守信緊張地想。
無論如何，起碼四兒子這一家不用他跟著操心了。
「老大，你過來，也跟著我學學咋種園子。」見連守仁穿著直裰出來的，連老爺子又遲疑了一下，「你先去換套衣裳，把直裰脫了。」
又是一個大晴天，正趕上私塾的休沐日，連蔓兒一家決定，該種菜了。
「就叫你大伯。」連老爺子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你繼祖哥要考試，正是緊要的時候，別讓他幹活分了心。」
被貶官到這裏，生活上的不方便只是一方面。滿腹經綸，卻只能空耗時光，沒有能和他才華比肩談論詩書的友朋，這精神上的空虛才是最讓他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