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五 朝游北海暮蒼梧

第384章 結丹之殞(二)

卷五 朝游北海暮蒼梧

第384章 結丹之殞(二)

衛東陽的全身一震,抬起頭向他望來,顧顏也毫不迴避的回視過去,四道銳利的目光在空中相交,衛東陽忽然間全身一軟,像是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神情一下子萎頓了下來。
顧顏的心中一下子警惕起來,「只是因小事有過些爭執,算得什麼舊怨?如今也都過去了,衛真人何必再提?」
顧顏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這位衛家長子,貌似天資高絕,實質上也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罷了,無論是處事的手段、眼力,都比那位來自魔教的展少主差之遠甚。至少顧顏從一開始,都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衛華嚴見衛玠還站在那裡發愣,心中不禁有些惱怒,扯了他一把,然後快步上前,說道:「顧道友原來在這裏,東陽師有請!」
顧顏一揮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將衛玠阻住,「衛老祖師,這樣的抬舉,晚輩可當不起。你有什麼吩咐,就請講吧。」
顧顏淡淡的笑著,「衛真人過譽了。」她心中其實是提著萬分的小心,這個老奸巨滑的傢伙,在塵世中打滾了幾千年,無論是經驗還是閱歷,都遠不是自己能比肩遙。所以她說話萬分的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被他套了進去。
顧顏點點頭,「我來到蒼梧,養傷之餘,就十分憧憬蒼梧大地上那些源遠流長的修仙門派,無數的洞天福地,九大派那些高手們的風姿,東南六國畢竟還是個荒僻之地,只有到中原去,那裡才是真正的修仙聖地。至於去處,我倒沒有一定的行止,或許,一切隨緣吧。」
等顧顏到了山頂之上,就看到衛家所有人都分列在兩側,居然是迎接大賓的模樣,而衛東陽端坐在中間,看上去氣色居然還不錯,一點也不像馬上就要身死的模樣。顧顏卻不禁暗自嘆了口氣,以她的眼力,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面前的這位修士,體內的經脈已經寸寸斷裂,這與自己先前所受的傷勢還不同,自己是因為被魔火所傷,修復之後經脈的堅韌反而更勝從前,但衛東陽的經脈所受之傷,就算是大羅神仙,恐怕也無辦法了。現在只是憑著一口真氣吊住生機,只怕時時都是喪命的危險。
衛東陽笑了笑,看著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女修,她一襲青衣,不施粉黛,既不似煙視媚行的妖女,也不似那些故作清高的女仙,只是眉宇間有些些許的自衿之色,他呵呵的笑了起來,「年輕果然是好啊,當年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只知道與人爭氣鬥狠,哪有這樣的修為呢?」
衛玠被衛華嚴召來,還不知道要去做什麼,他的心中這時正在忐忑不安,他已經知道,自己所收的那個手下陸雲,居然就是魔教中人附身,而且直接破壞了祖師度劫的大計。雖然衛東陽並沒有責怪他,只把這一切歸諸於時運,但他心中仍然十分的惶恐,這時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顧顏,心中不禁更加的驚訝起來,這個女人怎麼會在這裏,天哪,她居然結丹了!
衛東陽見到他臉上的怒色,不禁嘆了口氣,只是這時想細說什麼,卻也沒有時間,他勉力的說道:「今日之事,在於魔教的妖人身上,與她何干?還不快去!」
衛華嚴轉身重重的給了衛玠一個耳光,「小畜生,方才的賬還沒和你算,現在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他不禁有些後悔帶衛玠過來,本來聽衛雲青說過,衛玠曾與這位女修有過一面之緣,帶來一見,還可以修補一下方才動手的過節,但現在看來,效果卻似乎更加惡劣了。
秦封點點頭,說道:「經此一戰,我的銳金旗已經修鍊大成,我家中的長輩也催了我許久,讓我回去,今日就在此作別吧?」
衛東陽淡淡的哼著,「我衛家子弟,侍強凌弱,仗勢欺人,這難道也算小事嗎?玠兒,你過來!」衛玠本來就站在外圍,聽到衛東陽相喚,連忙快步走過來。衛東陽厲聲喝道:「你去那裡,跪下,與顧真人賠罪!」
衛東陽收起了那顆珠子,無力的說道:「就依你所言。華嚴,此事交給你辦理吧。」他看著顧顏,一字一句的說道:「我這雙眼,從不會看錯人,你終究非池中一物,總有一天,你能摸到大道的門檻,希望到那一天,你還能記得這裏,有著一群你相識的人!」
他這番話一出,圍著的所有人都不禁驚呼出聲,「祖師!」只有衛華嚴站在那裡,面無表情,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衛東陽要說的話一樣。只是卻沒人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拳頭緊緊的攥起,青筋暴露。
衛東陽說道:「我在棲雲山上度劫,你在紅楓谷中結丹,彼此之間,也算是一場緣分。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是你與我衛家有緣。我身為衛家首席長老,如今即將殞落於此,我想將我的長老之位,傳授於你,望你能體諒一個垂死之人的心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顧顏淡淡的一笑,她伸出手,擋住了衛東陽的手,「衛真人的話,實在是言重了。長老之位,豈是我能輕受?這樣吧,我也有一個請求,只要閣下答應的話,那麼,也就算我與衛家結下一段香火情,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你為子孫籌謀得太多,將來,他們又會不會記著你的情份呢?」
秦封似乎是有些躊躇,但還是說道:「此間事了之後,你是準備前往中原么,可有去處?」
衛東陽嘆了口氣,「一山更有一山高,人不服老終究是不行。」他的眼睛一眯,目光陡然間就變得銳利起來。「我聽說衛玠,曾經與你有些許舊怨?」
顧顏淡淡的看著這兩父子在自己的面前作態,這時空中忽然傳來了一個悠遠的聲音說道:「顧道友,看在老朽面上,可否前來一晤?」
衛玠聽到衛東陽的話,臉色漲得通紅,「祖師!」他身為衛家的長子,幾乎可以說是天之驕子,萬眾矚目,集於一身,何時受過這樣的折辱?
只不知這些哭聲中,有幾分是真心實意的,為他而哭?
顧顏淡淡的說道:「此地乃棲雲山,是碧霞宗祖師當年駐錫之所,我身為碧霞宗的人,希望他們能夠永鎮此地,而衛家則向他們提供相應的保護。我不會在東南久留,即將前往中原,或許有朝一日,我會回來的。」
衛玠將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祖師,你是不是糊塗了?」衛東陽揮手就是一個巴掌,徑直抽在了他的臉上,這一下子可不像方才衛華嚴那麼省力,重重的力道濺起了一篷血雨,衛玠連牙齒都被甩掉了兩顆。
顧顏聽到這個稱呼,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她這才想到自己金丹大成,也可以當得起「真人」之稱了。不過衛東陽可還是第一個這樣稱呼自己的人。她忽然想起在歸墟海時參加溫南秦結丹大典時的情景,胡思亂想的道:「莫非這位衛祖師,也要替自己主持一個結丹大典?」
她看著眼前這位老人,心中也不禁有幾分敬意,上前行了一禮,「晚輩參見衛真人。」
秦封應了一聲,他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我也準備結束賞金獵人的征途,回到中原去。想必我們日後還有相見之日!」
顧顏「嗯」了一聲,她的心思有些不屬,正如蘇曼箭所說,衛東陽死後,東南六國要出現一個怎樣的變局,這還都是未知之數。她雖然不打算再於此地停駐,但至少,她要為碧霞宗安排一個妥當的去處。這都是她現在需要思量的,低頭沉思了片刻,她才發現秦封站在那裡,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奇道:「秦兄有什麼事情么?」
顧顏微笑道:「自然如此!」她向著所有的人一拱手,一道白光便衝天而起,投向了茫茫無盡的遠方。當她消逝在雲端之外的時候,棲雲山上也傳來了無盡的哭聲,回蕩在天地之中,久久不絕。衛家這位縱橫了東南六國數千年,可以說是擎天之柱的衛東陽,就此殞落!
衛玠只覺得這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顛倒錯亂了,這個貌不驚人,原來自己根本都不放在眼裡的女修,現在居然大剌剌擺起了駕子,而自己的父親被她的言語所傷,居然也像並不動怒的模樣?
顧顏笑了笑,揚聲說道:「敢不從命?」她也很想與這位縱橫東南六國上千年,一直被認為是第一高手的衛東陽,見上一見。也不再理面前的這對父子,腳下一踏錦雲碟,一道白光飛快的衝上雲霄,向著棲雲山頂那裡飛過去。
衛東陽雖然已是瀕死之軀,但積威仍在,一雙渾濁無力的眼睛一張,便射出兩道精光,衛華嚴全身打了一個冷戰,飛快的出了人群,揮手招來衛玠,兩個人向著棲雲山前山的方向飛去。
她的眼睛剛從空中收回來,就看到在遠處兩個人影正飛快的向著這邊飛來,她的眉頭不禁一皺。衛家父子,他們來做什麼?
他不禁憤然而起,喝道:「你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跟什麼人說話?」
顧顏忽地想起一事,就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玉瓶,鄭重其事的遞給秦封,「這是我最近煉製的丹藥,對於結丹修士療傷頗具奇效,秦兄與人對敵時,萬要小心,此葯說不定就有大用。」這是她剛剛在九嶷鼎中煉成的避塵丹,也送給了蘇曼箭一瓶,這兩個朋友都要衝擊結丹,雖然問題不大,但也難免過程中會有損傷,避塵丹可保萬無一失。
衛玠揚著頭,用憤恨的目光盯著顧顏,他平生自認是天資貴胄,現在卻大大的失了面子,自然把這番恨意完全轉嫁到了顧顏的頭上。
顧顏點點頭,不置可否,「衛真人但講無妨。」
秦封也不矯情,接過了扔進乾坤袋裡,站在那桿長槍之上,向著顧顏拱拱手,便破空而去。顧顏微笑著向他招手。想想來到蒼梧這兩年,最大的收穫,還是結識了一群能夠性情相投的朋友罷?雖然只要是修仙界,都免不了爭名奪利的傾軋,但相比之下,還是蒼梧這裏的修士,向道之心更加濃烈熱切。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顧顏只是淡淡的點點頭,似笑非笑的說道:「衛掌門何故前倨而後恭?要知道,我這尊丹鼎可不想送人啊。」她始終對這些世家大族的人有些不滿,言語中小小的刺了他一下,反正以她現在的修為,她絕對有這個底氣。
「哦?」顧顏揚了揚眉,她聽出秦封語氣里的一絲異樣,驚喜的說道:「秦兄要準備結丹了?」
衛東陽卻像是全然沒聽到的一樣,他又說道:「我有一件法寶,叫做滾龍珠,是當年衛家的祖師所傳下來的,為歷代長老所有,今天我把這件法寶贈給你,希望你能答應這一個長老之位,並不用你長駐在衛家,只要你記得身為衛家的一份子,便好。」說完他便從懷中取出了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就要遞過來。
衛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初見的時候,她還只不過是一個無根無依的散修,連衛雲青都不會把她放在眼裡,現在,自己的父親居然帶著自己,鄭重其事的上來拜見?
顧顏與秦封站在那裡,兩個人也算是劫后重逢,居然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還是秦封先開口說道:「甘掌門說是帶著她的弟子,要向西南方去,在那裡找地方安身。」
衛東陽厲聲喝道:「你不聽我的吩咐,是想氣死我嗎?」他鬚髮皆張,聲色俱厲,一點也看不出是瀕死之人。嚇得衛玠心膽俱喪,雙膝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衛東陽嘆了口氣,說道:「衛家家門不幸,出此孽子。只請顧道友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多加寬恕。我有一不情之請,不知你能否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