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拜年（上）
連朵兒恨恨地想，不僅是那些金飾，還有連蔓兒的衣裳，沒錯，就是那一身衣裳，讓連蔓兒變得好看了。那是她在家裡最富有的時候，都不曾擁有過的好衣裳。
連老爺子也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勤快人，因此連家老宅內，包括大門口還比別人家清掃得更加乾淨。連蔓兒一家下了車，除了連老爺子和周氏，老宅的所有人就都迎了出來。
等小喜拿了坐墊過來，卻被連蔓兒給接了過去。母女倆對視了一眼，張氏就和連枝兒坐在了小褥子上，連蔓兒則坐了自家的錦繡坐墊。因為來的時候一家人商量好了，不會久坐，因此誰也沒脫鞋上炕，都只在炕沿上坐了。
連老爺子，是個十分注重規矩，講究長幼尊卑的人。即便是連守仁等人不成才，做了許多的錯事、惡事，在外面聲名狼藉，然而在家裡，連老爺子還是不會忘記，並且時時提醒其他的人，連守仁的尊崇地位。
大年初一，人們本來就該穿戴上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飾。連蔓兒今天的打扮，比照她如今的家境和她的衣櫃、首飾匣，是相當的低調的。
何氏、作為陪客的媳婦，就在炕沿上坐了。趙氏和連葉兒比連蔓兒她們早拜了年，現在也在炕沿上陪坐。
除夕夜的一場大雪，對這個年並沒有什麼影響。相反，人們更加興緻勃勃，說這是瑞雪兆豐年。
連蔓兒的首飾匣子里有好幾隻金銀鐲子，不過她今天都沒戴，只戴了這隻
最後，騾車在連家老宅的門口停了下來。
就如同昨天連守信所承諾的那樣，她們要去老宅，給連老爺子和周氏拜年。
沒有人組織，大家都自覺地各自負責自家的門口，有性格好，更勤快的，還主動地多清掃出一段來。更有搶著清掃的，大家相互打招呼，說著拜年的吉祥話，將本來格外寒冷的清晨，烘托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
而之後，就發生了連守義借酒撒瘋的事，後來，連葉兒還偷偷地告訴連蔓兒，對於四郎和六郎沒有坐上席，何氏還很不滿，說了些怪話。
蔣氏則帶著連朵兒和連芽兒，端了大托盤，送茶水和果盤進來。莊戶人家過年，要招待來拜年的親友，一般都會預備茶水，沒有茶的人家，也會在水裡放上一勺紅糖。至於果盤，只有日子過得極好的人家，才有水果端上來，一般的人家，也就是準備炒毛嗑，炒花生這兩樣。
周氏並不看張氏，只是將小褥子推給了連枝兒和連蔓兒姐妹倆。
那是連老爺子想要抬舉，也就是在連蔓兒一家人面前，以及周圍人面前，確定他這些兒孫的地位。
被連朵兒用眼角瞟的最多的人，是連蔓兒。連朵兒幾乎無法將目光從連蔓兒身上挪開
蔣氏面帶微笑，一邊小聲地說著極為得體的話，一邊給大家倒茶。大過年的，老宅的眾人穿得也比往常體面，連蔓兒看了一眼，發現除了連老爺子和周氏，就屬蔣氏，穿得最妥帖、體面，是一身新布衣。而連朵兒和連芽兒兩個，則穿著明顯是大人的舊衣裳改小的衣褲。
拜過之後，一家人起身，韓忠媳婦和丫頭小喜將氈子和錦墊收拾起來，一家人紛紛落座。
連蔓兒她們坐好了，連家的男人們也都在椅子、凳子上坐了。連守仁，被連老爺子特意安排，坐在了頭一把太師椅上，連守信和連守仁對坐，兩邊下首的長凳上，則分別坐了連守禮、五郎、小七，連守義、連繼祖、二郎、四郎、六郎。
而今天來拜年，這是必不可少的。她們做到了禮數，至於對方如何，都影響不了她們的心情，不過是徒增些談資、笑料罷了。
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被讓到了炕上，周氏拿出嶄新的小褥子來。連蔓兒認得，這小褥子就是上次她來，周氏拿出來的那個。小褥子的大小，正好可以坐下兩個人。
連蔓兒將地下的座次掃了一眼，心中就瞭然。
進到村裡，連守信就帶著五郎和小七下了車，在車前步行，見到人便相互見禮、寒暄。張氏帶著連枝兒和連蔓兒一直在車上坐著，只是將車帘子掀開了，見了相熟的，也相互親熱地招呼。
可是這樣一張，本來讓她十分
連老爺子的心意，無非是告訴連守信這幾個排行居幼的兒子，以及他們的家人，不管連守仁，包括連繼祖怎麼樣，他們都是連家的長子、長孫，你們對他們都要永遠敬重著。
韓忠媳婦和丫頭小喜抱著氈子和錦墊隨著連蔓兒進了屋。她們將氈子和錦墊在地上鋪設好，就都退到了旁邊。以連守信和張氏為首，連蔓兒幾個跟在後面，就給炕上的連老爺子和周氏行禮拜年。
連蔓兒，不過是個鄉下的大腳丫頭，和她根本就沒法比。今天之所以連蔓兒看起來比她強，完全是因為連蔓兒頭上戴了金飾的緣故。
連蔓兒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一笑，心裏也是淡淡的。就算連老爺子機關算盡，就算老宅這兒翻天覆地，其實，都不能撼動她們分毫。因為一切都改變不了一個鐵一樣的事實，那就是，她們佔據著完全的主動。
村外的道路因為還沒什麼人踩，連蔓兒一家坐了兩輛青騾車，前面又有管事的韓忠帶著長工掃雪開道，慢慢地進了村口。進了村口之後，路就好走多了。莊戶人家大都是勤快的，又是大年初一，一般的人家都要起個大早，將自家的院落打掃完了，順便也會將門口的路掃出來。
這時，正好連葉兒湊過來和連蔓兒小聲說話，連蔓兒就輕輕抬起手，整了整衣襟，露出手腕上一隻紅色的瑪瑙鐲子來
連蔓兒那個時候就看出來了，她心裏略有些不滿，不過卻並不肯做絕。她們一家人商量，將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和二郎都安排坐了正席，給了連老爺子和連家老宅天大的臉面。但是卻沒有讓四郎和六郎坐席，如果也讓四郎和六郎坐席，這臉面就給得太過了。
不用周氏說什麼，張氏也知道，周氏不待見她。因此，就讓連枝兒和連蔓兒坐那小褥子，她就要招呼小喜另外拿坐墊來。
連蔓兒坐在炕沿上，就注意到了連朵兒明顯不善的目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連蔓兒穿了一件石榴紅的對襟長身妝花褙子，下面是同色的灰鼠皮裙，褙子外面，還披了一件藕荷色的灰鼠披風，因為這屋裡冷，所以進屋后，她也沒將披風脫掉。
這麼長時間的接觸，連蔓兒對連老爺子也算是很了解了。連老爺子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他擅長通過細節，向兒孫們灌輸某些態度和觀念，並加深某些烙印。比如這屋裡的座次，又比如說連蔓兒家殺豬請客，連老爺子將老宅所有的男丁都帶了過去，而且都帶進了前廳，準備都坐席。
這邊大家都坐定，連老爺子就和連守信、五郎、小七閑聊起來。
有些體面，她們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根本就無須糾結，就這麼簡單。
連蔓兒今天依舊梳著簡單的包包頭，只插了兩個小巧的赤金佛手形壓發，耳朵上是兩個小小的赤金鑲珠墜子。才十來歲的女孩子，身
如今這連家老宅的幾個媳婦，何氏上不得檯面，古氏地位尷尬，被周氏所不喜，處處被踩低，每天就跟避貓鼠一樣，這個場合，她只能在外屋燒火。而蔣氏，則隱隱有了主事媳婦的樣子。
連蔓兒進了屋，四下打量了一眼。屋子打掃得非常乾淨，而那些椅子和凳子，則是專門為了她們而擺設的。
連芽兒一如既往，獃獃的，面帶苦相，而連朵兒則是沉著一張臉，撅著嘴，一點笑模樣都沒有，還時不時地從眼角偷偷瞟人。
連朵兒自己，今天卻是好好地裝扮過了，不僅用了蔣氏的胭脂和香粉，就連眉毛，也精心地描畫得彎彎長長的。
周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就垂下眼皮，什麼也沒說。
進了上房，就見連老爺子和周氏都穿得板板正正地坐在炕上，地上背靠著躺櫃，正對炕頭的地方，擺了兩張八仙椅和一張茶几，兩張八仙椅的下首，還擺放了幾張長凳。
在連朵兒眼裡，連蔓兒今天就是個發光體，刺痛了她的眼睛。
大年初一，又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連蔓兒一家都起了個大早，連守信先是帶著人掃雪，然後，一家人匆匆地吃了簡單的早飯，就穿戴齊整出門來。
蔣氏給地下的男人們倒完茶，就走了過來，將托盤上的熱茶先依次端給張氏、連枝兒。連朵兒不聲不響地端起一杯茶，遞向了連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