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躡雲
第746章 火靈嬰
杜確這時愣在那裡，他忽然覺得一顆心一直墜到了井裡，冰涼無比。
那個小人的臉上，現出了無比痛苦的神色，顧顏感同身受，只覺得腦海中，如受千萬根鋼針同時攢刺一般，「啊」的大叫了一聲，忍不住便呻吟出聲。
在如此危急之時，顧顏的心境反而格外的冷靜下來，她低聲說道：「封子，九嶷鼎可堪一用？」
可是現在，頭頂上的火靈，如一道催命符一般，讓他絲毫沒有欣喜之意。
在雲夢澤中，遁入九嶷鼎修行的寧封子，顧顏已有五十年沒有見到她了。也正因如此，在結嬰的時候，顧顏的心中，不禁有一絲遺憾，這個與她朝夕相伴，感情最深的夥伴，卻不能夠親眼見到自己晉階大道的過程。
而那個火焰飛騰的小人，正在慢慢的向著顧顏頭頂靠近。無數的火焰在周圍聚攏，讓顧顏根本無路可去。
大不了化去元嬰，從頭再來便是。反正自己的壽元還有上千年！
顧顏體內的六道先天火靈，這時全都不受控制的自行飛起，臨至空中，簇擁著那個火靈小人，與顧顏的元嬰合攏。
從她腦海中所傳來的，自然便是寧封子那嘻笑而不屑的聲音：「當然是我啦，除了我老人家之外，還有誰能夠在你這麼危急的時刻，特地跑出來提醒你？」
八荒站在另一側，他的眼睛不停亂轉，緊緊盯著已經元嬰大成的顧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顏的臉上露出笑容，她知道寧封子想岔了什麼。在她所處的那個上古之時中，天地間的靈氣無比豐富，僅憑九嶷鼎所吸收的靈氣，就能夠自行演化混沌萬物，可現在的修仙界，只怕把南海中的靈脈都吸幹了，也不能夠與之相比。
那有金色光幢護身的元嬰，這時在空中顯然有些茫然，畢竟是剛剛凝成的元嬰，尚且還不通靈智。但她就如同顧顏的化身一樣，這時已經敏銳的感應到了危險，似有後退之意。
顧顏敏銳的捕捉到她的一句話，問道：「什麼叫真正的晉階，難道說以前衝天錄的升級，不算是晉階？」
八荒的臉上，這時已露出了震驚無比的神色，「這個女人，她結嬰的動靜，居然是如此的驚天動地！」
如果顧顏習過貝葉殘篇，通曉兩嬰合一之法，現在就是她火靈嬰大成之時，但如今，她並不通曉這個秘法，這個烈火元靈，會將它的元嬰徹底吞噬化去，而她百余年的修行，也將毀於一旦！
只是無窮的烈焰，將她完全的逼住，後退不得。
她輕嘆了一聲，「原來結嬰的感覺，是如此的。」
顯然，這是當年那位撰寫烈火真經的古修所留下的手段，他確實稱得上古心孤詣，不僅為自己的傳人，找到了這麼一個無比適合結嬰的地方，而且在元嬰大成之際，他本來布置好的禁制也便同時激發而出，為結嬰者，最終成就火靈嬰，創造了無比難得的條件。
就算要再度的被打落凡塵，能夠有當前的這麼一瞬，那麼也不
這就是天地火靈之華的火靈嬰。集齊先天七火方可成就。只是現在，似乎還差了一點，因為顧顏的身上只有六火，這也是她略有奇怪的地方，為何七火不全，火靈嬰卻仍如期的被激發而出？
但顧顏生來就不會怨天尤人。
顧顏所凝成的元嬰，似乎天生就具有了靈性，這時候已經能夠感受到一股危險來臨之意。她不自禁的有些發抖，抬著頭向上望去，臉上露出了哀求之色。
她想了想才說道：「我聽說過的，好像只用兩隻手，就能夠數得過來了。」
而兩種元嬰的化合之法，便記載於貝葉殘篇之上。
他結了嬰又怎樣，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是無可奈何？
這是當年合體期修士所布下的禁制，絕非現在的他所能撼動。而他的心中，也更加絕望起來，尚未最終結嬰成功的顧顏，能夠度過眼前的這一大劫嗎？
她本來已經放棄了貝葉殘篇，不再去追求火靈嬰，但這時，火靈嬰卻不期而至，但隨之而來的，卻是要讓顧顏的結嬰過程，毀之一旦！
不是外表的顏色有變，而是給她的感覺，更加澄凈，通透，似乎在結嬰之後，她的眼界，瞬間便開闊了千百倍，能夠看到這大千世界，天羅萬相。
在無盡的危險臨頭之時，她頭頂上的凝結的元嬰，變得愈加光華凝蘊，元氣淡然起來。
「為何不凝？」
那種瀕臨于大道之門的感覺，讓她暢快無比。
似乎在整個天地之間，都回蕩著它的怒吼，一股王者之氣，君臨四方，所有感應到這種氣息的人，都應該匍匐在它的腳下。
八荒愣了一下，忽然間震天一般的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天命，這真是天命！貝葉殘篇，真意原來在此！」
自己得到上古修士的莫大機緣，現在反而成了自己路途之上的障礙。
但不管怎樣，也不能讓她在今天成功結嬰！
無數的火焰，這時已劈天蓋地的卷至，把顧顏完全包裹在內，而那些火焰在慢慢凝結之後，居然也成了一個小人的形狀，似乎漫天火海之精華，就凝成了那麼一小點，一個火焰飛騰的小人，正緩緩向著顧顏的頭頂落去。
這時，在她的心中，忽然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喂，你馬上就要死翹翹了，還做什麼夢呢？」
只不過一轉眼間，八荒的額頭之上，便已經浸出了汗珠，而杜確這時冷冷的盯著他，似乎是絕不容他來破壞顧顏最後的結嬰大計。
杜確的手緊緊的握著，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手心，鮮血橫流，卻都沒有感覺。
可問題是，顧顏根本就沒有拿到貝葉殘篇！
正如她自己所說，順則為人，逆則為仙，她的修行之路，生來就是要逆天而行的啊。既然如此，她還怕什麼命，怕什麼天？
顧顏的元嬰，這時已經趨於大成。
顧顏對外面的事情幾乎毫無感覺，她正在靜心體悟著體內那元氣升級的過程，感應著體內的元嬰在慢慢成形
這時，在空中已傳來了絲絲的響聲，護身的金色光幢已被火靈化去，周圍無數的壓力，讓顧顏所凝之元嬰越縮越小，似乎已到退無可退的境地，烈火元靈，似是衝破了所有的阻隔，向著元嬰的頭頂上，飛快落去！
最後凝結火靈嬰之法，她根本就不知曉。而無數的火焰，夾雜著元磁神光，已自天地之間，奔涌而來，將她完全淹沒。那還差最後一步就要凝成，現在脆弱無比的元嬰，馬上就會被火焰完全吞噬。
有一個聲音在空中怒吼道：「火靈嬰為何不凝，為何不凝？」
寧封子嘆首而扼腕，「可惜啊，可惜！」
杜確這時候都不禁震驚起來：「難道她在初結嬰的時候，就可以修成體外元神，身外化身？」
在化合了先天混沌元胎之後，九嶷鼎已變身成為一件真正的仙器，難道只用來擋住合體期修士的全力一擊，也不行么？
兩者在空中相隔，似乎已只有數寸，但像是受到了什麼無形的阻隔一樣，遲遲的不能合為一體。
在他的心中，這時升起了一股極度的痛苦和無力之感，如果是平常的話，那麼這個時候，諸天妙相畢呈，元氣紛散，他應該上去恭喜顧顏了。
如果按正常的過程，頭頂上降下的這個烈火小人，與顧顏自身所凝的元嬰化合，成就真正的火靈嬰。
顧顏又驚又喜的說道：「你什麼時候，從九嶷鼎中醒過來的？」
古修當年苦心所設置下的機緣，現在卻成了顧顏的大劫。
這聲音只響了一次，便寂然無聲，隨即顧顏身下的那座小小的島礁，忽然間自行的碎裂開來，無數的碎石在空中飄蕩，轉眼之間，便已被從地下噴涌而出的元磁神光所化去。
只是他尋覓了許久，卻仍舊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而現在九重天劫已過，靈空仙界之中的靈氣降臨，為顧顏改造體脈，只要元嬰凝成，便能趨於大成，自己要如何才能下手？
不管換成誰，這都應該是莫大的機緣。
顧顏這才明白，為何體內的那株玄天靈根，雖然看上去生機勃勃，卻一直沒有再度生長，原來它的靈氣，全都被寧封子用九嶷鼎所吸走了。
蔓延在天地間的火焰，這時候開始不停的翻滾起來，像是這老天，都帶著一股極度的急躁之意。
她這時也想到了關鍵，低聲說道：「貝葉殘篇！」
寧封子說道：「還多虧了你在混沌空間里，種了那麼一棵靈根，我就靠著不停從靈根上吸取靈氣，才勉強維持著九嶷鼎的運轉，可是被我的秘法封住之後，九嶷鼎也無法再行開啟了，我就這麼不停的在裏面耗著修鍊，年復一年。」
在顧顏的後腦處，這時已經漸漸顯現出一個人形，那是與顧顏外形一般無二的一個小人，除了體積不知縮小了多少倍之外，眉目五官，一切全都栩栩如
這聲音聽上去有些陌生，但在顧顏的記憶之中卻又無比的熟悉，顧顏驚喜的說道：「封子，是你？」
在她已凝成的元嬰，正不受控制向上飛起的時候，那個火靈小人，也開始飛快的下落。似乎要與她的元嬰合為一體。
顧顏雖然外表看上去柔弱，但卻是外和內剛，百折不撓的性子，當此危境之時，反而激發出了她莫大的念力。
這時天空中最後的一道光華，終於收去，自靈空仙界中所傳的精純靈氣，全都被顧顏所吸收，在她的腦後，一道無比燦爛的光幢緩緩升起，簇擁著那個小人，如同顧顏的復刻品一樣，臨在她的腦後。
寧封子說道：「我本來想去裏面修鍊幾年，把我的九轉金身訣提升兩三階，然後再出來，那個時候，我也有可能相當於元嬰修士的修為啦。可是當我開啟了諸天妙相大法，進入九嶷鼎之後，我才發現是想錯了。這個修仙界，根本就不能與當年的相比！」
顧顏的眉頭緊皺，千萬個法子飛快的從她腦中閃過，卻沒有一個堪用。
杜確大吼了一聲，他揚起手中的坤靈燈，九朵燈花暴漲而起，將面前的火焰，硬生生的沖開了一道縫隙，但隨之，便有一股巨力將他捲住，從火海之中直拋出來。讓他這個元嬰修士，居然沒有一絲的反抗之力。
那位古修當年所營造的最佳結嬰之地，現在卻成了顧顏的絕地！
顧顏的心念電轉，但在這一刻，她居然想不到任何的法子。她歷經了艱辛，打敗了無數敵人，度過了古往今來，極少有人能度過的九重天魔劫，但最後，難道仍然要功虧一簣？
「唔……」寧封子這才發現自己說走了嘴，她跺了跺腳，說道，「怎麼說呢，就像你鍊氣期有一重兩重之分，但就算是十一重，也還是鍊氣期，只有築基成功，才算是真正的晉階。問天錄在剛出現的時候變一次，你築基成功的時候變一次，現在是第三次。好啦我不能多說，這算是泄露天機，你知道嗎？」
顧顏看著她在混沌空間中跳來跳去，這時她體內的混沌空間，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不再像先前一樣是一片的混沌之氣，裏面天地日月，山川河系，無不齊備，而且無數的山川之中，居然隨自己的心意，自行的生出亭台樓閣，似乎她就是這片小天地之間的造物主一樣。
莫非這是天意么，天意讓自己，結不了元嬰，成不了大道？
他手中的坤靈燈，被這天地間的無數火焰，死死的壓制住，根本沒有出手之機。
寧封子沒好氣的說道：「就是你度九重劫的時候啊。你也真是有兩下子，居然能夠度這九重天魔劫，要知道，就算在上古的時候，也不是隨便哪個修士，都有資格度這九重劫的！」
那六道火靈，這時似乎已完全切斷了與顧顏的聯繫，它們在空中一閃，便同時向著
這時寧封子說道：「還好，你終於開始了度劫。」她吐了吐舌頭，嘖嘖連聲的說道，「九重天魔劫，源自靈空仙界的精純仙力，當你答了那九問，度過九重劫的時候，終於能夠讓我積累足夠的力量，開啟九嶷鼎，現在，我成功的出來啦！」
但這是當年合體期修士所布下的禁制，就連寧封子此時，也束手無策。
顧顏愕然道：「怎麼了？」她的這句話剛剛出口，這時，也就是她腳下的島礁開始爆碎之時，無數的火焰頃刻而起，飛快的向著她的體內奔涌而來。在她腦後正在凝結的元嬰，忽然間感受到了無比巨大的壓力。
顧顏點點頭，好像當年嚴淵的那道殘魂，對她也是這樣說的。
可現在要命的是，顧顏根本就不知道貝葉殘篇上寫的是什麼！
八荒的腦中，這時已經在飛快的轉著念頭。現在看來，他想將顧顏擒回千鏡島，成為爐鼎的事情，似乎只是鏡花水月，不可實現了。
一提到此事，寧封子便有些懊惱起來，她說道：「本來我沒想進去這麼長時間的，你知道，那尊九嶷鼎，是一件仙器哎，而且裏面能夠自行演化混沌初開，天地萬物，地水火風，是極佳的修鍊元靈之所。」
而現在，看顧顏所凝結而成的元嬰，光華凝蘊，靈氣遠播，那小小的靈體，居然堅固無比，像是只要結嬰成功，便可以修成身外化身。
顧顏知道寧封子一向古古怪怪的，也不以為意，只是虛空之中伸出手，敲了一下她的腦殼，覺得這個動作雖然隔了五十幾年，卻仍然是熟練無比。
但修士剛剛凝成了的元嬰，其實是極為脆弱的，尤其是在如今的這個修仙界中，根本不如能上古時那些具有大神通的仙人們，元神離世，瞬間萬里，能夠藉助法寶之力，修成身外化身的，在現在的元嬰修士中，大概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而已。像八荒自己，就沒有修成過這等神通，雲紫煙與林子楣同樣如此。在藏劍山莊，只有雲池劍尊一個人，能夠以元命之劍，修成他自己的身外化身。
顧顏心中苦笑，當年的這個古修，在上古之時，想必也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大牛吧，只是他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苦心布置下來的貝葉殘篇，居然被人悄無聲息的取走，導致了眼前自己所面臨的這一場大劫！
修士凝結之元嬰，就等同於修士的第二元神一樣，等於是再造了一個生命，也正因如此，修行一道，才被稱作是逆天行事，大幹造物之忌，因此在結嬰之時，才會有天劫降臨。而只有結成了元嬰，才算是窺到了大道的門檻。
這絕對是蒼梧自道魔大戰以來，令人震驚無比的事情！
護身的金色光幢只在空中一閃，便爆碎而開，六道火靈，已將元嬰團團圍住。那個小人，正緩緩的向著元嬰的頭頂降落而去。
顧顏實在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作繭自縛，如果她沒有修鍊烈火真經，或者如八荒那般，只修鍊了一
空中的火焰，似乎凝滯了片刻，好像是一剎那，也好像是時間已過了不知道多久。
這讓她嚇了一大跳，寧封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一樣，不屑的說道：「這就把你嚇著了嗎？你忘了，你度那本心之劫，答出包含天地奧意的九問，你體內的問天錄，早就真正的晉階啦，等你成就元嬰的時候，便能在混沌空間之中，自行演化天地，到時候什麼仙山洞府，只要是還在這個世界的，在你的眼前，全都是屁！」
這時寧封子才急切的說道：「你這個大胆不要命的，你不知道，現在你已經處在了極為危險的境地嗎？我可不想剛一出來，就跟著你一起掛掉啊。」
然後他就看到在頭頂上的星辰，正一顆顆的墜落下來。似乎在這小南極之地，已經發出了無數噼里啪啦的響聲，一塊塊的空間，在不停的塌陷。有一個雄渾無比的聲音，在天地之間，不停的回蕩。
她這時全身的竅穴幾乎都被封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小人向自己的頭頂上落去，無比靠近自己已經趨近於大成的元嬰。
而顧顏這時候，感覺到全身傳來無比的舒暢之意，在她眼前的天地，似乎全都變了一個顏色。
顧顏知道她這種神情恍惚，時常神遊天外的性子，趕緊打斷她的說話道：「你現在出來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會進去了？」
以顧顏度過了九重天魔劫的修為，只要凝嬰而成，必然將來大道可期，但是現在，她卻要毀於這莫名的機緣之下！
「得吾真經之傳人，可於此地，悟貝葉殘篇，成就火靈聖嬰。如今元嬰大成，依我秘法之令，火起！」
在顧顏體內的混沌空間，在飛快擴張變化的時候，周圍的靈氣，也同樣在聞風而動，席捲而來。天地之間，如捲起了怒海狂濤一般，無數的靈氣飛快的向著顧顏所在的位置奔涌而來。
寧封子苦笑道：「仙器雖可用，但你現在元嬰與本體尚未合一，本質上來說，還不算是真正的元嬰修士，不能調動天地元氣，馭使仙器，否則的話，會將你的體脈全都抽干，到時候你就算想復體重修，也不行了！」她頓了一頓，又道，「而且九嶷鼎被當年玄都殿的修士用秘法禁住，後來又被我以禁法所封，就算你結成元嬰之後，沒有十幾日的煉化，也不能將它煉為己用的！」
那筆直如柱，狂噴而出的元磁神光，像是個命令一樣，隨即無數的火焰，頃刻之間，已瀰漫在天地之間。杜確與八荒，被這股火焰所逼，同時向後飛快的退去。就像是葉雲霆等人，被上空的火海擋住一樣，他們兩個，也同樣被這層火海所攔住，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的火焰，將顧顏完全吞噬在其中。
就在八荒茫然無計之時，他忽然敏銳的聽到，在周圍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細微無比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