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獨對天下又如何
第872章 再遇言歡，神秘老人
靈樞子笑了笑，他也覺得，顧顏似乎不像想象的那樣熱情。他平時深居於蒙頂山內，稱得上是一個丹痴，對於蒼梧的局勢，碧霞宗與丹鼎派的關係，了解的並不算十分清楚，對於擅長丹道的人，一見面便會引為知己，否則的話，多半如同陌路，因此，雖然顧顏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但他也並不在意，而是很高興的說：「若有機會，定當拜訪！」說完，他就讓言歡繼續留在這裏，自己則繼續飛去四周巡查。
顧顏笑道：「道長此言，未免過謙了。」
顧顏微笑一笑，她身前的樹叢，這時已經向著兩邊分開，從裏面露出一個穿著破舊長袍的老道士身影，正是黃道人，與當年在衛都分別的時候，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變化。
靈樞子大笑道：「我奉掌門人之命，四處巡查，順便來看看我這個小徒弟，無意中聽到了仙子的一番高論，果然受益匪淺。」
顧顏冷冷的說道：「因為你實在掩飾的太好了，你不覺得，這麼多年沒有見面，你的形象卻仍然與先前一般無二，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對么？」
顧顏不想再提此事，揮了揮手說道：「上次你在冰月宮裡，救了小羽，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半路遇到言歡，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隨即她便說道：「我們暫時先不南返，我要到那裡去看看！」
言歡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事，揮著手，好像要說什麼，但最後卻又止住了。他有些悻悻的說道：「算了，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
顧顏眉頭微皺，她再一次見到黃道人，總是覺得有些古怪，卻又想不出在什麼地方。
言歡瞪大了眼睛，「天哪，那一定是你把她打服了。那個女人，可是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連我師父，她都不一定放在眼裡，卻能被你打敗，你現在真的厲害到這個樣子啦。」
靈樞子搖搖頭，「金丹大道，博大如海，窮盡人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夠參透幾分，老道在結嬰之後，煉丹反而少了，就是因為在煉丹之時，常自感到惶恐，生怕手法稍一偏差，反而違了天地至理。」
黃道人說道：「我將他的骸骨，安放到了極北之地，放在冰川之下，萬年不朽。你也可以前去拜祭。」
黃道人咳嗽了幾聲，「是啊，自從當年衛都一別，已經有三百多年了。」
顧顏眉頭一皺，她一揚手，朱顏鏡便已被取在了手中，用手在鏡面上划動了幾下，整個樹林之中，忽然瀰漫起了一層殺氣來。
顧顏點頭道：「那麼閣下將他的屍骨，放在哪裡？」
顧顏忽然間警醒過來，這才是最大的古怪之處。
可是比起當年，顧顏現在已經晉身元嬰，如果黃道人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修士的話，那麼這些年來，他的壽元都能夠耗盡了，怎麼可能體內的靈氣毫無變化，就像是這幾百年中，歲月的流逝，根本沒有體現在他的身上一樣。
顧顏微笑著搖搖頭，「我不對，我覺得也就是一百年的樣子，當年在棲雲山的時候，我們不是還見過一面么？」
黃道人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額頭，「原來如此。這其實也不能怪我，因為很多人，都不會像你一樣對我的印象如此深刻，我的師兄，不會察覺出這些，言歡那個小傢伙，他的修為不到，也看不出這些。只有你，你這個只用了幾百年，就從鍊氣期一路修至元中的怪胎，才能夠看破我的偽裝啊。」
她單手摧動定海珠，二十四顆諸天星辰之力，向著黃道人壓迫過去，平地捲起的旋風，如刀削一般的飛來，瞬間便將這片樹林的頂部全都催折。
當時，顧顏只覺得那個背影有些熟悉，直到今天遇到了言歡，她才想起來，那個背影，不正是眼前的黃道人么？
雖然他的外表並沒什麼變化，仍然是那副蒼白而皺紋橫生的面容，但氣勢卻已經變得迥然不同。如果說先前，他不過是一個平淡無常，略顯猥瑣的小修士，那麼現在，他隨意的站在那裡，則已經顯現出一股淵停岳峙般的大宗師氣度來。
她猜得不錯，靈樞子的丹道，多半出自於自悟，與一般丹鼎派那種霸道無比，強求丹力的丹道，並不完全符合，只是他習自於丹鼎派，時間長了，想要別出機杼，也不太可能，因此，在結嬰之後，他才陷入到了一個丹道的瓶頸之中。也正因如此，他一直都沒有突破到元中的境界。
他低下頭，腳尖不停的在地上划著小圓圈，「當年我遇到你的時候，大家都是鍊氣期的嘛，為什麼你升的這麼快，我還只能在金丹初期徘徊著，真是慘到家了啊。」
顧顏笑道：「道長，你再不出來，小心我將這片樹林，全都夷為平地！」
言歡用手向著西南方指了指，「那裡有一片樹林，前幾天我曾經在那裡，遇到過他採藥。」
顧顏聽他管冰月仙子叫「老女人」，就忍不住想笑，「是我和冰月打了一架，然後她才答應放人的。」
林英點點頭，帶著他們在樹林外面守候，顧顏則緩步進入了樹林。
懸浮在空中的定海珠，並沒有被她收去，顧顏低聲吟念法訣，忽然之間，二十四顆定海珠，在空中齊刷刷的裂為了兩半，四十八道劍氣隨之迸射而出，漫天劍氣紛落如寸，如同在密林之內，捲起了一陣旋風一般，無數的紅葉在空中亂舞，在劍氣攪動之下，瞬間便被捲成了漫天的碎粉，而無數劍氣匯成於一點，已經向著黃道人的頭頂上落去。
不對！
她朗聲說道：「黃道長可在此地？」
當年顧顏在見到黃道人的時候，她不過剛剛回復了築基期的修為，那個時候，在她的眼中，黃道人就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修士，但相隔了數百年，她再看黃道人，居然並沒有什麼變化。
黃道人的修為，或
顧顏笑道：「變的是外物，不變的，唯本心而已。」
顧顏道：「你這位師叔，以前是曾經在丹鼎派和你師父一起修行的么？」
現在看來，他還是當年的樣子，外表上並沒什麼變化，只是身材漸漸的長成，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但不經意間露出的那一絲狡黠笑容，仍然能讓顧顏回想起當年那個喜歡耍小聰明的小道僮。
言歡撇撇嘴說道：「不是掌門人的決定，這是華嚴祖師的鈞旨，大家都要聽的。其實我也不想來做這種事，你看他們那些人，嚇破膽子的模樣，就應該讓他們吃些苦頭才是。」
顧顏笑著向他拱了拱手，「這位是靈樞子道長？」
顧顏的眉頭微皺，在這一刻，黃道人給她的感覺，深不可測，就如同當日荷塘主人，以輕描淡寫的手法，舉重若輕，就將她與冰月的紛爭化解一下。
後來兩人還曾一起並肩作戰過，然後顧顏離開衛都，在子午谷前，看到言歡順水漂流，她想去救，陷入子午谷的地宮之中，後來也一直沒有發現言歡的蹤跡。只聽說他被師父靈樞子救走，就此之後，兩人便始終緣慳一面。
顧顏訝道：「你的師叔，是那位黃道長？」
他向著顧顏微微點頭，然後轉身便走。
黃道人苦笑了一聲，「這都被你發現了。」他點點頭，「不錯，那個人就是我。其實我和溶老，本來就是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當年他服用的那顆長生丹，還是我幫他煉製過的呢。他死了之後，我也經常去他的墳前拜祭，後來那群魔崽子們在東南肆虐，我怕他的墳墓受到損壞，就早去一步，移走了他的骸骨。」
他的雙手，微不可察的做了一個手勢，像是在虛空之中，被無聲的開了一個口子一般，所有的劍氣全都順著這個口子泄去，居然沒有對他造成半點影響。
他看著顧顏，苦笑了一聲，「終究是沒瞞過你的眼睛啊。我不知道，破綻出在哪裡？」
她在這一刻所激起的劍氣，幾乎將整片樹林全都夷為了平地，林英等人，也都清晰的看到了裏面的動靜，她們全都看到了站在中央的黃道人，同時驚呼道：「大叔，是你？」
黃道人鬆了一口氣，像是如釋重負的模樣，「仙子叫我來，就是為了此事么？若無其它的事，我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不過她也不想駁靈樞子的話，微笑道：「若有機會，顧顏當於丹鼎山上，恭候各位的大駕。」
言歡很是不滿的說道：「喂，哪有這種事，現在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他小聲的說道，「我前幾天，在附近遇到了我的師叔，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和師父提起。」
顧顏看著這對師徒，覺得十分有趣，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也算得上是師徒中的一對異數了吧。
言歡苦著臉說道：「你不要再諷刺我
言歡躬身道：「謹受教！」他在論道之時，也顯得認真無比。
顧顏笑道：「玉鼎真人這一次，倒真是慈悲心腸啊。」她與丹鼎派的關係，其實說起來十分不睦，雙方曾經不止一次的發生過衝突，顧顏更是曾親手殺死過韓千羽與沈夢離，這兩個華嚴心愛的弟子，大概在丹鼎派中，她能夠談笑風生，並無避忌的，也就只有言歡一個人了。
少年苦著臉說道：「我哪裡滋潤過，當年被一個妖女抓住，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差一點就被她當成了祭品給吃了。這麼多年，倒是你風光了很多啊。我在蒙頂山，都一直聽人說你的名字。」
顧顏笑了笑，「我向來視溶老如親長，道長所做之事，我甚感念，在此多謝了。」
顧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閣下的修為，應該並不在我之下吧？」
言歡撓了撓頭，「其實我覺得，師叔這樣子也很好啊，如果我師父聽到他的消息，就會把他抓回來，讓他在丹鼎派里苦修。我師父就是這個樣子，他總覺得這樣子是對別人好，不過我覺得，師叔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生活吧。」
他聽到顧顏的話，便問道：「我聽說碧霞宗，一直傳承著碧靈仙子當年的丹道，不知何時能有機會，上丹霞山一晤，與諸位道友，坐而論道。」
說到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忽然間就變得冷厲了起來，「當年在靈園中，出現過的那個人，取走了溶老的屍骨，是不是你？」
顧顏點點頭，「好吧，到時候，你就給我傳訊。」言歡向她們拱了拱手，便破空飛去。
不過當年只是在鍊氣期的小道僮，現在也已經成了結丹期的真人。顧顏抿著嘴笑道：「你剛才夾著腰訓人，可也頗有氣勢呢。」
顧顏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嚴肅，「你是在哪裡遇到他的？」
顧顏微笑著說道：「言歡小道長，真是好久不見，當年在衛都分別的時候，本來我還有些擔心你，現在看來，你活的比我想象中，要滋潤得多了啊。」
言歡嘿嘿的笑了笑，「我就知道，只有你比較理解我，當年就是這樣。你現在也算是蒼梧的名人啦，不過我覺得，你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
這個少年，自然就是言歡。當年顧顏在棲雲山遇到過的那個小道士，當年拿一尊假鼎騙了顧顏，沒想到那尊被他用來行騙的假貨，卻是實實在在的九嶷鼎，讓顧顏撿了這樣一個天大的便宜。
這時，在另一邊，傳來了「啪啪」的擊掌之聲，有一個鶴髮童顏，紅光滿面的老道士走了過來，他大聲的笑著說道：「久聞顧仙子是丹道大家，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黃道人獃獃的站在那裡，無數的隕石從他的頭頂
言歡很是大剌剌的揮了揮手，「這算什麼，不過是小事情，我們這是意氣相投，好兄弟！」他好奇的問道，「是你去找那個老女人了嗎，才把英子也放出來？」
言歡有些奇怪，不知道顧顏為何會對黃道人如此關注，他想了想，才說道：「我這位師叔，其實並沒有在丹鼎派修行過多久，大概也就是十幾年的時光而已，不過當時我的師父，在丹鼎派里還很不起眼，我的師祖，那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結丹修士而已，而且他所修的丹道，與丹鼎派的主流不同，因此拜在他門下的弟子也不多，後來又紛紛的改投別的修士，最後就剩下我師父，與師叔兩個人。不過師叔在丹道上的資質很是平常，在修了十幾年之後，也沒有修出什麼名堂，所以就自請下山去了。聽說後來他在蒼梧各地，遊歷了很久，然後才在衛都定居下來，但也沒有幾十年，後來我們在衛都打了一場，然後他就走啦，後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師父前一陣子，還念叨過他呢。」
他攤著雙手，苦笑一聲，看著已經飛臨至頭頂上的劍氣，「我已經把底都交代出來了，你又何苦要斬盡殺絕呢？」
言歡默默的點頭，「好了，我要接著去四處巡查啦，將來有時間，我去丹霞山看你們，好不好？」
言歡苦著臉說道：「我哪有什麼氣勢，我這是被抓了差，沒辦法。」
言歡道：「不是最近有大量的修士湧入中原嗎，丹鼎派的掌門人下了令旨，讓我們在這裏收攏這些修士們，盡量把他們留在境內，不要放到天雲州去。」
顧顏奇道：「被抓什麼差？」
顧顏「嗯」了一聲，「他們師徒，其實都是很真性情的人，丹鼎派那樣的地方，其實並不適合他們。」
聽到顧顏這句話，言歡的臉色一下子變白了，他飛快的跳起來，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才去捂顧顏的嘴巴，「你可千萬別宣揚這件事啊，現在他們一直都不知道你手裡九嶷鼎的來歷，只知道是從碧靈仙子手裡繼承的，如果知道，這尊鼎最早，是從我的手裡流出去的，那還不是把我剝皮抽筋了啊。那個時候，連師父都救不了我了。」
她笑著說道：「你又要做什麼壞事，想要瞞住你師父了，是不是又想一個人偷跑到外面？」
顧顏微笑不語，碧靈仙子的丹道，真正得傳的，也只有她一個人而已，就連已經結嬰的張大牛，不過得了七成而已，只是靈樞子的想法，未免有些想當然了，以自己和丹鼎派的關係，雖然沒到撕破臉的境地，但想要如好朋友一樣的坐而論道，基本是沒什麼希望的了。
當年她去參加丹鼎派法會的時候，丹鼎派的七元嬰，她見過了大半，不過這位靈樞子卻並沒有見過，想來那個時候，他沒有出席。
劍氣縱橫，在空中
岳羽好奇的說道：「那你為什麼不把消息告訴他？」
顧顏沉吟道：「道長所修之丹道，似乎與丹鼎派祖傳的法門，有所不同？」
顧顏笑了笑，臉色一肅，「你能這樣想，就很明白。在旁人的眼中，丹道雖是小道，但暗合天地陰陽造化的至理，未必就比修行之道要差，你當年的想法，不是不好，只是還需要根基，將來根基到了，自然可以悟道。」
顧顏笑道：「我當時是受了傷，從金丹期退回來的，你能跟我比么？再說，沒有你的幫助，我也不可能得到九嶷鼎這個修鍊利器啊。這裏不是也有你的功勞嘛。」
顧顏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不知道你的丹道，已經煉到什麼地步了？我看你在修行上，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突破了，還是專註于丹道之上吧，如果真的能夠別出蹊徑，自成一家的話，將來也會成為丹道大師啊。」
岳羽翹著頭說道：「他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啊。」
一陣猛烈的咳嗽之聲，從不遠處傳了出來，「咳，咳。我就知道，你這個女娃子，向來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我這把老骨頭，可禁不住你的折騰啊。」
他長嘆了一口氣，回過了頭來。
「嗯。」言歡一邊點著頭，一邊說道，「你也應該記得吧，他還曾經幫你修補過陣圖呢。」
顧顏向著言歡所指示的那片林子飛去，在一路上都是大量修士蜂擁逃亡時，她們四個人的動靜，並不算顯眼，顧顏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那片樹林之外。這是一片紅楓樹的林子，樹葉上面全都染著一層紅霜，在夕陽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美麗，顧顏向四周看了一下，便說道：「你們在這裏等候，我先進去看一看。」
那次在棲雲山，其實只不過是驚鴻一瞥，她並沒有見到黃道人的面目，現在看起來，他和當年在衛都城所見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他為人洒脫，于這些事情並不在意，而且他在門派之中，朋友很少，弟子更是只有言歡這一個，將來的靈樞峰，都是要傳給言歡的，因此，他對和言歡關係好的人，也都會感到親近，而顧顏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的聲音，遠遠的飄揚開去，在樹林里激起了無數的迴音，可是並沒有人應聲。
顧顏看著這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微笑著說道：「道長，我們已有多年沒見過面了吧？」
顧顏點點頭，「令師叔是奇人異士，或許這樣的生活，真的更適合他。」
她飛快的將目光看向了遠方，黃道人在那裡不疾不緩的走著，可他的身影，卻已經要脫離顧顏的視線之外，顧顏喝道：「站住！」
當年魔門大興于東南，顧顏前去救人，把留守在棲雲山的弟子們全都帶走，然後，她就去遷走溶老的屍骨，但卻晚了一步，有人搶在她的前頭，帶走了溶老的屍骨，讓顧顏只見到了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