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躡雲
第665章 大難
葛根聽到顧顏的問話，有些猶豫的看了碧蘿一眼，碧蘿嗔怪道：「顧仙子問詢，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她拍了一下葛根的肩頭，大大方方的說道：「這小冰宮中，有一位護法執事，當年曾在朱紫島呆過，與我有些交情，我夫婦來此地投奔，蒙她收容，這些年過得也算安穩，只是今年，小冰宮的情形，卻有些古怪。」
江姒雲輕聲道：「三妹，她既然敢將東西拿來，必是無誤的，否則，也不會到我們面前找麻煩。說起來，這件事倒是我疏忽了，我也是待芳嬛走後，才知道大方不單這些年來蠢蠢欲動，更是投到了千鏡島的門下，拜那個老怪為師，獨霸一方，早知道，這件事我不會派芳嬛去的。」
綠衣女子嘆道：「不管怎樣，時辰不是還沒到么，先看看再說吧，大姐不是說，要以她秘藏的那匣冰母元珠相酬么，你暫時將此事拖一拖。」
而江姒雲的眼帘微閉著，似乎就在這短短的片刻時間中，她的眉毛上，又已經結上了一層霜，整個人像是快要被冰雪覆蓋住了一樣。
紅衣少女頓足道：「你沒聽大姐今天的話嗎，像在安排身後事一樣，不行，我要去找那個姓顧的，就算有一線希望，這時候也不能放棄！」
過了半晌，坐在邊上，一位穿著紅色宮裝，樣貌顯得最為年輕的少女才說道：「芳嬛，你可看清楚了，那位姓顧的女修，她真的把玄武龜甲帶了來？」
葛靈皺起眉頭來，說道：「看這裏的人，做事全都古古怪怪的，爹，娘，不如我們回大荒去吧，那裡雖然荒涼，可比小冰宮安全多啦。」
葛根與雲蘿這時都有些後悔了，若是先前答應離去，就萬事皆休，現在可不要把女兒與顧顏全都陷在這裏。顧顏倒是洒脫，反正她也想在此地躲上一段時間，免得八荒居士說話不算，再來找她的麻煩。便道：「既如此，便在此地呆上一段時間好了，我去那間殿住，靈兒你與父母，多團聚一陣子。」
「唔……」顧顏用手敲了敲額頭，「是不是這裏身處萬丈冰川之下，有什麼獨特的地方？」
葛根猶豫著，尚未答言，這時外面已經傳來了極為清脆的聲音，有人問道：「顧仙子可在么？」
葛靈搖搖頭：「她不肯對我說，只說短則兩三日，多則六七天，宮門一定會開的。讓我安心在這裏休息便是，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去找她與杜芳嬛。」
顧顏問道：「古怪在何處？」
「呀，真的？」寧封子摸了摸鼻子，「好像真的是哎，我也覺得進了這裏，心情不由自主的就平靜下來，也不想發脾氣了。」
她執掌小冰宮，已逾千年之久，威望之高，無人敢與置喙，眾人對視了一眼，只能悄悄退出。
紅衣女驚呼道：「大姐，那你呢？」
寧芷蘭想說什麼，頓了頓足，終是無語，她這個三妹雖然口
羅浮哼道：「那又怎麼樣？我早就說過，那些外投的人都是靠不住的，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們想走，就讓她們去送死，又如何？」
葛根也想與女兒相處，聽了妻子的話，便說不出口，只是拿眼睛看著顧顏。
站在她身邊的綠衣女子寧芷蘭，便是三位副宮主之首，她這時的臉上帶著憂色，說道：「已經過了兩日，大姐的情形沒有絲毫好轉，前天還能開口說話的，現在連知覺都沒有了，把自己整個的冰封起來。這樣下去，可怎麼好？」
顧顏奇道：「那你有什麼為難？」
葛根有些猶豫，「我與你娘當年前來，全憑你娘的那位長輩照應，如今若是小冰宮有事，我們卻不加照應的走人，豈不太過不義了？」
顧顏微笑道：「江宮主太過客氣了，我此來，只是探訪舊友，順便收回杜姑娘應我的報酬，若江宮主有要事，大可去辦，不必理我，將來自會再有相見之期。」
這時她心中忽然響起了傳音，是寧封子微弱的聲音，寧封子強力摧動朱顏鏡，被八荒居士的神通所震，讓她的靈體受損，這些日子里只能窩在混沌空間中養傷，說起話來，也總是一副中氣不足的模樣。
「喂，先不要急著走！」
顧顏敲了一下她的頭，「你是天生陰靈之體，體內又曾有九陰絕脈，這些寒氣對你來說，算不上什麼，一般人哪能與你相比？」
當顧顏正與葛根夫婦閑談之時，杜芳嬛與蕭清漾，正站在小冰宮後殿的一間冰室之中，她們垂手而立，在面前，端坐的是小冰宮的四位宮主，坐在正中的，便是大宮主江姒雲。她是一個貌似中年的婦人，眼角之中，略帶了一絲皺紋，看上去似乎不禁歲月的風華了。在她的身側略靠後，便是另外三位副宮主，此刻她們的臉上，似乎都不是甚歡喜的模樣。
綠衣女子苦笑道：「大姐的脾氣一向如此，我有什麼辦法？再者現在不是也沒定論么，誰說我們就一定沒法子了？」
寧芷蘭道：「三妹，現在不是埋怨人的時候，還是趕緊想個法子吧，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小冰宮已經連封了三日，下面諸弟子人心惶惶，這樣下去，只怕小冰宮要人心離散了。」
她們所在之處，是一座獨立的宮殿，正殿通常是供奉之所，並不供人居住，葛靈與父母，都住在右邊的偏殿之中，而左殿自然便是顧顏的，她緩步推開殿門，發現這裏空空如也，只有一張似乎是冰雕的几案，外加幾個蒲團而已。
葛靈不高興的揉了揉被顧顏敲過的額頭，躲到一邊去了。碧蘿說道：「因此宮中頗有些議論紛紛的樣子，而幾位宮主，卻都在這個時候開始閉關了，就連護法執事們，都極少出來露面，也正是因此，大家都猜測，宮裡
碧蘿答道：「這萬里冰川之上，寒氣極重，只在五六七三個月，日光直射之時，才會將大半冰山融化，開放一條通道出來。可是今年，冰山融化的日子，比起往常，足足晚了有十多天。而且寒氣居然沒怎麼減退，反而愈加的冰冷起來，就連我們在這裏呆慣的人，居然都有些承受不住。」
寧芷蘭湊近了些，低聲說道：「自從那天，大姐你從玄冰墟中歸來，小冰宮就已經緊閉門戶了，若是開放的話，可不知道要走多少人呢。」
顧顏一皺眉，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
顧顏想了想，便對葛靈道：「靈兒，你去對那位蕭姑娘說，就說我很喜歡小冰宮周圍的景緻，有意在這裏多盤桓幾天，問她們可有妨礙。」
蕭清漾微不可查的頓了頓足，似也沒想到顧顏將話說得如此滴水不漏，而她對於自己索酬之事，並未遮掩，倒讓她無可應對，想了想，才說道：「宮主答應，以她秘藏的一匣冰母元珠作酬，只是此物被鎮在了萬載玄冰之下，除了幾位宮主合力，不能取出，因此還請仙子於此稍待幾日才是，敝宮必視作上賓招待。」
她用手摸了摸，几案之上，一股涼氣襲來，而那蒲團觸手雖涼，但摸久了卻有一股溫潤之氣，不知道是用什麼草所編成的。
這時如一尊冰雕一般端坐著的江姒雲忽然呻吟了一聲，她本來蒼白的臉龐現在閃著晶瑩的光華，真的如玉一般精緻，她的眉頭只微微一動，便有一層霜從臉上跌下來，氣息很是微弱，聲音只有靠近她身邊的幾個人才能聽見。
葛靈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應著出去了，不一會兒便來回報，另外臉上還有些古怪：「那位蕭姐姐答應的很痛快，還說不管師父在這裏呆多少天，都沒有問題。」
那紅衣少女跺了跺腳，對著身邊一個穿著淡綠色輕衫的女子說道：「二姐，你就眼睜睜看著大姐這樣固執么？」
紅衣少女羅芙，也是三位副宮主之一，她這時臉上帶著忿忿之色，說道：「大姐就是固執，不聽我的勸，非要一個人下那玄冰墟去，結果被冰山鎮住了，如果不是我們拚命相救，現在她還逃不出來呢！」
寧封子點點頭，便自去混沌空間中打坐療傷。而顧顏也端坐下來，她這時在想的，卻是小冰宮要把自己留住，看上去又不像是有什麼惡意。真實的目的，她卻怎麼也想不出。
眨眼間便已過了三日，這三日中，蕭清漾曾過來問過兩次安，眉間隱有憂色，但顧顏問她什麼，卻又語焉不詳，也不說什麼時候宮門才能重開，而葛根夫婦，這時也明顯感覺出了小冰宮中的緊張氣氛。有一些修士似乎無聲無息的從宮中消失了，而剩餘的弟子，也都東奔西走，那些外投的修士，都被禁在本宮之
杜芳嬛點了點頭，「我看得很是清楚，那個革囊，當初還是我親手縫製的，樣子都沒有變呢。裏面的龜甲，雖然經過了歲月侵襲，有些磨損的樣子，但確是當年我們小冰宮的那片龜甲無疑。」
紅衣少女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要怎麼辦？」
葛根與雲蘿的臉色都是一變，小冰宮每年只有五六七這三個月，會因太陽直射，萬載冰川融化，而將那道冰縫開啟，這三個月之內，是任由來去的，現在要封禁宮門，這是小冰宮千載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江姒雲淡淡的說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多言，回頭取我的冰母元珠來，贈她一匣，然後禮送她離去吧。聽說她的弟子，有父母在我小冰宮中執役，亦一併帶走好了。再過兩日，等所有的弟子聚齊，我便敲響那玄冰謦，請大家四散便是。」
顧顏聳了聳肩，忽然說道：「封子，你發現了嗎，從你來了小冰宮，我發現你的性子變得沉靜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跳脫了哎。」
而這時小冰宮的冰室之中，卻已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她來小冰宮，只是做客，並不需有什麼應酬的地方，因此答話也算不上熱絡，說道：「靈兒，你請蕭姑娘進來。」
顧顏笑道：「這樣說來，走的時候，倒要跟她們討上幾十個。」
顧顏道：「你的靈體受損，就在這裏安心養傷，這裏的冰靈氣濃郁，想必對你的天生靈體有所益處。」
另外一個未說過話的女子拉住了她，低聲說道：「你做什麼？大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她所做的決定，焉能容旁人置疑？」
蕭清漾微笑著踏進門來，這次她的表情，顯然比起先前要熱情了不少，拉起葛靈的手，笑道：「你便是靈兒么，我只在剛來那天，見過你一面，方才宮主還交代，你是顧仙子之徒，一定要好生待客，讓我心中頗有些忐忑，生怕這些日子，怠慢了你呢。」
一個通體用玄冰雕成，晶瑩如玉的寶座之上，江姒雲安靜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如果有明眼人，便可以看到現在她的臉上蒼白如紙，一絲血色也無，嘴唇上都被凝起了一層霜，小冰宮中本來已是寒氣極重了，而從她的身上，更是不停向外冒著一絲絲的寒氣，讓人不得不遠避到她三丈之外。
她來到小冰宮這個地方，也不知為何，心情就變得很是寧靜，在從八荒居士的手底逃生之後，還是她第一次有心情與寧封子開玩笑。
江姒雲的臉色複雜，變了數變，才說道：「你的話雖也有理，可我們小冰宮，在此立宮，已逾數千年之久，向來自立於此，不假外力，這個規矩，不能由我手中而破。再者本宮遭此大
顧顏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眉頭微動，「聽她的口氣，似乎這宮中確是出了什麼事，只是以江姒雲的風格，她不應該賴掉我的東西才是，再說她們像是有意要將我留在這裏，又是何意？」
蕭清漾愣了一下，她本來想著先拉拉關係，然後再慢慢將自己的意圖說出，這次卻有些開不了口了，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奉宮主之命而來，只是江宮主最近與幾位副宮主一起閉關，商議大事，輕易不得脫身，要我將顧仙子留在此地，等她事畢之後，要親自致謝呢。」
紅衣女急道：「大姐，你怎麼和雲台那群和尚一樣，張口是緣，閉口是法，這是天威，不可與抗，但我們難道不能從中，尋出一條生路嗎？」
顧顏沉吟道：「既是出了事，也不方便在此久留，我看你們在小冰宮中獃著，也沒什麼意思，既然這裡有變故，不如跟我一起走吧，去我的大荒，做個守門之人也好。如今靈兒築基中期已成，你們也不用擔心會對她造成影響了。」
江姒雲說了一句話，像是氣力都盡了一般，她急急的喘了幾口氣，才又說道：「小冰宮於此地立宮，也不過是為天下間女子，尋一個犧息避難之所，現在此地將有大難，庇護不得她們，任其來去便是。」
羅浮又說道：「要依我的主意，就去尋那個女子幫忙，大不了回頭應承她報酬就是了，既有一線希望，怎麼也要試上一試不是么？」
顧顏點了點頭，她來到冰川上的時候，就覺得這裏寒氣之重，遠非一般人所能抵受，她在進入裂縫之後，都不得不以五色火靈護體，更別提住在小冰宮裡的人了。
顧顏聽出是蕭清漾的聲音，不禁笑了起來：「你們尚未決定，可有人大概已等不及了。」
葛靈說道：「只是我剛才聽她說，因為小冰宮內有事，宮門似乎要封禁幾天……」
顧顏笑道：「我久聞小冰宮千里冰封，萬里白雪，為天地間一絕影，來此賞玩幾日，倒是諸位不要嫌棄才好。」
顧顏笑道：「你怎麼啦，在這裏不怕把你凍壞嗎？」
端坐著的三女，包括杜芳嬛與蕭清漾，同時驚呼起來，可江姒雲微閉雙目，顯然不想再做言語。
顧顏的心中倒略有些躊躇，她聽了蕭清漾的話，對那一匣子冰母元珠，不禁有些心動。
寧芷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的主意，最是固執的，她既然不許，你真敢擰著她來？」
那個被稱為三妹的女子，眼中露出一絲恨意，「當年我將此寶借給大方，沒想到他是如此的狠毒心腸，好在我請託的那位朋友，因故沒有前去，否則的話，把他無端拖進這場風波之中，那就真的無法可贖了。」
不過寧封子顯然沒有與她繼續玩笑的心思，她用虛弱的聲音說道：「你發覺了嗎，這個地方，
紅衣女子說道：「大姐！你沒聽清漾說嗎，那女子的手中，有一件馭火之寶，她更是身懷先天火靈，在這個時候來到我們小冰宮，不正是上天贈給我們的禮物嗎，何不請她出手相助？」
葛靈躬身應了，顧顏便去左邊的偏殿休息。
葛靈微微躬身說道：「不敢當。」她的語氣很是平和，並未因葛根父女在此，就對蕭清漾格外的熱情。
寧封子不禁笑了出來，「你說得倒是輕巧，這種東西只怕在小冰宮中，也沒有太多，肯拿幾個出來待客，也是看你的面子上呢。」
蕭清漾見她終於鬆了口，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宮主特令我與杜師妹聽候調遣，葛兄夫婦兩人，這些日子也不再分配職司，但陪著顧仙子便是。」說罷又行了禮，這才匆匆的去了。
寧封子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想你也應該在這裏修鍊幾天，對你也有好處的。」
江姒雲輕搖了搖手，「這也不算什麼，芳嬛曾應了她以報酬，這也是尋常事，我小冰宮中，向來說話做事，都有規矩，斷不會賴了人家的東西，厚金相酬便是。若只如此，回頭贈了厚禮，請她離去便可。」
碧蘿苦笑道：「在這小冰宮中，倒還好些，只要一出去，寒氣入骨，像我們這些尋常的築基修士，根本難以抵受，因此就算知道靈兒前來，我們都沒敢出去相迎。」
當年休寧島主杜確在接天閣拍玄晶的時候，拿出來的海母元珠，每一粒，可抵修士的一劫，對於高階修士來說，實是無上妙品。而冰母元珠，則與一般的海母元珠不同，是于萬載玄冰之下，歷千丈深寒之氣所凝，不單可以作為抵禦劫數之用，且於煉丹之上，另有獨到之處。因此她一時倒有些難決。
這時寧封子已經低聲說道：「這似乎是萬靈通心草，這種靈草沒什麼靈氣，不能拿來入葯，但它生長在萬載冰川之下，寒氣凝到極致而生出溫熱，對於修士凝心靜氣，頗有靈效的。」
葛靈應了一聲，她為人乖巧，只在顧顏與父母的身前，或許會露出一分憨態，但于外人面前，卻是極為端莊得體，她用手挑開帘子，微微頜首，說道：「我家師父有請。」
碧蘿輕輕牽了牽他的袖子，「夫君多慮了，我們本來便非小冰宮的人，這次靈兒前來探親，帶了不少禮物，也算全了我們的情義，若是告辭，誰也說不出什麼，一切都聽顧仙子安排就是。」
江姒雲道：「我自幼時，被師父帶到此地，終其一生，從未離開過小冰宮，自然當與小冰宮共存亡。」
葛靈睜著那雙大眼睛，好奇的說道：「這些事，爹娘怎麼沒有和我說？我來這裏，也並沒感到寒氣有多重呀。」
「傳我之命，小冰宮開放門戶，有願意離去者，就放她們自去吧。」
蕭清漾應了一聲，便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