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十一 獨對天下又如何

第866章 謁玉虛

卷十一 獨對天下又如何

第866章 謁玉虛

她剛來之時,所發現的那一片光潔如玉的山壁,這時光芒大作,一下子便將顧顏罩在其中,隨後便將她卷了進去,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這三位修士,誰都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壽元,只是蒼梧中每一位修士,他們在開始修行的時候,耳邊就已經聽到過這三位祖師的名字,白雲蒼狗,歲月悠悠,多少年的變遷過去,玉虛三祖的名頭,仍然樹立在這裏,沒有過絲毫的動搖。
右邊的老者身材高瘦,比起中間的矮胖老者,足足高出了兩個頭,板著臉,不苛言笑。
顧顏奇道:「封子,你怎麼一直沒有說話,還是像玄霆一樣,你也害怕這三位祖師?」
顧顏的神情有些遊離,她低聲道:「要去天柱峰啊。」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並沒有露出不悅之意,而是接著說道:「君自何處來,向何處去?」
冰月似是猜到了顧顏心中所想,笑道:「玉虛宮每隔五百年,才會開山門,招收一次弟子,宮中的弟子,不過維持在二三十之數而已,你大可不必如此驚訝。」她還了一禮,說道,「年師妹,三位祖師可在?」
冰月不敢再說話,恭敬的向著三人行禮,然後便告退了下去。
三人都不再說話,隨即便閉上了眼睛,他們端坐在這裏,像是多少年都沒有移動過一樣。
這時,顧顏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向著左邊的老者望去,他的長眉,微不可察的一動,隨即便笑道:「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來到無量玉璧,卻還有心思四下觀望的人。」
三位老者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右邊那位高瘦的老者已經說道:「無論她是不是你的弟子,但她身懷五雷天心正法的法訣,這是我玉虛宮中,得自大天尊所傳的秘法,焉能在外流失?」他即使在說話時,也是板著一張臉,一副不苛言笑的樣子。
可除了玉虛宮自己的弟子,別人都不可能踏入天柱峰一步。就連九大派,也只在五百年一次的會商之時,才會踏足於天柱峰的玉虛本宮之上。也正因如此,顧顏一直都沒有來過這裏。
自從魔門大舉于東南,隨即做亂整個蒼梧,道魔大戰再起之後,本來盛行天下,遍布九州十六國的龍淵閣,像是事先所約好的一樣,所有的分舵,齊刷刷的消失了蹤跡,他們的七位閣主,都不再世上現身,包括這位最神秘的荷塘主人。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邊的雲氣,忽然間散去,顧顏覺得自己的腳已經踏到了實地之上,她抬頭看去,在身前是一片平地,平滑如鏡的山壁,幾乎可以照見她的人影,在山壁之後,有一個甚至都算不上山洞的淺淺凹坑,只不過能容數人大小,三個有些陳舊的蒲團呈一字形的放在中間,每一個蒲團上面,都端坐著一位老者。
這三位祖師,雖然外表看上去,都平常無比,但顧顏卻能夠感受到,他們身體中所蘊含的,博大如海一般的力量。如果他們突然對顧顏出手的話,那麼顧顏可以肯定,自己根本沒有一絲的反抗之力。在這個地方,似乎有一股雖然感覺不到,但卻真實存在著的威嚴,讓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白芥子揮了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隨即便大笑起來:「冰月,你們在天門峽相鬥之事,我已盡知,你也不用為她講情了,這件事情,我們三人,自有決斷。」冰月不敢再說,只好退下。
顧顏忽然覺得全身一輕,本來繃緊至極度的神經,這時忽然間便放鬆下來,她這時才發現,本來瀰漫在空中的那層層殺氣,這時已經全都消失不見,身前的這位女子,她只不過在舉手投足之間,就已經將自己與冰月兩人,幾乎不死不休的局勢化解,這份修為,當真已經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顧顏茫然的說道:「什麼問題?」
白芥子隨即便道:「其實你的請求,我也不是不能答應,不過我曾經聽說,當年你在丹鼎派的法會之上,為了了結與華嚴的舊怨,曾經闖過一次萬法銅爐,那麼這次,我也依樣葫蘆好了。」
這時,冰月已經將自己原本的車駕召來,她笑了笑,「將這裏攪得大亂,實非我的本意,剩下的事情,我會讓月昀來一一收拾。」
在堅定而行的事情上,顧顏從來不會退縮,哪怕面對著的,是整個蒼梧修仙界中至高無上的存在,也是一樣!
正如當年對方所發的一問一樣,直到如今,她也沒有能回答這個問題,哪怕她度過了層層心魔,答出了直指天地奧義的九問,但卻仍然不能回答眼前人的問題。
而左邊的老者白須白髮,還長著一對長眉,幾乎要飄到了耳際,算是唯一的特異之色。
顧顏順勢抬起頭來,便看到在山洞之中,端坐著的三位老者。
隨即,便傳來一個很是平和的聲音:「不必多禮。」
說完這句話,她揚起手中洞簫,便飄然而去,空中只留下了她悠然的歌聲。
但她並沒有因此而畏懼,仍然提出了先前的請求,並且,以道理緊緊的將他們三人扣住,她今天來,不是什麼額外請求,而要討還自己的弟子。
車駕飛騰而起,離開了天門峽,便緩緩的向北飛去。
白芥子搖了搖頭:「無量玉璧,一照便知,但我覺得,她的身上,似乎還藏著比我們所猜更多的秘密。一切等她出來,自有分曉!」
當年她在姑蘇城,荷塘月色之下,也曾有這樣的一個影子,翩然作歌,像是要喚起她心中最為遙遠的記憶一樣,當時獨立於舟頭的那位女子,這時便站在她的身前,微微而笑,「當年我問你的問題,你可有答案了嗎?」
而冰月同樣感到震驚不已,她自忖自己與顧顏同時的全力一擊,兩人相抗之力,就算是元后大修,也未必能夠如此輕易的化解,身前的這位女子,她的修為,只怕已經不遜於三祖。
顧顏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去,在山峰的半山腰,有一座看上去並不算甚大的宮殿,隱藏在深深的雲氣之下,這就是所有蒼梧修士心中至高無上的聖地!
說完,她就請顧顏上了車駕,那隻八階冰鳳的妖靈,這時現出了本形,飛騰在前面駕車,兩人不禁會心一笑。
顧顏定了定神,在這一刻,她已經將腦海之中的雜念全都拋去,準備竭見,蒼梧大陸上,修為最為深厚的這三位祖師!
冰月望著她的背影遠去,若有所思的說道:「她就是荷塘主人么,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飄逸自在,洒脫不凡。」
顧顏淡然的說道:「如果三位前輩,真的因為我幾句好話,就能夠改變初衷的話,那麼,也就不能被稱為玉虛三祖了。」
她跟著冰月一起,踏上了頭頂的通路,隨即那道雲氣,便飛快的向上收去。顧顏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一路向上,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在不停的過一個又一個的小傳送陣一樣。而腳下的雲氣,似乎絲毫也不見波動,像是自己從來沒有移動過位置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霸氣,顧顏的心中,不禁有些感嘆,相比之下,先前所見過的那些,簡直連眼前這三位老者的一個腳趾頭都比不上。在她的心中,這時不禁的起了一個念頭,如果他們三個,碰上了玄霆魔祖,那麼不知道是鹿死誰手?
冰月在顧顏的身邊,低聲說道:「這是蒼溟祖師。」
顧顏再度躬身為禮,說道:「相比三位祖師,晚輩只是末學後進,不值一提,只是這次來,還有不情之請,希望能將我的弟子林英放歸,碧霞宗上下,感激不盡。」
白芥子揮了揮手,「你下山去吧,放心,顧顏不會死在無量玉璧,這不過是我們對她的一個考驗而已。如果你不放心,大可以到山下去等她。」
白芥子微笑不語,而蒼溟子已經肅容道:「冰月,今日,你已經多言了!」
他收斂了笑容,向後一指,說道:「此地是無量玉璧,天柱峰上的秘境之一,雖然不能與天池相比,但你只要能夠從其中走一關而出,那麼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如何?」
這個女道僮,外表看上去,不過如凡間幼女十三四歲般的模樣,但也已經有了結丹圓滿的修為,像是只差一步就可以結嬰,這讓顧顏的心中震動不已,在玉虛宮中,隱藏著的實力,到底有多深?
顧顏抬起頭,便看到站在她們身前,微笑不語的婦子。她的面容顯得很是平常,並不算美麗,但手執洞簫,很是隨意的站在那裡,便自有一股飄逸出塵之意,非常人所及,如同天外飛仙,驚鴻照影而來,像是只在兩人身前存在一瞬,下一刻便會乘風化去一般。
冰月聽了,臉色不禁一變,顧顏微微一笑,「長者有命,敢不從之?」
不錯,這個白衣女子,正是當年曾經向顧顏發問,那位龍淵閣最為神秘的閣主,荷塘主人。
冰月有些傲然的說道:「這就是天柱峰,我在此峰之上,修行了八百年,直到結嬰之後,才另立冰月宮。」她指著峰頂說道,「玉虛宮就在那裡!」
冰月有些惶恐的上前了兩步,說道:「三位祖師,其實此事,大可以從長計議,冰月以為……」
當年曹若愚離開姑蘇城,將整個城池燒成了一片白地,而這位荷塘主人飄然而去,片塵不染,沒想到今天,她會悄然出手,排解了自己與冰月的紛爭。
冰月全身一凜,她知道這位蒼溟祖師為人最是嚴格,當年,他曾經是玉虛宮負責門規之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受過他的處罰,雖然現在他已經不理俗務,但臉色一板,仍然沒有幾個人能夠抗拒他的威嚴。
看到顧顏有些茫然的眼神,便微微一笑,「看來,仍沒有到時候啊,不過,你想要回答這個問題,那麼,是不是應該去自己的出生之地,走上一遭呢?」
雖然顧顏已經晉階到元嬰中期,元后之下幾無抗手,火靈嬰更是獨步天下,但聽到她溫和而悅耳的聲音,卻仍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而這聲音也開始變得響亮起來,隆隆的在她耳邊作響,「君自何處來,向何處去?」
他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這一番話來,就像是天地間再也尋常不過的道理一樣,這蒼梧大地之上,所有人的生死,他們一言可決!
這就是執蒼梧修仙界牛耳的玉虛三祖!
這時,在她的耳邊,響起了寧封子壓得極低的聲音,「你小心一些,這裏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卻有著不差於諸天寶鑒的鑒形之光!」
他們三個人,顧顏一個也看不透,每一個人的修為,都像是深不可測一般,她的神念微一放出,便如同進入了汪洋大海,再也感應不到。
白芥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在顧顏看起來,這絲笑容顯得並不算慈祥,隨即他便揚起了手來。
蒼溟子道:「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呢?」
她看到顧顏有不解之色,便笑起來:「我送你兩句偈語,等你悟透了,或許對回答這個答案,會有幫助。」隨即,她便曼聲吟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起了一個影子,驚呼道:「是你?」
顧顏走上前去,躬身為禮,說道:「末學後進弟子顧顏,參見三位祖師。」她身為碧霞宗的太上長老,又同為元嬰之身,因此,並不用行跪禮,但她尊重三祖的資歷,便自居後進,以晚輩相稱。
在蒼溟子說話的時候,顧顏並沒有從他的身上,感應到一絲一毫的威壓,顯然,他在說話之時,體內並沒有靈氣波動,這三位祖師,對於本身靈氣的運用,實在已經到了一個極為純熟的境界了。
她飛快的躬身道:「冰月知罪!」
車駕飛騰了不過一個時辰,顧顏便已經感覺到腳下的雲氣,顯得濃重無比,在無數雲氣的遮掩之下,一座頂天立地的山峰,赫然現出了自己的身形。
每一個人看上去,相貌都很是平常,並沒有她想象中的仙風道骨之意,中間坐著的老者微胖,說話時嘴角略帶著笑意,眉毛也變得彎彎起來,慈眉善目,就像是一個凡間的富家翁。
這座山峰,鎮壓著大地,頭頂高天,巍峨無比,像是能將一切都踩在腳下一樣,向來桀驁的顧顏,這時也不禁生出了崇敬之意。
顧顏被吸入無量玉璧,只覺得天旋地轉,頭上腳下似乎都倒過來了一樣,在她的眼前,無數的光華不停閃耀,像是一道彩虹被打碎成了千千萬萬片,而腳下,始終也沒有踏到實地,像是在空中不停的飄浮著一樣。
她這時手執洞簫,翩然而立,便如神仙中人一般。
這位姓年的女道僮說道:「三位祖師,仍在天池之中閉關,似乎並沒有要出關之意。」
顧顏不禁笑了一下,原來負天下之名的玉虛宮,真實的情景,居然就是這樣一番模樣。
白芥子這時哈哈的笑了起來,無論何時,他的臉上,似乎總是帶著一絲笑意一般,「我雖然在天柱峰上,但也曾聽說過,碧霞宗的修士顧顏,向來一身傲骨,從來不肯向任何人低頭,今天也是一樣,難道你不覺得,如果好言相求的話,或許我們,會答應你的請求?」
顧顏這時才發現,白芥子的手指上,都留著長長的指甲,他的兩根手指交纏在一起,發出輕輕的響聲,隨後,顧顏的身後便大放光明。
這讓她的心頭不禁有些驚訝,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天柱峰上,居然還有著大大小小的獨立空間,她不禁有些遐想起來,不知道玉虛天池,又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自從萬載前的道魔大戰之後,玉虛宮奠定了在蒼梧獨一無二的地位,自此之後,天雲州就成為了蒼梧所有修士心中的勝地,而天柱峰則是這個聖地之中,最為至高無上的存在。每一個修士,都以能夠踏足天柱峰為榮。
將顧顏吸入的無量玉璧,這時發出了十分燦爛的五色光華,層層疊疊的不停閃耀,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無畏居士淡淡的說道:「哪有什麼規矩,這是我們三人所下的令旨!」
冰月有些憂心的說道:「三位祖師,無量玉璧,是玉虛宮三大秘境之一,裏面玄奧無比,讓她一個人進去,是不是有些……」
天柱峰在天雲州的中間,也是整個蒼梧的正中心。如果將蒼梧大陸,比作一隻巨龜的話,那麼天雲州就是龜背正中最圓的那一塊龜殼,天柱峰就在正中。
這位荷塘主人,倏然而來,又倏忽而去,當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
兩人對視了一眼,忽然間都笑了起來。
寧封子小聲的說道:「這三個老傢伙,都是已經已經達到了元嬰後期的圓滿境界,真是再厲害不過的老骨頭了。你沒發覺,他們的體內,沒有一絲一毫靈氣的痕迹嗎?因為他們對於體內的靈氣,已經控制的無比精準,只有這樣,才不會引來天劫降臨,才能維持住自己的壽元!」
在生死間走過了一遭之後,本來的那絲敵意也就消退了。冰月道:「林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不過既然我沒有贏你,那麼我先前答應的,一樣作數,我會帶你上天柱峰,並在三位祖師面前,為你說項!」
她的話音剛落,忽然間在頭頂上,響起了三記清脆的鐘聲,聲音平和沖淡,但卻像是能穿透每一個人的耳膜一樣,遠遠的傳揚開去。姓年女修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三位祖師,居然要同時出關了?」
顧顏輕輕一嘆,說道:「她似乎有意在道心之上指點我,但我愚鈍,始終摸不透她的真意。」
雖然鐘聲響起,但玉虛宮的大門,卻並沒有隨之開啟,相反,從山峰之上,延伸下了一條由雲氣所布成的通道來,冰月笑著伸手道:「請吧。」她看到顧顏有些奇怪的眼神,便說道:「玉虛宮,其實不過是弟子們的清修之所,無論是三位祖師,還是我們這些結嬰之後,有資格另立一宮的宮主,都自有居處,不會居住在玉虛本宮之內。」
她茫然的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顧顏微微點頭,玉虛三祖的道號,她都有所知,蒼溟子,白芥子,無畏居士,這三人,其中以白芥子最為年長,是三人中的師兄,顯然,他就是中間的端坐的那個矮胖老者,既然這位是蒼溟子,那麼左邊的長眉道人,自然就是無畏居士了。
玉虛宮收徒,秉承的是貴精而不貴多的道理,真正玉虛宮的親傳弟子,能夠踏足天柱峰的,也不過就那麼寥寥二三十人而已,而冰月自然是其中的一員。她身為冰月宮主,能夠在玉虛宮外,獨立一宮,地位甚高,有她的接引,顧顏自然不會擔心被拒之門外。
雖然蒼溟子的話中,似有不善之意,但顧顏並沒有畏懼,她揚起頭說道:「不論這五雷天心正法,當年是如何傳到神州的,但三位不覺得,僅憑一部法訣,就要將人困住,不免有些霸道了么,我也曾習過此法,在神州中,此法名為『奼女九轉』,是我無意中所知,難道三位祖師,也要把我困在這裏,關上一輩子?」
玉虛宮並不在山頂,而是處在半山腰之處,山頂則是玉虛宮最神秘的秘境,無量天池,這時,顧顏卻忽然很無厘頭的想到了,當年莫清塵所留下的金縷衣。據說這件金縷衣,能夠避過無量天池中的那朵金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這時,車駕已經飛至了玉虛宮之前,停在一座青色的石台之上,周圍同時奏起了仙樂綸音,有一名女道僮,從側門中走了出來,她見了冰月的車駕,便躬身合什為禮,「原來是冰月師姐,不知何事來此?」
只是,在她的心中,對玉虛宮的那三位祖師,始終有著一絲忌憚之意,在她的心中纏繞,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在蒼梧大地上,何時又出現了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