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054章 比試（下）
嗤啦！嗤啦！
黃燦燦的金子亮瞎了眾人的眼睛。
「我就不信，我這一次還射不中！」七箭之後，穆夜歌跺了跺腳，再次架起長弓，這一次，突然找到手感，一箭射出，正好將那侍女手臂上的蘋果射落！
安子常笑吟吟地道：「不反悔，不過穆侯可要給我保密。如果說得大家都知道了，在場的這麼多姑娘都哭著喊著要去射人靶，穆侯府上侍女的命，可就不夠用了。」
「好啊！好啊！咱們女子也要比試一番，不能讓各位公子專美於前！」穆夜來馬上應和，並且強力拉杜恆霜入場：「杜姐姐，咱們一起去射箭吧！來，我給你尋一張軟弓，一定不會弩傷你的。」
蕭士及看見錢伯，本想行禮，卻被錢伯一個眼神制止了，只好微微頷首。
杜恆霜正好看見穆夜來對自己一臉鄙夷的樣子，心頭很是不虞，更不想在蕭士及面前被人看扁。
有這樣一個好的開始，是不是意味著，這一世，她的追逐，不會那麼辛苦？
颼！颼！數聲而過，四個侍女頭上和雙臂上托著的蘋果幾乎是同時應聲而落，她們卻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面面相覷，都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怎麼會這樣？
穆侯大手一揮，兩個護衛捧著兩個托盤送了上來。
很快四個侍女頂著蘋果魚貫而入，又站到了白色幃幕前面。
連男子都不敢射這些人靶，女子就更少了。
安子常卻是不以為然。他是知道的，這是他們安西貴族的傳統風俗。秋日宴的時候，為了給宴會增加點樂子，大射活人是必備活動。——射蘋果，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也就是到了中原，他們這些安西貴族才收斂一些，不敢太過份。
原來是很快就要成親的未婚小夫妻。
正是蕭士及往她們女眷這邊走過來了。
蕭士及只好點頭：「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士及忙從袖袋裡拿出來另一枚小巧一些的碧玉扳指，走過來親自給杜恆霜套在大拇指上：「平心靜氣，就和以前在家裡習練一樣，不要被別人亂了心神。射箭最忌分心。」
幾支羽箭頓時如流星般往對面的侍女處射過去。箭尾劃破空氣，發出颼颼的聲音，聲勢極為驚人。
杜恆霜情不自禁地往男子射箭比試的這邊走了過去。
「沒人比了？那我豈不是不用射箭，就贏了這一次的秋日宴狀元？」安子常手裡轉著一張長弓，懶洋洋地道。
看見有些女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方嫵娘笑著道
杜恆霜點點頭，揚眉舉弓，連比劃都不用，抬手唰唰唰三箭，將站在幃幕前面的一名侍女頭頂和雙臂上的三個蘋果同時射落下來。
站在對面的侍女也白了臉。
安子常負著手站在那裡，笑著搖搖頭。
蕭士及對她視若不見，大步和她擦肩而過，來到杜恆霜和方嫵娘跟前，對著方嫵娘深施一禮：「方嬸嬸安好。」
「士及兄這麼說，是不把在下放在眼裡了？——誰輸誰贏，總要比一比才知道。若是不比就認輸，完全是看不起在下，有意要羞辱在下。」安子常很是不客氣地說道。
杜恆雪抿嘴笑道：「我姐夫。」
女眷這邊都被兩大美男子當場飆箭術的比試吸引住了，紛紛圍了過來。
安子常的臉色嚴肅起來。——蕭士及果然是個練家子。看他拉弓的姿勢，跟杜恆霜如出一轍。看來是一個師父教的……
杜恆霜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賣弄，再說，蕭士及已經出夠了風頭了，她要還出風頭，豈不是讓人說司馬府真的不讓人？就連連推辭道：「我不會射箭。三小姐不用忙乎了。」
蕭士及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可是齊王二公子齊義之，卻是鼎鼎大名。齊義之今年剛滿二十，精通兵法，手下能人輩出，猛將如雲。
很快，四個進入最後一輪的男賓有三個都放棄了，只留下穿得花枝招展的安子常。
穆夜來在袖子里握了握拳頭。
場上頓時一片靜謐，就連風吹動樹梢的聲音都格外清晰入耳。
方嫵娘才命小廝過來收下。
場上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歡呼，就連一直清冷的杜恆霜都跟著鼓掌助興。
安子常卻嗤笑一聲，走過去將自己手裡的長弓硬塞給杜恆霜：「杜大小姐箭法如神，就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今日開開眼界吧。」一邊壓低聲音道：「人家等著看好戲呢，你不是最喜歡當面打臉嗎？怎麼在外面倒是裝起溫良嫻淑了，原來就知道在許家窩裡橫啊……」一邊往穆夜來、穆夜歌那邊瞟了瞟眼風。
安子常站直了身子，看著穆侯府的下人將一張長弓遞到蕭士及手裡。
一個穿著玄色羅袍的男子大步走了過來。身材高大，目似朗星，鼻若峰挺，嘴角含笑，俊美無儔，就連旁邊那個尊貴無比的齊王二公子，都沒能把他的氣勢壓下去。
穆夜歌張開長弓，
場上再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比剛才給穆夜歌的歡呼聲還要大。
穆夜歌一聽更加欣喜。這射人靶和蘋果的事，她在家也沒少做過。十箭裡頭，總是有一兩次能夠射中的，就連忙道：「爹放心，女兒這一次，就給爹爹長臉！」
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巨。一不小心，會出人命的。
白色幃幕那邊，已經重新讓四個侍女頭頂著大大的水袋站在那裡，等著讓小姐們過來射著玩。
穆侯的臉色好看了些，得意地瞟了安子常一眼。
她知道，蕭士及特別愛看女子射箭的英姿。上一世，穆夜來本身就有射箭的功底，後來又為了蕭士及的喜好，刻苦學習射箭，練得一手好箭法。如今兩世為人，就算嫡姐穆夜歌，這一世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穆夜來也愣了。真沒想到，她不去找他，他卻來找她了。上一世，他們穆侯府秋日宴的時候，蕭士及和齊王二公子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裏！
場上叫好聲又一次轟然響起。
安子常和蕭士及都大大方方地接過托盤，舉起來衝著眾人晃了晃。
天助自助者。這一世，蕭士及的原配之位，非自己穆夜來莫屬！
想著前世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穆夜來淚盈于睫，款款迎了上去。
結果，穆夜歌射了三箭，才射中一個侍女頭上大大的水袋，但還是贏得一陣歡呼。當然她雖然沒有安子常和蕭士及剛才射的出色，但是她露的這一手箭法，就算在男子當中，能做到的人也不多。
從安子常手中一把拽過長弓，杜恆霜走上前去。
四個侍女不約而同地給對面的安子常和蕭士及跪了下來，拜謝他們的不殺之恩。
穆夜來急步上前：「蕭……公子！」
安子常嘴角噙笑，靜靜地退到一旁。
第八次的時候，穆夜歌終於射中了蘋果。
方嫵娘心裏高興，態度都好了許多，跟人興高采烈地攀談起來。
這些侍女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安子常正色道：「終身大事，豈能玩笑？——請穆侯準備人靶和蘋果。」
安子常臉上笑意不減，慢悠悠地道：「我本有心愿，要娶個箭術通神的女子。今日正好機緣巧合，就讓我安子常比武招親吧。諾，和剛才一樣，若是有哪家閨秀能射中那侍女頭上的蘋果，就是我安子常的良配。不管她是丑是美，是老是幼，我都照娶不誤！」
眾人都打趣道：「
杜恆霜點點頭，叫了錢伯過來，將一托盤的黃金收了起來。
蕭士及忙擺手道：「這樣不好吧。我哪裡有先鋒大元帥厲害？——我自愧不如，認輸認輸！」
許紹走過來笑著道：「既是常兒孝敬你的，你就收下吧。」
齊義之剛才正跟穆侯低聲說話，這時才剛剛告一段落，抬頭看見安子常得意的樣子，眼珠一轉，將蕭士及叫了過來：「士及，來，幫我一個忙，去跟那位先鋒大元帥比試比試，看看是他厲害，還是我們士及厲害。」
蕭士及展顏一笑，女眷這邊頓時多了幾聲倒抽氣的聲音。
這門親事，許紹覺得很是門當戶對，可是安子常雖然是他外甥，卻不會聽從他這個舅舅的擺布，就招手將安子常叫了過來：「子常，穆侯爺想給你說一門親事。」就把穆侯提的親事說了一遍。
眾人方才「哦」了一聲，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看了一眼這一對璧人，真真假假地向方嫵娘道喜。
穆侯府的規矩有多嚴，她們可是知道的。當年在安西的時候，穆侯一暴怒，就能拉了那些犯了錯的侍女下人去喂獒犬！
不怕，多少開頭恩愛的夫妻，最後都形同陌路。她不能看見他們如今相親相愛的情形就退縮。她有兩輩子的經歷和時光，來慢慢琢磨蕭士及。——這一次，他一定跑不掉的……
杜恆雪悄悄推了推杜恆霜：「姐姐，蕭大哥哥來看你了。」
安子常這麼說，蕭士及不比倒是不給他面子。
站在穆侯夫人曹氏身邊的嫡長女穆夜歌，知道爹爹是去說她的親事去了，高興得暈生雙頰，也命人取了長弓過來，道：「公子們都比試過了，我們這些女兒家，也不能落後啊。——來，咱們也來比試射箭，好不好？」
穆侯的臉色掛了下來：「安元帥且莫開小可的玩笑。」
最後一輪，是射那四個侍女身上的蘋果。
只有穆夜歌和穆夜來兩姐妹拿著弓箭上前，瞄準了其中兩個侍女頭上的水袋。
蕭士及從袖袋裡掏出一顆碧綠的扳指戴上，然後將羽箭架到長弓之上。
站在方嫵娘和杜恆雪之間，杜恆霜和蕭士及旁若無人地低聲說話。
「哈哈哈哈，兩位居然同時射落蘋果，並列第一！並列第一啊！」穆侯一邊笑著打哈哈，一邊使眼色，讓人把那四個腳軟跪在地上的侍女帶下去。
「真是晦氣！」穆夜歌咬咬牙，又舉起第二箭。這一次
她們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人靶子，但是這樣聲勢浩大、破空而來的羽箭，她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嘩！
手臂平直，腕力十足，那羽箭的羽毛竟是紋絲不動。
眾人都站了起來，包括穆侯爺和他夫人。兩人快步往外走去，片刻隨著一陣大笑，兩個青年男子走了過來。穆侯夫婦恭恭敬敬的緊隨其後。
揭開托盤上蓋著的紅綢，二十個金元寶碼得整整齊齊，堆在托盤上。
確實是個讓杜恆霜出醜的好機會，也正好讓蕭士及及時認清杜恆霜是什麼樣的人，別等成了親才知道，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良配……
穆夜來看見這一幕，心如刀絞，幾乎想一頭撞死算了，可是想了又想，還是放不下這個前世的冤家，只好咬了咬牙，轉身走了回來，來到杜恆雪身邊，悄悄問道：「那是誰？」
蕭士及捧著托盤，來到杜恆霜身邊，笑著道：「我還要出去辦事，這些幫我好生收著。」
「最後一輪既然只有兩人，你們各射兩個侍女吧。看誰射的蘋果最多、最准，誰就是今日的贏家！」穆侯大聲宣布著比賽規則。
穆夜來面沉如水。
而杜恆霜就更不用說了，她那清高自傲如同白蓮花不染塵埃的作態，就連拿雙筷子都要嫌累，就別說讓她騎馬射箭了。每逢遇到這種時刻，她都裝病在床，實在令人鄙夷。
穆侯瓮聲瓮氣地道：「曉得了。」只是偷偷說給自己的大女兒穆夜歌知曉。
可是看見如今他們的樣子，穆夜來心裏一陣悲，一陣苦，直到不遠的地方爆發出來一陣歡呼聲，才把她驚醒過來。
齊義之拍了拍蕭士及的肩膀：「既如此，你就勉為其難，比試一下吧。反正你都認過輸了，再輸一次又何妨呢？」
穆夜來僵在那裡。
她記得很清楚，蕭士及跟杜恆霜的夫妻關係並不和睦。她進蕭府的時候，蕭士及已經很久不去杜恆霜房裡了。
穆夜來抬起頭，看見是對面男賓那邊的射箭比賽，進入最後一輪了。
這邊穆侯爺跟許紹提了安子常的親事，想將自己嫡出的大女兒穆夜歌許配於他。
方嫵娘忙笑著道：「可有一年半沒有見到你了，最近很忙？」
杜恆霜和蕭士及還在喁喁私語，根本就沒有看見面前多了兩個人。
「來，今年是好事成雙，我們穆侯府第一次秋日宴，居然有兩個並列的狀元，真是可喜可賀！——既然並列第一，兩位自然各有一千兩黃
這個提議讓穆夜來怦然心動。
一年半不見，他好似又高大健碩了不少，眉間也多了几絲風霜……
杜恆霜滿臉笑意地看著蕭士及認輸，不知怎地，那笑容刺傷了安子常的眼睛。
「許司馬，我有些事，想跟你商議一下。」穆侯趁熱打鐵，將許紹叫過去說話。
杜恆雪卻捂著嘴悄悄地笑，附在穆夜來耳邊輕聲道：「你不知道，我姐夫一看見我姐姐，眼裡耳里都沒有別人。咱們就不用費功夫打招呼了，打了他也聽不見。」
她們居然死裡逃生了！
穆侯爺更加得意，看著安子常的眼神，就像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得意。
可是她們又不能臨時退場。
蕭士及轉頭看向杜恆霜，聲音不由自主柔和下來：「霜兒，我剛給你家送了幾箱東西過去，等你回去就能看了。那些衣裳料子、脂粉和首飾，都是我這一趟去江南運回來的……」
穆夜來撇了撇嘴，還沒成親呢，也好意思叫「姐夫」，卻不好跟杜恆雪爭執，只笑著問道：「你跟你姐夫打招呼了沒有？」說完使勁拉著杜恆雪的衣袖：「連個招呼都不打，多失禮啊。」將她拽到杜恆霜和蕭士及面前。
安子常也托著黃金過來，對方嫵娘道：「舅母，我如今借住在舅舅府上，這些就當我的借宿費了，還望舅母笑納。」說著，也將一千兩黃金毫不猶豫地給了方嫵娘。
穆侯一甩袖子：「備就備，你可別反悔！」
蕭士及愕然。這些侍女是怎麼啦？給他磕頭做什麼？
穆夜來從心底里笑出聲來。她就知道這是杜恆霜的弱點！蕭士及喜歡看女子射箭，杜恆霜卻不知道投其所好，真是一把好牌都被她打壞了。
穆夜來也舉著弓箭走上前來。
杜恆雪也忙小跑著跟上。
颼颼颼！
那侍女慘叫一聲，倒地而亡。
穆侯心裏高興，今天不動聲色就巴結上未來兩大青年權貴，損失點金子算什麼？再說，他們還看上了安子常做女婿呢……
她射了五箭，就射中了一個侍女手臂上的蘋果，而且無一傷亡，比穆夜歌的本事，還要再大一些。
和被狗活生生吃了相比，還是被箭射死更舒坦一些吧。
方嫵娘笑著推辭，安子常執意不肯收回。
杜恆霜寧靜的雙眼陡然亮了起來，燦爛的容顏一時間吸引了兩雙深邃的眸子。不過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就移了開去。
杜恆霜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似粘在蕭士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