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小滿
大家忙亂了一番，連守信和張氏也聞訊趕了過來，又請了李郎中過來給連老爺子診脈，李郎中說沒事，只是讓連老爺子多靜養，不要動氣。
連蔓兒嚇得驚叫了一聲，趕忙上前去扶連老爺子。
「賣麻蚶子的，等一會！」果然，聽見外面的馬蹄聲快速地在鋪子門前走過，要往前面去了，連蔓兒趕忙起身，向窗外喊了一聲。
「我沒事，我沒事。」連老爺子連連地說道。
大傢伙兒忙將連老爺子扶到炕上，讓他躺下。
距離三十里營子約百來里地，就是海邊，那裡有漁村的村民靠打魚為生。這樣的距離，在連蔓兒的前世當然是不算什麼，但是在這個交通工具落後的年代，就是很遠的路程了，因此，三十里營子的人們都很難吃上新鮮的海產。
「我跟你個渾婆娘耗不起，就會講歪理，我當初是瞎了眼了。」連老爺子一邊說著，一邊從炕上下來，推開扶他的連守仁和連繼祖，就要往外走。
「這行，咱這鋪子開張的日子，就是住持大師父給挑的，咱生意這麼好，人家這日子給咱挑得不錯。」張氏就道。
三隻籃子都裝得滿滿的，過秤一稱，去掉籃子的重量，總共六十二斤。
「你都給新親立上規矩了，你還有臉在這說！」連老爺子氣急了，「你就這麼顧著秀兒的？有你這樣的娘，人家原打算上咱家來給秀兒提親的，人家都嚇得不敢來了！你還巴拉巴拉地說道個啥
連蔓兒走到車跟前，仔細地朝車裡看了看。麻蚶子的個頭很大，很多麻蚶子都張著嘴，裏面的蚶子肉還在動，而且還能聽見咔咔的蚶子殼開合的聲音。連蔓兒伸出手，用一根手指碰了碰一隻開口的蚶子，那蚶子立刻收回蚶子肉，將蚶子殼隨即也合上了。
連蔓兒就拿了一串錢，又數了二十個銅錢出來，那男人接了錢，並沒有立刻就走。
「勞煩問一聲，這村裡，哪有有錢的人家，肯買麻蚶子的？」趕車的男人問道。
「老爺子性急，年紀又這一把了，以後就當少操點心，千萬不要動氣，……也別和人爭吵。要不，這一口氣上不來，後悔可就晚了。」李郎中如此囑咐道。
「你打算買多少斤啊，就要便宜。」趕車的男人道。
她們能攔住周氏的身子，但是攔不住她的嘴。
「行啊。」趕車的男人沒有啰嗦，答應得很痛快。
送走了李郎中，連蔓兒一家回到西廂房裡。
「爹這一出，我看她奶也嚇得夠嗆。往後啊，應該能好點。」連守信也嘆息道。
連秀兒挨著周氏，垂著頭，正抽抽搭搭地哭著。
「哎……」外面的大嗓門應了一聲，接著就聽見馬車往回倒退的聲音。
連老爺子在外，從不會與人發生爭執，而在家裡，唯一一個會和他爭吵的人，
「我年紀白活了，你就不白活？我咋沒人味了，我咋沒人味了，你倒說說了。你長了一張巧嘴，你就知道說我。我給你丟臉了，要不是你沒能耐，我和秀兒我們娘兒倆能落到這樣？」
即便正是海產汛期，但是來她們這賣蚶子的，也非常少。有的時候，一年也沒人來一次。
「麻……蚶子咧……麻……蚶子咧……」
連老爺子是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更是周氏的最大靠山。從那以後，周氏雖然嘴上依舊不肯服軟，但是態度還是有了明顯的變化。
「能便宜點不？」連蔓兒出於習慣地道。
「枝兒的事咋啦，我知道我病的不是時候，我對不起你們老少爺們了，我一會我就給她們磕頭去，你滿意了吧。」周氏說東說西，隻字不提她刁難枝兒，結果王氏接手要給她做飯的事。「你罵我沒人味，你就有人味了？秀兒是我一個人生下來的？統共就這麼一個老閨女，也是說親的年紀了，要擱別人家裡，指不定多尊貴哪，在咱家，就不如一棵草。」
「姐，咱買不？」小七就問連蔓兒。
其實不用小七說，連蔓兒的心思也被窗外的叫賣聲吸引了過去。
連老爺子的這句話，讓周氏立刻就炸了。她張著兩隻手臂，挺身就往連老爺子身上撲了過來。好在連秀兒、古氏、何氏等人都在身邊，才勉強將她攔住了。
她們唯一能吃到的新鮮海產，就是這種麻蚶子。因為
「這些年，咱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的，秀兒跟著咱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著。你這當爹的，不知道心疼她，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啥。當著新親的面，你把秀兒罵得一錢不值！連方，你真心狠啊你。你就見不得我們娘兒倆好是不是？秀兒這年紀，臉面多值錢你知道不，你那麼罵她，你讓她以後怎麼抬頭做人。要說沒人味，你最沒人味！」
「她奶這個脾氣，吵起架來，啥理不理的，她才不管哪。她就是要壓過別人一頭，要不然她就不舒坦。」張氏嘆氣道。
正是小滿時節，地里各種莊稼都出苗了，連守信每天忙完了早點鋪子里的活計，就會扛著鋤頭下地。因為今年的雨水好，苗都出得很齊。連守信和其他的庄稼人一樣高興，這裏拾掇拾掇，那裡拾掇拾掇，精心地侍弄著莊稼。
「姐，咱快去看看，要不一會，人該走了。」小七著急道。
「你這麻蚶子多少錢一斤？」小七就問。
「娘，咱出去看看啊。」連蔓兒一邊招呼張氏，一邊忙著下地穿鞋，和小七一起跑了出去。
「買多少啊？」趕車的男人看見大人小孩出來了一群，就問道。
大家都面面相覷，周氏挺直了腰板僵坐在一邊，也不說話。
「說枝兒的事，你別又往別處扯！」連老爺子沉聲道。
正說著，就聽見外面馬車聲響，還有
這天是五郎和小七的休沐日，連守信也從地里回來了，一家六口人坐在早點鋪子里，正在商量著將生意搬到新鋪子里的事情。
這些麻蚶子很新鮮，應該是早上撈上來后，立即就裝車趕來賣了。連蔓兒暗暗地咽了下口水。這種麻蚶子皮薄、蚶子肉厚，味道特別的鮮美，她前世就很愛吃。
周氏指著連老爺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罵著。
「她定親了，那就不是我孫女了？讓她倒口水、給我碗飯，那就不應當了？……那事跟秀兒啥關係，她出去說話，那都是為了大傢伙兒好。你不就是看不上我嗎，你直接罵我啊。你罵秀兒，把她的名聲壞了，你能得著啥好。……你看不上我們娘兒倆，你看上誰你和誰一起過去。」
「啥都準備齊全了，就缺個好日子。」連守通道，「待會咱準備幾個素菜，再溫一壺素酒，還是請住持大師父幫咱挑個日子。」
「姐，你聽見沒，外邊來賣麻蚶子的了。」小七忙拉住連蔓兒的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連蔓兒道。
因為晌午喝得有點多，再加上心情鬱悶，雖然過後睡了一覺，又經過這一番爭吵，熱血都上了腦門，連老爺子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一百二十四文錢，我們買得多，給你一百二十文吧。」連蔓兒就道。
「那，咱就多買點。」連蔓兒道。
連蔓兒眯了眯眼，這個價錢，能買到這麼大個、這麼新
想買東西，不去找張氏和連守信，而第一個想到找連蔓兒，可見，連蔓兒在家裡掌管銀錢的地位是多麼的穩固和深入人心。
「兩文錢一斤。」趕車的男人痛快地答道。
別說連老爺子，就是連蔓兒在外面都被氣笑了。周氏的不講理，已經達到了某個不可說的高境界了。
「哎呀，」周氏噎了一下，隨即就號啕大哭起來，「你個老不死的，你不安好心，你咒秀兒啊。」
張氏就從鋪子里提了兩個籃子出來，小七還覺得不夠，跑進屋，又提了一個出來。
「嗯，嗯。」小七連連點頭，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姐，蚶子可好吃了，咱多買點，吃得掉的。」
「這東西不能放，買這老多，我看你們有幾個肚子。」張氏笑著搖頭道。雖是如此說，卻並沒有要連蔓兒少買。
賣麻蚶子的是一個年紀約四五十歲的男人，他趕著一輛大車，車的四周都圍了起來，裏面是堆得高高的麻蚶子。
「你也知道秀兒臉面值錢，那枝兒今兒個定親，她的臉面就不值錢？」連老爺子氣得手直哆嗦，「你呀，讓人說你啥好哪，你咋就說自己個的理。你就有你自己個，你心裏啥人都沒有啊。」
連守仁和連繼祖就在旁邊，也從兩邊扶住了連老爺子，這才沒讓他摔在地上。
連家終於少有地過上了幾天較為平靜的日子。
小七的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周氏被嚇壞了，哭號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