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各懷心思
連守信帶著五郎和小七從屋裡出來，裏面的連守仁、連守義和連繼祖也都慢騰騰地站起來往外走。
走出兩步，連守信又停下來，扭頭看向炕上的連老爺子。
周氏坐在炕上，沉著臉罵道。
東廂房還是和從前一樣凌亂，一進門連蔓兒就聞見一股子怪怪的味道，並不是東廂房常有的那種餿抹布、臭腳丫子的味道，而是另外一種，有點像廟裡的那種味道。
透過門帘，連蔓兒可以看見屋裡的情形。炕頭上，依次坐著連老爺子、周氏、連秀兒，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和連守信、五郎、小七一排都坐在炕沿上。
何氏和連朵兒都盤腿坐在炕頭，何氏手裡抓著一把瓜子，嗑得咔咔脆響，連芽兒手裡拿著布頭、針線，正在有些笨拙地縫補著什麼。
連守信、五郎和小七依舊在上房，站在院子里，可以聽見上房傳出來的說話聲。
「四哥，咱爹找你。」屋外，傳來連秀兒的說話聲。
「那是正事，你快點去吧。」連老爺子向連守信揮了揮手，然後手就落在自己的額頭上。
「說去吧。」連守信就道，「說實話，除了你奶、你大伯他們，還真沒人這麼說過我。」
「枝兒回屋，先把米淘了，我和蔓兒去上房看看。」張氏就道。
連蔓兒和連枝兒也跟了過來。
連守信扭頭看了看張氏和幾個兒女，就往上房走去。五郎和小七跟在連守信身後，也去了上房。
「老四，回來了？」連老爺子的聲音從上房傳出來。
「屋漏偏縫連陰雨。」坐在自家炕上，也沒用妻兒詢問，連守信就開口說道，「繼祖要用錢，這馬上二郎媳婦就出了事。這麼花錢，別說是上房，那殷實幾倍的人家也經不起。」
「你們也先出去吧，該幹啥幹啥去，讓我清靜會兒。」連老爺子又發話道。
「她四嬸啊，你說往常看著繼祖媳婦面兒上挺好的，你說她咋就能辦這樣的事哪。二郎媳婦和個肚子里的孩子，害著她啥了哪？……恨不得俺們不吃不喝，也別娶媳婦養活孩子，一大家子掙錢，就供給她們花，她們就樂了。」
似乎是沒想到張氏她們在，二郎略有些慌忙地將手裡的油紙包又放回懷裡，才和張氏打招呼。
「這話我咋能說哪，這不是那麼回事。」連守信正色道，「這就不是借錢不借錢能解決的事，唉，想想就心煩，你大伯、你二伯他們都有自己個的心思，我也不好說啥。……都是糟心的事。」
還有，更讓人驚喜的是連守信沒有被表面的事情迷惑，他看清了背後的實質。連守仁一房和連守義一房各有自己的心思。他們已經分家出來，若再去參与，只能招惹麻煩上身，還落人褒貶。
連蔓兒說的是出錢，連守信說的卻是借錢。這是不是說明，在錢財上，連守信已經
「啥？」連守信聽見家裡的豬就要跑出來，立刻就站起身往外走。
「你沒說點啥？」張氏就問。
「那倒是。」連蔓兒點頭。
連蔓兒想了想，就和連枝兒，跟著張氏進了東廂房。
「這話誰敢說！」連守信嘆道。
「那也行，有啥事，你回來告訴我。」張氏點頭道。
「啊，二郎，我剛看了你媳婦，正睡著。你快進屋吧。」張氏就道。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進步。
連守義很滑頭，之前的話將他自己撇清了，但周氏還是照罵不誤。
「爹，你就沒說，你出錢啥的？」連蔓兒試探著問道。
連守信出來，就直奔下邊的豬圈。
「哎。」
何氏看見張氏帶著連枝兒和連蔓兒來了，忙將手裡的瓜子塞回懷裡，又拿手掌抹了抹嘴，略微抬起屁股，從炕上掉轉身子過來，衝著張氏打招呼。
張氏就帶著連枝兒和連蔓兒從東廂房裡出來。連蔓兒抿了抿嘴，她沒看清二郎拿的油紙包里裝的是什麼，但是聞著那香氣，就知道肯定不是便宜的吃食。
張氏向東廂房的方向張望了一下，決定去看看趙秀娥怎麼樣了。同時，上房裡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動靜。
趙秀娥躺在炕梢，頭髮披散在緞面繡花的枕頭上，身上蓋著大紅緞子面的夾被，兩眼緊閉。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看來
連蔓兒仔細地看了看趙秀娥的臉。趙秀娥今天臉上沒有施脂粉，臉色略有些蒼白，嘴唇卻還是紅潤的。起碼在連蔓兒看來，趙秀娥這樣並不像是有什麼大的妨礙的。她現在熟睡，應該是昨天晚上幾番鬧騰，沒有睡好的緣故。
張氏很能幹，在村裡很有人緣。他們夫妻兩個私底下幾乎沒爭吵過，當著人面就更不會有爭執。一家子，有的事是張氏出面，有的事是連守信出面，誰當家不當家的，自然也沒人議論。
「哎喲，她四嬸來，快、快坐炕上。」何氏大著嗓門道。
「進屋說話來。」連老爺子就道。
「爹，我爺叫你過去，就是商量錢的事？」連蔓兒就問道。
將鴨子轟進欄里，又將門關好，連蔓兒就扭身回來。
「家裡這麼亂，他爺操心個沒完。這要是分家了，就沒這些了。」張氏道。
「我就在旁邊聽聽，沒插言。」連守通道。
「我不坐了。二郎媳婦……好點沒？」張氏這麼說著，就看向炕梢。
連蔓兒略一思忖，就知道談話必定是圍繞著一個錢字展開的。
「繼祖那錢急著要，二郎媳婦一下子就花了四五百文錢，這病還沒去根，剛才你二伯還朝你奶要錢，說是要去廟裡，給二郎媳婦和孩子供啥香油錢，你爺你奶愁得夠嗆……」連守通道。
一家人就回了西廂房。
何氏說趙秀娥在睡覺，但是說話卻依舊是平時的大嗓門，而且越說
「爹，」連蔓兒就掀起門帘，但是沒有往屋裡走，「剛才我去餵豬，咱豬圈牆那又讓豬給拱塌了，豬都要跑出來了。」
「啊……」何氏就啊了一聲。她是粗枝大葉慣了，這樣的事是從來不過心的。
「爹，我們回來了。」連守信忙答道。
屋裡炕上擺了一扇閘板，將炕頭和炕梢分開，也將整個屋子分為涇渭分明的兩個部分。
「……這婦道人家就是麻煩，懷個孩子這樣那樣的。」連守義正在說話，「這咋說哪，這是二郎的第一個孩子，二郎這沒出息的，要死要活，可上心著了，我是看不過眼，可我這當爹的也不好說啥，說得深了淺了的，傳出去都不好。」
「爹，你不怕人說你當不起我娘和我們的家來了？」連蔓兒笑著問道。
「就是真有誰跟我借錢，我也得跟你們商量。」連守信又道，「咱家有家規，我都記著哪。」
「娘，我看看去。」連蔓兒就道。
她也想看看，趙秀娥現在是什麼情形。
「四嬸。」
「你還有臉說，昨個鬧騰多半夜，我們這老天拔地的，也跟著你們沒合眼。生孩子的見得多了，誰一堆堆的葯吃來著，還跳大神，你算算，這還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花了四五百錢了。這家還沒讓你們敗壞完是不是？不把我們老兩口子連骨頭一起嚼巴了，你是不能撒嘴啊。你不是我兒子，你是討債鬼。……一個個都知道伸手管我要錢，你們交回家來幾
「好像你大伯、二伯他們也在上房。」張氏聽了聽，就低聲說道。
連守信看了看連蔓兒，啥話也沒說，過去將石頭撿起來放了回去。
幾頭豬都好好地趴在豬圈裡，只有靠著山牆的一角，有塊本來就浮擱著的石頭滾落在了地上。
連蔓兒能看得出來，連老爺子現在是一臉的愁容。
「好啥好，」何氏就打了個唉聲，「李郎中給看了，也不見好。她這就是讓繼祖媳婦給嚇的，今兒個頭晌兒，孩子他爹出去找了個大仙來，給跳了半晌的大神，這才糊裡糊塗地睡著了。又是燒香、又是請神啥的，花了不老少的錢，這病還不一定好。把俺給糟心的。」
炕頭的部分，是屬於連守義和何氏的，東西陳舊、破爛，雜亂地擺放著。炕梢的部分，則是二郎和趙秀娥兩小夫妻的，柜子、擺設都還新鮮潔凈，也擺放得井井有條。
「他二伯娘，咱說話小點聲，二郎媳婦好不容易睡一會，咱再給她吵吵醒了。」張氏沒有接何氏的話茬，而是輕聲地提醒道。
「娘，你別去了。我去聽聽是啥事，不行，我就把我爹叫出來。」連蔓兒就道。上房事態不明，還是先不讓張氏出面的好。
連蔓兒就自己走進上房。
看過了趙秀娥，娘兒仨就從東廂房裡往外走，迎面二郎急匆匆地走進來，正從懷裡將一個油紙包取出來托在手上。
「我看看……」張氏就放輕了步子，走到炕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