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發火
馬車連續幾次顛簸，讓銀鎖皺著眉，抱怨出聲。
羅寶財見女兒抱怨，就將他身下的墊子遞了過去。這並不是他們自家的馬車，車夫和馬車都是人家宋家的，就是有些不便，也得忍著。
連蘭兒將銀鎖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卻不再往下說了。
銀鎖和金鎖不同，銀鎖樣貌不差，四角俱全。一個城裡的閨女，配給他五郎，又是她的閨女，親上做親，連守信他還有啥可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廂壁板過於厚實，外面的車夫沒有聽到銀鎖的抱怨，那馬車接下來，又是連續兩個顛簸。
張采雲自然是要跟著連枝兒和連蔓兒在西屋睡的，張氏卻是打算把李氏的鋪蓋安排在東屋的炕頭上，挨著她睡，娘兒倆好嘮嘮嗑啥的。
「就看你四舅家現在，那大院子，那屋子，看看人家那交往的人，收的那禮。有了那座牌樓，這才哪到哪啊。以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誰看見人家，那都得點頭哈腰的。……縣城裡這些真正有錢、體面的人家，哪家不是地主？要在城裡買一棟宅子，那不就是腰上拔一根汗毛的事。像咱們苦哈哈的，就靠鋪子那幾個錢吃飯，你就當上天了。一個米粒，一片菜葉子，咱都得花錢去買，人家啥啥不都是吃最好的、最新鮮的。那真正的好東西，都到不了咱嘴裏……」
這卧房裡的擺設也很簡單。靠著北牆，是一溜的四隻躺櫃。
連蔓兒家定了規矩，以後就前面跨院的大廚房，那裡燒火依舊用秸稈柴火，這二進院子里，燒火、取暖要用木柴、煤炭或者木炭，當然主要用的還是煤炭。
「你們小姐妹去住裡屋，我就在外屋。我稀罕這熱炕。」
「這車咋趕的，來的時候，可沒這麼顛噠。」金鎖並未壓低聲音，為的就是讓車廂外趕車的車夫聽見。
羅寶財見連蘭兒拿出這麼大一錠的銀子，就有些心疼，嘴唇嚅動了兩下，卻沒有出聲。銀鎖瞟了那銀子一眼，臉上露出些不耐來。旁邊的金鎖，正悶頭往嘴裏塞點心。這是從剛才的酒席上拿的。他一上車，就開始吃了，根本無暇去顧及別的事情。
連蔓兒立刻醒了，她擁著被子坐起來，將窗帘略微拉開一個角，睜大眼睛朝外面看。
連家老宅廚房的灶台，都是燒柴火的大灶，連蔓兒家這兩個灶台，是搭的燒煤炭的新式的灶台。這是在設計房屋的時候，就定下來的。
連蔓兒讓李氏和她們一起住裡間卧房，李氏沒同意。
銀鎖冷哼了一聲，腦海里卻閃現出連枝兒和連蔓兒屋子裡的情形。
連守信光著一隻腳，另一隻腳上趿拉著鞋子，身上披了一件大褂，面衝著外屋門
「娘，我可先把話說前面。你要給我找人家，我可不往鄉下去，埋汰不埋汰啊。」銀鎖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
連蔓兒、連枝兒和張采雲就簇擁著李氏從東屋出來，走到門口，連蔓兒扭過頭去，偷偷地瞥了一眼連守信和張氏，心中不由得暗笑。
一直沉思著的連蘭兒卻聽見了銀鎖的話，醒過神來。她從連守信家出來，坐上馬車，就開始想心事，將一件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車子終於不再顛簸，連蘭兒掃了一眼身邊的爺兒仨，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羅寶財啊了一聲，就再沒有別的話說。他家的事情，全是連蘭兒拿主意，讓他幹啥，他就幹啥就行了。
煤炭耐燒，也不像秸稈柴火那樣，弄得土土活活的，這樣可以保持室內的潔凈衛生。
連蔓兒家的新宅子，內院有上房五間，中間一間，依舊做了廚房。從外面一進來，左右兩邊，就是兩個灶台。不過，這灶台與連家老宅的不同。
「那行。」李氏就笑著答應了。
「你這個丫頭，你咋不知道好歹哪。」連蘭兒就數落銀鎖，「鄉下和鄉下它一樣嗎，又不是把你給那窮漢家裡。……大地主人家的日子，你沒見過，我可聽你姥姥說過。」
打幺，是他們這邊的鄉下土話，大概的意思就是很重要，佔上風，說了算。
連蘭兒又看了銀鎖一眼，
今天待客，用這兩個爐灶燒水，因此，東西屋的兩個炕頭都是熱的。
「……回去，咱就給金鎖去說老錢家的那二閨女。」連蘭兒開口道。老錢家和她家隔了一條街，家裡開了個絨線鋪子。老錢家裡人口多，尤其是閨女多，就靠著一個小鋪子，日子過得不行。以前老錢家有要把閨女給她家的意思，她一直沒吐口。老錢家要嫁妝，看她家條件好，以後少不得掛連她家。現在，也想不了那麼多了，金鎖的年紀也到了。
「……這誰能知道，哪塊雲彩它能下雨哪！……是萬萬都沒想到的事啊……」連蘭兒沒頭沒腦地發出這樣一聲感慨。
這氈子是北邊邊境上的牧民，用羊毛擀制而成的，很厚實。毛氈是羊毛本色，沒有經過染色，鋪在炕上，冬暖夏涼。畢竟沒到冬天，今天的炕又燒得熱。連蔓兒給李氏鋪的被窩，沒有緊挨著炕頭。
畢竟，給金鎖說連蔓兒，這件事她好開口，但是要將銀鎖說給五郎，這件事，她卻是不好主動開口的。她只得暗示連守信，期望連守信因為拒絕了金鎖的事，心存愧疚，開口向她求娶銀鎖。
「姥，你睡我們那屋唄。」連蔓兒就道，「姥，我可稀罕聽你講古了。」
金鎖，然後就是銀鎖。
三十里營子去往錦陽縣城的路上，一輛馬車飛快地行走著。車廂里，擠坐著連蘭兒、羅寶財、金鎖和銀鎖一家四口。
連
「娘這不是在琢磨你的事嗎？」連蘭兒就道。
今天，本來是打算將連蔓兒說給金鎖，到了連守信的新宅子，她卻又起了另外的心思。後來硬拉著連守信說話，也是為了這另外的心思。
……
「娘，你看我幹啥？」銀鎖道。
可連守信卻沒答理她這個茬，反而要她慢慢地給銀鎖在城裡找婆家。
姐妹們的卧房，也是一間屋子，十分寬敞。裡屋的炕上，也鋪著和外間一樣的毛氈。地上是青磚地面，上面又鋪了一層地板。
「不成。」連蘭兒掃了金鎖一眼，見金鎖嘴角掛著好些個點心渣子，就拿出帕子，伸出手去，幫金鎖將嘴角擦了擦。「金鎖那事，就算了吧。今天我也看了，蔓兒那丫頭，可不好鬥。要真跟了金鎖，一時咱們不在跟前，她就得給金鎖氣受。」
「回去啊，找個人，給他姥姥、他姥爺寫封信。」連蘭兒自言自語地道，「他姥姥、姥爺不在家，這老張家的親戚就打幺了。……他四舅家那新宅子，他姥姥、姥爺都沒住過，先就他老張家的人給住上了……」
……
姐妹三個進了裡屋，就都上了炕。連蔓兒去拉窗帘，連枝兒從炕梢的木櫃裏面拿出被褥枕頭來，和張采雲一起鋪設在炕上。
銀鎖這丫頭，其實是願意五郎
「哎。」羅寶財答應道。
靠西牆，是一個大大的木製梳妝台，妝台前是兩隻綉墩。再旁邊，有衣架，還有一溜兩張椅子，椅子中間擺放著一張茶几，茶几上擺放著茶壺茶碗。
內院這兩個灶台，可做小廚房，平時燒燒水、弄些精細的吃食，都極方便。
……
這一天，人來人往的，大家都累了，李氏就早早地躺下了。連蔓兒、連枝兒和張采雲也回了裡屋。
夜色降臨，連蔓兒一家都收拾了要睡覺。
這個年代，煤炭已經應用得很普遍了。城鎮的居民燒火取暖，大多用的是煤炭。那鐵匠爐、還有焗大缸的匠人的小火爐里，燒的也都是煤炭。往近里說，連蔓兒親眼看見的，吳家興家做飯、燒火，都是用的煤炭。
連蘭兒將手伸進衣袖裡，取出一個錢袋，從裏面取出一個足銀的銀錠子。那銀錠子看上去不足一兩，卻也有五六錢的樣子。
連蘭兒不由得又看了銀鎖一眼，正碰上銀鎖看過來的目光。
才睡下沒一會，就聽見外面哐當哐當連著幾聲門響。
「……咋說著說著，你就來氣了，我也沒說啥啊我。這大半夜的，你還把我攆出來了……，這，我今天、我不是沒答應嗎……」連守信可憐巴巴地、壓低了聲音衝著門裡解釋道。
躺進被窩裡，她們三個又嘻嘻哈哈地說笑了一陣，才漸漸地睡了。
「那事……」羅寶財到現在，才敢向連蘭兒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