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十一 獨對天下又如何

第870章 西州曲

卷十一 獨對天下又如何

第870章 西州曲

蓮花生這時又開口問道:「我問你,自何處來,向何處去?」
而與其它秘境所不同的是,荷塘月下,是一個應蓮花而生,天然生成的大陣。
蓮花生大笑起來:「果然是有悟性,今天,就請你入月下荷塘一游吧,問題的答案,還是要你自己去尋!」
他朗聲的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之中,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精怪之意。
滿池蓮花隨即便凋謝,池水重又復歸平靜,而顧顏已經在他的眼前消失。
她這時大概窺透了陣法之中的變化,是以五行之力,自然流轉,先後天五行相互化合,所營造出來的變化之力,渾然天成,毫無破綻,在她以火焰之力,破去周圍的水箭之後,周圍的情景頓時為之一變,頭頂上打來漫天浪頭之後,無數的槍林箭雨已紛紛的向著顧顏刺來,讓她根本沒有容身之所。
生死幻滅,不過只是在一剎那間而已。
荷塘主人的這句話,並不是單純的禪機,顧顏覺得,只要能答出這個問題,就能夠解開自己身上的一個大秘密。
想到了這裏,她的心志便又堅定了起來,大步的向前走了過去。
蓮花生揮了揮手,「我的弟子,我都曾教導過她們,生死幻滅,自有運行之道,不是我能管的,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開始的一步錯了,那麼後面自然步步都錯,她想到這裏,忽然間飛身而起,大衍劍來到她的手上,隨即便向著身前劈了出去!
顧顏道:「既如此,為何荷塘主人又留下偈語,要我上山?」
他不等顧顏回答,便說道:「這首歌的名字,叫做『西州曲』,當年我在姑蘇城的荷塘之內,第一次聽到,那個時候,我曾經想,或許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有機會,能夠聽到這首歌了。沒想到千年之後,你又來了。」
這是顧顏破陣最簡單的法子,攻其一點,不計其餘。
蓮花生道:「你來問我,那麼我又去問誰呢?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你,無論是我,還是那位荷塘主人,都是一樣。」
那個人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袍,身材高大,烏黑的頭髮與濃密的眉毛,全都顯得他卓爾不凡的神態,而一雙沉靜如水般的眸子,卻又讓他平添了幾分出塵之態。一動一靜之間的截然反差,就這樣存在於他的身上。
在晉階之後,她還沒有真正用力的這樣打一場!
顧顏又躬身道:「在下魯莽,在南海之時,曾經與大師的弟子結怨,因而殺之,此地特向大師請罪。」雖然此事已被林子楣揭過,但顧顏當著蓮花生之面,卻不能不提。
無數雷霆轟然作響,與空中所襲來的那些水氣,重重的交了一擊,漫天的水珠向著外面飛灑,顧顏低喝了一聲:「痛快!」
蓮花生低聲說道:「當年我曾在荷塘下得道,但我卻不是她所要找的人,時隔千年,又有人有機緣聽到西州曲,只是不知道,這次她要找的人,究竟找到了沒有?」
盛華蘭哭笑不得的說道:「師父,哪有你這樣子的,人家要將你的陣法破掉了,你還高興成這個樣子?」
蓮花生揚起眉毛,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就像個孩子一樣,「那也是她自找的。那是我答應過別人的請求,只要是她請託過的人來訪,就要使盡全部的手段,這是對她的一次試煉,放心,我不會讓她有性命之憂的。不過……」他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容,「都說她是蒼梧首屈一指的陣法大師,我就是想考較她一下,到了蓮花山,還是先把這個名頭收起來的好!」
他淡淡的說道:「他們破陣的手法,一味剛猛,攻其一點,不及其餘,但這並非是莽撞之法,正相反,這是建立在對陣法極為精深的理解之上,因為她們在攻擊的時候,能夠體悟到陣法最為精微的每一次變化,讓自己的攻擊,每時每刻,都能夠落在陣法最薄弱之處。所謂一以貫通,一氣呵成,就在於此了。而且……」
蓮花生笑了起來,他坐在聽風小榭的石几之上,身前放著酒壺和酒杯,這時,他正舉起一個杯子,對月小酌,一邊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你以為,我會和你斗陣么,這樣的話,不是太浪費我的地主之利了么?」
蓮花生十分高興的拍起了手來:「果然悟性極高,我這五行靈氣,是不能用強力破除的,否則你力量越大,反彈而來的力量就越是厲害。她以混沌元氣相合,行釜底抽薪之道,才是正理啊。」
顧顏在斬出了那一劍之後,全身一凜,頓時站定。
這月下荷塘,本來就是一個天然生成的大陣,或許自己在剛一踏足的時候,其實已經被最根本的幻境所迷惑了。
蓮花生搖頭:「你看得還是有些淺,沒有發現,在她的體內,能夠自行激發出混沌元氣,與九嶷鼎中的先天混沌元胎相合么?」
她只覺得四周幾乎全都沒有了道路,而她只能向前去,根本不能回頭。
七寶金幢橫跨而來,那些蘊含著五行之力的攻擊,頓時便被擋在了外頭,而這時,顧顏已經將九嶷鼎放出,鼎中的先天混沌元胎,悄然的從鼎中浮起,大片的灰色光華,呈陀螺形的向外擴散而出,頓時便將外面漫天的火焰與水氣壓制了下去。
大衍劍已從她的掌中消失,法訣划動,一道橫跨天際的七色長虹,已從天邊席捲而來。七寶金幢,如七色寶樹一般,轟然而落,什麼五行之力,我都要定住它!
雖然這樣的攻擊也是氣勢如虹,但並不會對顧顏造成太大的傷害,顧顏低喝了一聲,她右手執劍,劍鋒之上,無數的劍氣迸射出來,諸天星辰隨之從天而降,無盡的星力,將身前的這些靈氣擋住,而她的左手已經高高揚起,天空之上,一隻金光大手已經從天而降。
盛華蘭說道:「本門向來所傳,陣法之道,講究因時、因地的制宜、變化之道,顧姐姐所用的手法,卻是一味剛猛,似乎失之陰柔。」
顧顏忽然覺得這樣的情景十分安寧,她甚至想一輩子就呆在這裏不出來了。
眼前的這個人,便是執掌了蓮花山近千年的山主,以陣法之道名震蒼梧,無人敢試其鋒銳的蓮花生,不過這時,他的神態,顯得無比的平和,微笑著說道:「你聽這首歌謠,是不是有些耳熟?」
在她的眼前,像是有著一條清凈如水般的石階,青色而凝著露珠的石板,一塊塊的向前延伸而去,本來的荷塘,已經被這條石階,分成了兩半。顧顏站在中間,忽然間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因何來到了這個地方。
那麼,蓮花生讓自己到月下荷塘中一游,是否也想要自己堪破其中的幻境?
顧顏並無驚訝之意,這個結果,早她心中早就想到的。否則的話,那位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荷塘主人,又怎麼會留下這樣的偈語?
顧顏早就來不及想這些了,她這時才霍然的發現,如果自己一個不小心,真的會殞落在陣中的,至少也是身受重傷的結局。
她腦中一閃念,隨即便明白過來,「是五行之力么?」
顧顏驀然抬頭,才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已經變了顏色。她像是正身處在一個荷塘之內,無數的蓮花於水中蔓生,天中明月微吐,蓮葉掩映之間,一葉小舟停靠,船頭之上,有人在翩然作歌:「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州。」
她對盛華蘭道:「我的三位弟子,請你暫時幫我照顧。」
顧顏忽然間警醒過來,她上前一步,躬身說道:「末學後進顧顏,參見蓮花生大師!」
這與荷塘主人所提的問題一樣,顧顏搖頭道:「在下不知,因此特地上山,來請大師指教。」
在這一刻,顧顏才顯現出了她晉階之後的獨到之處,任它千番來,我只一路去。
蓮花生道:「上次她來的時候,正值你在丹霞山閉關,無緣得見,她也希望將來若有機會,你能夠回到南海。」
蓮花生提起林子楣的名字時,顯得很是親近,並沒有什麼忌諱。
顧顏自然聽不到蓮花生在說些什麼,這個時候,她已經身處在另一個空間之內。她自然也知道,蓮花山的月下荷塘,與萬法銅爐、洗劍池一樣,都是蒼梧最負盛名的秘境之一。
盛華蘭哭笑不得,她這時忽然有些後悔起來,沒有和顧顏說過,這位在蒼梧極為神秘,道法通玄的蓮花生大師,其本質,並沒有改變,仍像年輕時候那樣刁鑽古怪。
兩側的塘水,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封裝了起來,無數的水珠就在她的身邊跳躍著,卻並不外溢,淡淡的月光灑下來,讓這裏的情景變得無比安寧而又靜溢。
顧顏順著這條石階向前走了許久,卻發現仍然沒有見到盡頭,她抬起頭來,才發現在天空之上,那輪高懸在天的明月,其位置似乎從來就沒有變過,一直固定的懸在自己的右前方。她頓時皺起眉頭,難道說,自己已經陷入到陣法之中嗎?
不知不覺之間,日頭已漸漸西去,明月懸上中天,天空中月光如水,而她的心頭卻變得寂寥無比。
顧顏忽然覺得,借大道以演化天地之法,原本就是如此。
這位看上去古井不波,深沉無比的陣法大師,這時臉上忽然間露出了孩子氣一樣的笑容,可惜林子楣現在不在這裏,否則的話,她就會提醒顧顏,看上去仙風道骨,飄然出塵一般的蓮花生大師,骨子裡,可實在是一個促狹而又精怪的人呢。
但隨即一句話便忽然讓她警醒過來,她來這裏,是尋找著那個問題的答案的啊。
蓮花生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忽然間轉而說道:「當年子楣曾經來到這裏,她與我提到過你。」
畢竟自己所陷入的只是一個幻陣,並不是殺陣,怎麼會有這樣濃厚的靈氣,在一個幻陣之中,布下如此深厚的靈氣,是絕對不合常理的。按道理講,真正的陣法大師,應該是幻陣外套著殺氣,彼此相剋,層層相套,這才是真正的高明之法。
蓮花生道:「觀眼前之景,你有何體悟?」
顧顏有些愕然,她只覺得蓮花生的話中,處處玄機,但卻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他揚起手來,顧顏這才發現,他的手指修長而又潔白,幾乎不像是男子之手,十根手指,輕輕的在空中虛按著,就如同跳躍起來的精靈一樣,而在她眼前,滿池的蓮花,這時忽然間同時生長了起來,又以極快的速度枯萎了下去。花瓣委落,飄入塵埃。
不過硬碰硬的話,顧顏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更不要說她現在也同樣是元中修士,與蓮花生之間,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級差。
他低笑著說道:「現在還是有些不夠啊,我再來加上一把火吧!」
而她所遇到的抵抗之力,居然絲毫沒有衰減,這讓顧顏暗暗心驚,所謂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自己有混沌空間的靈氣支撐,力量依然有時而窮,蓮花生所布的大陣,居然能夠維持這種強力如此之久?
他雙手揚起,滿池蓮花同時綻放,萬朵金蓮盛開于空中,而顧顏這時,已被一股憑空而來的力道卷了進去。
盛華蘭點點頭,「師尊所居的荷塘,在山峰最高的峰頂之處,你沿著山路,直上便可,師尊曾有命,此次潛修之時,不見他人,包括我們這些弟子在內,所以,請顧姐姐一人上去吧。」
顧顏躬身道:「林仙子在南海,曾照應我甚多,只是回到蒼梧之後,便再也沒有機會,向她道謝。」
這條青石板所鋪成的小徑,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峰頂之上,顧顏一路行去,只覺得雲氣漸漸被自己踩在腳下,而前路卻像是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她獨來獨往,寂寥于天地之間,那麼,真正的來路在哪裡,真正的盡頭,又在何處?
在月下荷塘的殺陣之中,她忽然間悟到了一絲要義。
蓮花生悠悠的說道:「我是巴不得啊,否則的話,我還要一直守著當年的約定,這麼久了,你知道嗎,壓力很大的啊……」
蓮花生點頭道:「不錯,不單是本門,在蒼梧大陸之上,陣法本來便不是顯學,講究玄妙、變化之道,以弱勝強,這才是陣法存在的本來意義。只是她的手法,與蒼梧所有的門派皆不同,我也不知道她是從何處學來的,但當年以陣法之道馳名于蒼梧的紫墨,與她頗有些相似,雖然手法不同,但本義卻是一樣的。」
在蓮花生控制下的貌似下荷塘,就如同一個莽撞的小孩子一樣,在剛一見面的時候,就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氣,不留後退的發動著攻擊。
她在晉階之後,已經將原來的奼女九轉之法修到了第八重,只差一重就到了最高境界,按原本顧顏的猜想,大概是要到元后的時候,才能夠修鍊這最後一重法訣。不過在看了岳羽背上所顯現出來的太玄訣,她才知道,最後的三重法訣,本來就是需要元嬰與本體一起修鍊,相輔相成的,因此,她的最後一重法訣,暫時還是使不出來。
「這絕不可能!」
果然,當顧顏將周圍的五行靈氣壓制下去之後,火靈嬰已悄然的從她體內飛出,站在了九嶷鼎上,而顧顏體內的混沌空間,這時也自行激發出了混沌之氣,兩者在空中相互化合,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蓮花生端坐在石几之上,看到顧顏不停的以自己的神通,將陣法中一重又一重的攻擊破去,臉上並沒有什麼惱怒之色,而是對著身邊的盛華蘭說道:「華蘭,你看到了么,她破解陣法之道,與我等都有所區別,你可看出什麼不同?」
蓮花生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了起來,「你看到了么,她已經放出了九嶷鼎,這正是克制我陣法存在的要物。」
在荷塘之外,蓮花生坐在聽風小榭之上,靜靜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微笑著說道:「越來越有意思了啊,她不會真的以為,月下荷塘,就只是一個考驗人心境的地方,只要心神安定,就可以破禁而出吧?如果真是這樣想的話,接下來,她馬上就會被嚇到了。不過,越被嚇到的話,後面的驚喜,也就可以越大啊。」
顧顏可不相信,蓮花生不明白這一點!
在這個秘境之中,有著無數的幻境,迷離的靈氣,殺機最重,稍一不慎,就極有可能在此中迷失。因為陣法之道,多有巧思之學,難免會造成弟子的心志不堅,在荷塘月下之中,多半是給弟子們磨鍊心境之用。
盛華蘭點頭道:「不錯,月下荷塘所布的陣法,以五行靈氣為基,她以混沌元氣相剋之,正合陣法中相生相剋的要義。」
眼前的景象愈是安靜,在她的心中,那股別離之意就愈濃,像是眼前的這一切,與自己都沒什麼關係一樣,不管怎樣的融入,自己終究只是個外人而已。
顧顏道:「死生之道,因人而異!」蓮花生以無上妙法,在她的眼前,演化死生幻滅之道,而顧顏卻說,生死之道,因人而異,因事而異,天地本無常,死生也無常,非一人之意、之力所能更易的。
蓮花生坐在石几之上,微微而笑,「看來你也不笨啊,能夠看出我的幾分玄妙,只是,如果你真的想窺透這裏面玄機的話,還是得吃些苦頭才行吧?」
他忽然間將手中飲盡的杯子甩了出去,「啪」的一聲,碎成了無數的碎片,一陣金石割裂之聲頓時響起,而周圍不經意間,已經變得殺氣盈野!
他微笑著說道:「當年我在荷塘之下,悟蓮花生滅而得道,那個時候,我就答應過她一個要求,今天,便是我踐約的時候了。」
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了悠然的歌聲,「采荷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盛華蘭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背後,頗有些憂心的說道:「師父,你將顧姐姐困入月下荷塘之中,還要催動全部的陣法之力,就不怕她在裏面有個什麼閃失嗎?要知道,最後的那一關,是只有歷代山主才能夠闖入的啊。」
他這時又露出那如孩子一般的笑容,「九嶷鼎雖然也是仙器,卻不像七寶金幢這樣,攻守兼備,威力無窮,在上古之時,它是用來做煉丹之鼎的,雖然自有妙用,但在對敵之時,未必有一件極品法寶趁手,但現在她的體內,能夠自行激發出混沌元氣,一內一外,兩者相互呼應,你看吧,五行靈氣很快就要被壓制下去了。她應該將自己的元嬰放出來了!」
她只覺得這一劍,像是劈到了空處一樣,森森的劍氣,被周圍滾滾而來的無數靈氣所化去,而兩側被圍攏起來的那些水珠,這時全都化成了漫天的利箭,向著自己的身體里刺了過來。
與冰月那次對陣,雖然驚險,差一點弄得兩敗俱傷,但冰月所修的心法,偏於陰寒的路子,雙方以鬥法寶神通居多,卻不像現在這樣直接以力的對決。顧顏飛身而起,她右手執劍,以諸天星力護住全身,左手不停的揚起,無數的雷霆在她的身前轟然炸響,漫天火焰橫掃,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前平推過來。
顧顏微一點頭,讓林英等人在這裏安頓,她輕撩衣帶,舉步上了石階。
在最短的時間內,調動起無堅不摧,最為強大的力量,只要將一點攻破,那麼陣法也會隨之坍塌,雖然簡單,卻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顧顏雖然是陣法大師,但自幼遭受磨礫的她,其心志遠比一般的修士要堅韌得多,但這時,來到了月下荷塘之內,她居然也覺得有幾分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