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香灰
連蘭兒熬得兩眼通紅，早飯都吃不下去，跪在連老爺子跟前哭得死去活來。囁囁嚅嚅的，就有些微詞。連老爺子也有些驚疑不定，但他卻沒有慌。
連老爺子帶著連蘭兒和連繼祖來到連蔓兒家門前，立刻就被請了進去。他們被請進前廳，連蔓兒已經等在那裡了。
……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對自己的幾個兒孫的人品和性情，連老爺子還是了解的。
到了下晌，依舊沒有連守信和五郎的消息，連蘭兒的嘴邊已經長滿了火泡。
連老爺子根據經驗，判斷周氏又用下跪拿捏住了張氏，讓張氏答應了幫助連蘭兒。那麼周氏旗開得勝，怎麼會這麼無精打采地回來了哪？
「人肯定是都打發出去了，不是都說了，人沒個一定的地方，不好找。你們沒出過遠門，都不懂出門在外的艱難。」連老爺子對連蘭兒道，「你別胡思亂想，老四那一股都是啥樣人，我心裏明鏡兒似的。這肯定是有啥事給耽誤了。」
大家落座，還沒等連老爺子說話，連蔓兒就先開了口。
連蔓兒笑了笑，眼睛在連老爺子和連蘭兒的身上打了一個轉。她自然看到這兩個人都變了臉色。只不過，一個是擔心連守信回不來，救不出她自家的人。只怕，同時也在疑心，是她和張氏故意拖延之類的。
連老爺子既然這麼說了，老宅的其他人自然不會有人主動提要給周氏請郎中的事情
「剛想去老宅看你老，順便說點事，沒想到你老這就來了。」連蔓兒嘴角含笑道，「……我爹在那邊被絆住了腳……」
連蘭兒知道周氏素來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人，這次吃了這樣大的虧，卻不言不語。連蘭兒想了想，就認定周氏是開不了口，因為在連蔓兒家丟了臉，落了下風。這麼想著，連蘭兒就鬆了一口氣。
見連老爺子帶人進來，連蔓兒就站起身給連老爺子問好，又請連老爺子坐下，讓人擺上茶水點心來。
連蘭兒立刻就被嗆得啞了。
連老爺子終於還是向連蘭兒和蔣氏詢問起了她們去連蔓兒家的細情。
「該，該！」連老爺子就認定周氏這是被嚇著了。
「對，這樣對。」連老爺子點頭，呵呵笑道，「你爹看著好說話，也有點倔脾氣的。」
「我娘和我們都攔著我爹，我爹不聽，他說不自己去，就放心不下。以後，我們肯定得多勸、多攔著他。」連蔓兒就笑道。
「又用上她那老一套了，這不讓人省心的。」連老爺子嘆氣道，「那咋這樣回來了？」
周氏竟然沒鬧，而且對在連蔓兒家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連蘭兒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原本還擔心，若仔細計較起來，她這邊就難以交代。畢竟在
連蘭兒在周氏身邊獃獃地坐著，沒有說話。
她是絕不會去想，周氏閉口不言，是不是因為不願意提及她的背棄，是為了顧惜她的緣故。她只盼著連守信和五郎早點回來，因此偷偷塞了幾個銅錢給六郎，讓六郎去村口守著，一旦連守信或者五郎回來了，立刻來告訴她。
這一次，連蘭兒可是半句不好的話都不敢說了。
香灰水自然是難下肚的，周氏被強灌了香灰水之後，立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那頭臉因為刺激，也由白轉紅。
「那也是老連家的人。」連老爺子自然聽出了連蘭兒的言外之意，斬釘截鐵地道，「要說人品，人家那一股，哪一個，都比你們強。」
聽了連蔓兒這句話，連蘭兒自然是面無人色，就是連老爺子也微微有些動容。
比起周氏的顧閨女，連老爺子的眼睛里更偏重兒子。連蘭兒在周氏跟前說幾個兄弟和兄弟媳婦的壞話，周氏會聽，而且還會因此和兒子、兒媳婦們過不去。但同樣的話，若是說給連老爺子聽，只會惹連老爺子生氣。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過去了，可是連守信和五郎卻誰都沒有回來。
「爹，我也信得過老四和五郎，可是現在，那屋裡頭，我看倒是蔓兒和老四媳婦當家。」連蘭兒就道。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就得有人去
這香灰水竟然真的有了作用。周氏也不再躺著了，只是盤膝坐著，耷拉著眼皮子，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說些什麼。
不過，好在像這種癥候，莊戶人家有的是土方子。其中最常用，據說也最為有效的就是喝香灰水。像大多數莊戶人家一樣，連老爺子和周氏這屋裡有小佛龕，裏面供了一尊佛像，周氏燒香燒得十分殷勤，那小香爐里已經攢了滿滿的香灰。
「是出了啥事？」連老爺子立刻就問道，「別看我在家裡，我也聽人說了。你爹去的那地方，好些打大西邊過來的人，那些人，和咱們不是一路，都是野蠻人啊，動不動就掏刀子。你們在那邊辦牧場，我當時就擔心。」
連老爺子就讓蔣氏燒水，一杯水裡兌了半杯的香灰進去，調成濃濃的灰黑色湯汁。連老爺子看著何氏和蔣氏將這香灰水強給周氏灌了下去。
可惜，連老爺子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連蘭兒的示意，一點反應都沒有。
連老爺子對連蘭兒也是有不滿的，只是對已經嫁人的閨女，回家來就是客，所以不好直接訓斥罷了。要知道，就是連蘭兒的慫恿，周氏才會要什麼棉綾做裝裹，鬧得滿城風雨。這一回，連老爺子之所以和周氏打起來，也
「那就好，那就好。」連老爺子聽連蔓兒這樣講，就鬆了一口氣。「往後啊，那邊再有事，別讓你爹去了，你們手底下有能幹的掌柜、管事，就讓他們去就行。」
連蘭兒不由得偷看了連蔓兒一眼，這樣的招待，昨天可是沒有的，今天的連蔓兒也與昨天不同，對連老爺子極為恭敬。
那裝裹衣裳還只完成了春夏兩套，還有多半沒有完工。
而連老爺子心裏還是有自己的兒子的，立刻想到了連守信的安危。
連老爺子想得心軟，微微動念要給周氏請郎中。不過轉念一想，還是丟不起這個人。比起沒病裝病請郎中開甜藥水吃，這個因此害過兒媳婦和孫兒的性命而嚇病了請郎中，更加的不經講究啊。
「爹，」連蘭兒再次給連老爺子下跪，「……肯定都盡心儘力了，求你老過去看看……」
連蘭兒見連老爺子和連蔓兒只顧著說連守信的事，她就急了。雖然著急，但是連蘭兒是見識過連蔓兒的厲害的，因此並不敢插話，只是不住地給連老爺子使眼色。
不得不說，連老爺子還是一個比較好溝通的人。這樣和樂融融的氣氛，在周氏，就是絕無可能的。
這一天在一些人眼裡，過得非常慢。
連老爺子這邊連蘭兒說不動，轉頭又想去央告周氏。只是不管她怎麼說，周氏都是無精打採的。
「還不至於動刀子，就是有些麻
炕上擺著一張炕桌，上面筆墨紙硯俱全，連蔓兒就坐在旁邊，似乎剛剛正在處置什麼事務。
和沒病裝病不一樣，被嚇著了可是大事。連老爺子和周氏雖平時經常拌嘴，打起來都嘴不饒人，而且還都上過手。但是老兩口子到了這個年紀，最需要的就是相互扶持。兒孫們再孝順，有很多事還是替代不了夫妻。
連老爺子猜到周氏是憋了一口氣沒撒出去，總是要陰一陣子才能好，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四嬸想再懷個孩子，這兩年都沒懷上，說是因為……身子傷得太厲害，就說起了掉了的那個孩子……說託夢、附身啥的……」蔣氏含蓄地道。
在平時，連蘭兒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但她現在實在是著急、心慌。
「……老太太給四嬸下跪了……，四嬸和蔓兒說，昨天就打發人去找四叔和五郎了，讓等著信兒。」蔣氏簡單地兩句，將些細節都略過不提。
連老爺子看周氏此時消停了，火氣漸退之後，就想起周氏的好來。比如說在他中風后，周氏是怎樣精心服侍他的。又比如說連守信和張氏送來到了布匹，周氏又是怎樣點燈熬油精心為他縫製裝裹衣裳的。
連老爺子深知周氏的性情，一邊心裏責備周氏不省心，一邊又難免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