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046章 白狐（上）
幾聲狗吠聲跟著傳了過來，正是許紹的庶女二小姐養的那隻叭兒狗，不知道追什麼東西追過來了。
許言邦沒有接安子常的話茬，而是換了話題問他：「上次我和我大哥托你查的事，查的怎樣了？」
安子常笑著離去，很快命僕婦給他收拾了東西，住到許紹的司馬府。
「我也是老爺告訴我的。安子常的娘親，就是老爺的嫡親妹妹，那也是個可憐人。她嫁給安國侯十幾年，生兒育女，伺候公婆，打理安國侯府，事事妥帖。可是安國侯為人風流，喜愛拈花惹草，府里收了十幾房妾室，還在府外勾搭。後來居然跟大周的公主勾搭上了。那公主是寡居之人，耐不得寂寞，本不想再嫁人，但是架不住安國侯風流倜儻，竟然讓公主非他不嫁。德禎帝很寵幸那位公主，同意為她賜婚。安國侯為了儘早娶公主進門，就給他的妻子下了毒，將她毒死。」
不過安子常笑聲一歇，就點頭道：「不過你說的不錯，我是應該搬到你們府上，跟親戚一起住，大家親香親香。」
安子常的娘親，是許言邦和許言輝的姑母，可惜已經在五年前過世了。
許言邦大喜，忙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我去跟爹說一聲，趕緊在外院跟你收拾個院子出來。」
杜恆霜不動聲色地停住腳步。
「殺他爹也就算了，旁的人可都是遭受了池魚之殃。」杜恆霜惋惜地道，聽得方嫵娘剛剛放鬆的臉色，又黑了一半。
「唉，說與你知曉也無妨。你可知道，那安子常都做過些什麼事？」
杜恆霜想起安子常在伽藍寺說過的話：「……我也想安家絕嗣……」原來是這個意思。
許言邦想起安子常的綽號「鬼見愁」，也忍不住笑了。
杜恆雪只好作罷，看了看滿天的星辰，在抄手游廊上站著，打算等杜恆霜一起回綉樓。
杜恆霜兩隻手捏著裙踞上面的玫瑰佩揉來揉去，低垂著頭，雖然沒有說話，可是方嫵娘也感覺得到，她滿身的不服之氣。
方嫵娘和顏悅色地跟杜恆雪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先走，單把杜恆霜留了下來說話。
許言邦也嘆氣，琢磨了半天，苦笑著道：「這個，大概也不能怪你。我娘是大周郡主，大周皇帝，卻是死在你手裡……」
安子常收了嘻容，正色道：「去你屋裡說話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安子常攤攤手，滿臉的無可奈何：「我爹做出這種事，不奇怪，但是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做出這種事好不好？況且你娘是大周的郡主，說起來，她了無生趣，也跟我有那麼一點點關係。」
安子常兩隻手捏得啪啪響，對許言邦道：「小表弟，你表哥我的手段，你要不要嘗一嘗？看看你會不會說實話？」
帶著丫鬟來到抄手游廊，杜恆霜看見杜恆雪還帶著丫鬟在那裡等她，忙笑著道：「已是十月里，晚上天冷，
方嫵娘見杜恆霜有些怕了，才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想知道為何？」
安子常就低聲道：「從給你娘診脈的大夫，到藥鋪的掌柜、夥計，以及後來負責給你娘收殮的殮婆，我都一一盤查到了，確無可疑。——你娘不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自殺的。」
「好樣兒什麼？！」方嫵娘惱了：「你這孩子怎麼是非不分啊！這安子常在行宮殺了所有的大周皇室中人，然後又回到家，把自己家殺得乾乾淨淨，包括他爹，還有他爹的那些侍妾，和他庶出的兄弟姐妹，統統都死在他的劍下！」
許言邦的眉頭一松，接著馬上又攏得緊緊的：「他們是不是說的實話啊？」
杜恆霜點點頭：「整個洛陽城都掛白服哀了，我當然知道。」
到了晚上，杜恆霜和杜恆雪去給方嫵娘請安。
安子常放聲大笑：「鬼都怕我呢，我怕什麼鬼啊！」
德禎帝駕崩之後，大周正式分崩離析。
方嫵娘的屋子裡，她正苦口婆心地對杜恆霜說道：「霜兒，我知道你疼愛妹妹，可是也要有個分寸。你可知道那安子常是誰？你竟然敢傷了他！你知道，我今天聽見這個消息，嚇得魂飛魄散，幾乎快給老爺跪下了，只想保你一命，讓我做什麼都是肯的。幸虧老爺說，安子常還給他幾分面子，沒有放在心上，我才鬆了口氣。不過老爺說了，以後這種事，
杜恆霜不滿地嘀咕道：「那把人家毒死了，公主就有面子了？——讓人知道，可不是丟面子，而是要下大獄的！」
杜恆霜看了方嫵娘一眼，起身屈膝行禮退下了。
一隻毛茸茸的白色小狐狸鑽進了她的裙子底下瑟瑟發抖。
這個念頭在方嫵娘心裏一閃而過，就趕緊否認了。女兒才十四歲，可不能這麼早嫁人。她就是再氣人，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自己不疼她，還有誰疼她？
杜恆霜連連點頭。
杜恆霜倒抽一口涼氣：「那是太過了些。」
安子常微微笑著摸了摸下頜，並不反駁，只是對許言邦道：「所以啊，你相信我的查訪結果吧。如果你娘真的是被你爹和那女人害死的，我第一個去幫你報仇。再說，你爹他繼娶的是個商人的寡婦，還等了三年才娶進門，又不是要立馬弄死你娘，好攀附富貴，另娶高門。」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里已經帶了幾分刻骨的冷戾。
許言邦重重地捶了一下月洞門的門框，醋缽兒大的拳頭上立時砸得都是血。
許言邦帶著安子常來到自己住的院子，來到堂屋，將門大敞著說話。院子里的人員走動一目了然。
杜恆霜驚訝地抬起頭，忍不住贊道：「如此快意恩仇，想不到這安子常，還是個好樣兒的。」
「聽見沒有？！」方嫵娘恨不得拎著杜恆霜的耳朵讓
兩姐妹說說笑笑，一起往前行去。
安子常嘖嘖一聲：「我不管你們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不過，」他頓了頓，看向杜恆霜的方向，語帶讚賞地道：「那個姐姐，倒是有些意思……」
許言邦忙道：「你還是住到我們府里吧。你那個宅子，空蕩蕩的，據說還鬧鬼，你不滲得慌啊？」
「這德禎帝，就是安子常親手殺的。他是弒君之人啊！——你怎麼敢得罪他？還傷了他！」方嫵娘看著杜恆霜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
「什麼叫殺他爹也就算了？！——殺父弒君，就是個不忠不孝之人。這種人，咱們惹不起還躲得起。你可千萬別給我惹惱了，聽見沒有？」方嫵娘沒有法子，只好直接命令杜恆霜。
「你這孩子，怎麼就知道鑽牛角尖？他把自己的妻子毒死，當然是以為這樣做，沒人會知道啦。大家也都以為安國侯夫人是病死的。只有她的兒子，也就是安子常，查出來不對，一怒之下，聚集了兵馬，直接殺進德禎帝的行宮，將德禎帝斬于劍下，同時也殺掉了所有跟著德禎帝駐蹕行宮的大周皇室中人，包括那個跟他爹勾搭成奸的寡居公主。」
許言邦拍拍安子常的肩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杜恆霜搖了搖頭：「娘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杜恆雪有些不放心，一路偷偷回頭看了好幾次，看見
許言邦忙連連擺手：「好了好了，我信了。不過，也要我大哥信才行啊。他一直認為，是我那老爹貪花好色，害死了娘親，才讓……那女人進門的。」
「不說我了，你去想想怎麼跟你大哥說吧。我回府去了。」安子常笑著告辭。
方嫵娘苦笑道：「休妻，你以為我們老爺會答應嗎？沒有犯七出，想休妻是不容易的。再說，為了娶公主，就休妻，讓公主的面子往哪裡擱？」
杜恆霜低低地叫了一聲：「怎會如此？他想另娶，直接休妻就是了，為何要奪人性命？」
那丫鬟遲疑著道：「二少爺住在外院。現在掌燈了，二門已經落匙，出不去了。」
齊國公齊伯世才稱了齊王，招攬了更多的能人異士，正在不斷收編造反的七十二路反賊。
前面不遠的地方，一隻白色的小動物一閃而過，往她們這邊竄了過來。
方嫵娘禁不住想起最疼杜恆霜的杜先誠，不由怔忡起來。
杜恆霜也有些慌了：「啊？真的嗎？他為何弒君？這……這……」她想說誅九族之罪，可是大周早在八年前，就名存實亡了。各地義軍割據，群雄並起，這個大周，早就不是八年前的大周了。
方嫵娘欣慰地點點頭：總算聽進去了。
方嫵娘的聲音放得更低：「五年前，大周的德禎帝駕崩，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