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 煩惱
連老爺子鬆了一口氣，目光掃過炕上坐著的幾個人，暗地裡又嘆了一口氣。
「嫁妝不算，還有那老些給添妝的。」四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就沒再往下說。
周氏本來有些心虛，這屋裡除了他們老兩口子，也就一個連守仁，因此連老爺子罵了半天，她都裝睡著，沒有吭聲。可連老爺子越罵越狠，最後竟然還說何氏都比她強。這對周氏來說，是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侮辱。
周氏因為送了那樣一份添妝，連守信和張氏那邊默默地接了，以為給張氏和連枝兒添了堵，立了威，因而頗有些沾沾自喜，覺得她厲害，壓了別人一頭，別人拿她沒法子。
看著周氏和一家子樂滋滋地吃著吳家送來的席面，連老爺子越發難過。在他看來，哪怕是他去了喜宴，什麼都沒吃到，也比在家裡吃上山珍海味還強。
「枝兒成親這麼大的事，我早就盼著了。親上加親的好事，我是想去看看。可這人老了，身子骨不給你做主啊。李郎中說了也不止一回了，我現在這樣，不能大悲大喜。……老四說了，讓我去坐席，看看就回來也行。他是那麼說，可我不能答應。」
「他也該辦這樣的席。老吳家這回算是發了財了。」四郎就道，「我四叔給的那些陪嫁，好幾輛大車都裝不下。還有啥地啊、磨坊、作坊啥的，咱家全部家當加一起，都不夠人家一個小手指頭的。就我爺當年最有錢的時
連老爺子最能拿住周氏的痛處，同樣的，周氏也知道連老爺子哪裡最疼。
連老爺子雖然羞惱，卻似乎並沒有打算對四房連守信那一股人採取什麼行動，因此，炕上坐著的這些人，對連老爺子的羞惱也就不感興趣了。
「老四和老四媳婦沒這個本事，」連老爺子閉上了眼睛，自言自語，「那幾個孩子都長大了，不一般啊……」
連老爺子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和煩惱之中。
「說到添妝了，三郎那邊也讓人給捎東西過來了。」何氏突然就道，「聽說，是給送了倆尺頭，還有一對鐲子，值好幾兩銀子哪。」
等連守信走了，連老爺子就明白過來，連守信專門請了郎中來，為的就是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讓他參加連枝兒和吳家興的喜宴。而且，就是連繼祖和蔣氏也不讓去了。
老宅這邊，不僅家裡的條件不如連守信那一股人，就是人本身的智慧和手段，也和人家有天地的差別。有他在的一天還好，有一天他不在了，老宅的人可怎麼辦！
本來說得好好的，請他坐首席，還讓連繼祖和蔣氏都去坐席的，突然之間做出這樣的改變，其原因是什麼，也是明擺著的。是周氏打發蔣氏送去的添妝，惹惱了連守信一家人。
「一家人，不在乎這些虛禮。有那份心意就行。」最後，連守信還說了這樣一句話。
連守信擺
連老爺子說的這些也是實情。那天連守信帶了李郎中來，說入冬了，看著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沒什麼精神，請李郎中給老兩口子把把脈。
莊戶人家，別說身體沒事，就是有些小毛病，沒到挺不住的時候，也不會輕易請郎中。但是連老爺子知道，大戶人家是有請郎中給請平安脈的習慣的。
說到這，四郎還特意看了連老爺子一眼。
李郎中則是點頭，說連守信的擔心很有道理。
「老四一家，今非昔比了。」連老爺子喃喃道。
「就是原來，也沒有你那麼摳的。人家要送你那樣的禮，你咋想？」
就是這醫囑也並不新鮮，以前連老爺子幾次病倒，李郎中都說過類似的話。
「說了好幾遍，讓你花點錢，把禮置辦得體面點，你就是不聽。你當老四還是原來哪？」
「……那麼多親朋好友，熱熱鬧鬧的，我到時候一高興，就得給大傢伙兒添麻煩。今天大傢伙兒都忙，我幫不上啥忙，也不能去給幫倒忙去。」
「沒有。」連守義回憶了一下，就肯定地道，「老四家這財發的，邪性啊。他發這麼大的財，當初釀葡萄酒那會，他還那麼獨。現在也這樣，老四太獨了。咱也不指望跟他一樣，他手指縫裡漏一點，都夠咱吃用的了。他寧肯便宜老吳家啊！還有啥兄弟的感情！」
李郎中給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把了
因此，連老爺子也沒在意，只認為這是連守信想要孝順他和周氏。
連守義被連老爺子突然呵斥，開始愣了一下，然後就撇了撇嘴。
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法挽回了，罵周氏根本就沒用，周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周氏和他的想法不一樣，他所在乎的一些東西在周氏的眼睛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連老爺子沉浸在自己的苦惱中，並沒有注意到四郎投過來的眼神，他也錯過了四郎說的話。
兩相比較，周氏也好，還有連守仁、連守義，他這老宅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連守信那一股人的對手。連守信那一股人做得越漂亮，就越發顯得老宅這邊醜陋，不講理、沒人情味。
「老吳家這席面，真是……」連守義還在嘖嘖地讚歎吳家送來的席面的豐盛，「老吳家有錢啊，人家家底子就厚實。這些年，吳玉貴那爺兒倆也沒少撈錢。人家人口也輕，是好日子啊……」
吳家打發來取回傢伙的人進屋來跟連老爺子客套了兩句，就拿著傢伙走了。因為有連老爺子的壓服，連守義那要酒的話也沒敢說出來。
連老爺子被周氏堵得半天說不出來話，一肚子的氣只能憋著。
「妻賢夫禍少，你可好，
「這是吃心了。」那天夜裡，連老爺子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就和周氏嘮叨。
「都是你！」連老爺子忍到了夜裡才罵起了周氏，「你天天是幹啥吃的，這家裡家外的活也不用你，你都支使人幹了。就給枝兒添妝這件事，讓你經點心，你咋就不往心裏去！」
人口輕，是三十里營子的鄉村土語，意思相當於人口少，負擔小。
「四六不懂啊你，這人都讓你得罪光了，你就樂了。你看看你，哪個兒子媳婦的關係你處理好了，家裡有誰待見你？你啊，你就稱誰都不答理你。」
炕上坐著的這幾個人，模模糊糊地聽見了連老爺子的喃喃自語，但是誰也不知道連老爺子現在正在想什麼。大傢伙兒都認為，連老爺子還是在因為沒能去坐席而羞惱。
「俺這是個啥命？兒子生了不老少，算上羅小燕，娶了仨媳婦了，俺就一點福都沒享著，哪個媳婦都不拿俺當回事。那個王七，也是傻的還是咋的，胳膊肘凈往外頭拐。離這麼老遠，有那幾兩銀子，咋就不能孝敬俺們點啥。」
送走了李郎中，連守信就很委婉地跟他說，為了他的身子骨著想，連枝兒辦喜事的當天，就不再勞動他了，並
誰知道，連守信聽李郎中這麼說，當時就提起連枝兒和吳家興的喜宴，跟李郎中說擔心他去參加喜宴，經歷大喜會對身體不好，甚至再次發病。
從知道連守信不讓他們去參加喜宴，連老爺子就開始堵心，而且一天比一天強烈，今天到了一個最高點。
「我四六不懂，你懂得多，也沒見你辦啥出色的事。嫌我不賢，你休了我。看你老王八犢子下回癱巴在炕上，還有誰伺候你。我整天啥也不看，你那裝老的衣裳還有你身上這些不是我一針一線給你做的？有能耐你別穿我做的衣裳，你光屁股待著。」
「你拿我出氣有啥用，你找老四去呀。你給他下跪磕頭，你給他賠禮道歉，求他讓你坐席去！」
連守信和張氏收了那樣的禮，沒嚷沒鬧，反而給他請了郎中來，利用郎中的嘴，以孝道和照顧他的身子骨為名，名正言順地將他和連繼祖、蔣氏都剔除在喜宴之外。而在喜宴的當天，又這麼大張旗鼓地送了上等的席面過來。
周氏霍地坐起身，指著連老爺子的鼻子也罵開來了。
「沒囊沒氣，不就是人家不讓你去坐席了，你不能上人跟前露臉去了，你不樂意了。你不敢跟人家乍刺，你就拿我出氣！我就給她那些東西了，她能拿我咋樣？我也沒看她敢來跟我說啥。你惦記著去坐席，我可不惦記，我不缺那口吃的。她愛咋的就咋的，我過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