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088章 至寶
諸素素瞪著吳世成的背影，咬緊牙關不開口叫他回頭，自己一邊忿忿地將吳世成留下的油布包扔在桌上，氣憤道：「我就不信他能把自己活生生的餓死，就是想吃我的，喝我的，占我便宜而已，我才沒那麼傻……」
吳世成一聽大喜，又覺得自己佔了諸素素的便宜，十分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其實那書值不了那麼多銀子。」
蕭士及笑著送她出去，卻在大門口，看見了一輛許家的大車。
「你真的教我學認字？」吳世成又驚又喜，他還沒有傻到那份上，知道諸素素其實是為了他好。學認字多花錢啊，一般人家都送不起孩子上學堂學識字的。
一本看上去年代非常久遠的書，藍黑的邊框，發黃的紙張，摸上去還有些粗糙，不是近年來開始在市面上出現的宣紙，倒是像幾百年前，紙張剛出現時候造出來的紙。
諸素素輕輕嘆一口氣，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也跟你說，我是做郎中的，這書是醫書，對我還是有些用處的。為了保險起見，咱們簽個字據吧。——免得你日後反悔，咱們說不清楚就不好了。」
諸素素來自後世，對這本《傷寒雜病論》能起到的作用，比現今整個大齊朝的郎中都要清楚得多。
哦，不對，應該是在她的前世，那個無比現代的社會，這本《傷寒雜病論》屬於失傳的書。後來流傳下來的，是後人重新纂寫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原作《傷寒雜病論》早就遺失了。諸素素前世是藥學出身，古醫理論也是必修科目，當然知道《傷寒雜病論》是早就失傳的古醫奇書。
諸素素深吸一口氣，一巴掌拍掉吳世成伸過來的手，冷冰冰地問道：「這書你從哪兒弄來
不過這都不算什麼。
「姓吳啊。祖祖輩輩都姓吳，不信你去潼關石嘎子村查我們老吳家，幾百年都是住在那裡。」吳世成對諸素素的問話，從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吳世成叫屈：「我沒有騙你！——那是我爹說的，我們都不大信的。我爹也說了，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給別人。」
她居然在這裏看到了《傷寒雜病論》這本失傳已久的奇書！
在這裏走了這麼多年的霉運，她早就習慣沒有穿越女的特殊待遇了，可是這一本《傷寒雜病論》的出現，幾乎又要重燃她身為穿越女的信心了。
諸家的管事忙追了出去。
諸素素無語。既然是貨郎，估計在長安的屋子也是租賃的，現在不知道去哪裡賣貨去了。
諸素素大喜，謝了又謝。
所以歐羅巴人最崇敬的神州古醫，便是張仲景，他被歐羅巴人稱為「醫聖」，不折不扣的醫聖。
「吳小哥兒等一等，我們大小姐請你回去一趟，有話跟你說。」管事跑得汗流浹背，過來死拽活拽將他拉了回來。
諸素素見他做事還算認真，就專門去了蕭士及家裡，求他幫忙給吳世成找個事做。
諸素素的雙眸死死盯著書頁上的標題，一雙手輕輕顫抖起來。
吳世成撓了撓頭，問道：「你不要這書？——但是我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如果你想要我還你銀子，得等兩天。」說著，好像又想起什麼，一本正經地道：「如果我真的在外面餓死了，你不要麻煩給我收屍。——我死了，沒法還你的燒埋銀子。」
諸素素點點頭：「除了學認字以外，你也得找個營生學起
吳世成瞠目結舌，一時吃吃得說不出話來，可是急得不行，恨不得對諸素素打躬作揖，倒頭就擺。
這個吳世成，生得人高馬大，太過男人氣，就算賣到小倌館，有那個不長眼的好男風的男人肯光顧他？他也只配做打雜而已！
蕭士及以為是杜恆霜，心裏一喜，快步走過去。
吳世成便安心在諸素素家裡住下，平日除了跟她學認字，就做了她的跟班隨從兼打手，在她出診的時候，鞍前馬後地跟著她。
說著，諸素素命自己的丫鬟拿了筆墨紙硯過來，提筆懸腕，寫了一個轉讓書，讓吳世成簽字畫押。
諸素素一聽眉毛就立了起來，斥道：「你不是說曾經有人花幾千兩銀子找你們家買這本書嗎？現在怎麼說不值錢？——你還敢騙我？！」
諸素素板著臉，將那本書抽了出來。
古人行醫，講究的是上療君親之疾，下救貧賤之厄，中保自身長全。追名逐利的苟苟營營，為他們所不齒。
但是現在他給了諸素素，應該是到了萬不得已、走投無路的時候了。
也難怪，蕭大哥心心念念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要心想事成了，從此他的日子，就十全十美了吧……
吳世成忙站了起來，對諸素素行禮道：「多謝諸小娘子的饅頭，我這就出去找工。如果找得到，賺得了銀錢，我一定會還錢的。」說著，轉身大步離去。
後世流傳，《傷寒雜病論》，是幾百年前的醫聖張仲景的名作，它最大的功效在病理基礎上，對一些外感病，特別
這些傢具也是女方的嫁妝，都是按照新房的尺寸打造好的。
好在吳世成走得還不遠，正往人市那邊過去。
居然還真是本書。枉她之前還想著是不是什麼傳世名畫、名字帖之類的東西，至少可以拿到當鋪換幾兩銀子。
「恭喜蕭大哥，還有半個月就要做新郎官兒了。」諸素素笑盈盈地拱手。
可是自己？
諸素素忍不住道：「你不識字，就不要亂按手印。萬一我這個不是轉讓書，而是賣身契呢？——你按了手印，豈不是就賣身為奴了？」
一遇到這個吳世成，她的淑女風度，她的白花氣質，全跑光光了！
吳世成一想也對，臉都嚇白了，琢磨半天，對諸素素道：「如果你真的讓我簽的是賣身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裏！」
在屋裡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諸素素猛然醒悟過來，回頭對門外叫道：「派兩個人出去，把吳小哥兒給我找回來，就說，我有個活計給他做。」
諸素素這麼多年盡心儘力幫龍香葉治病，蕭士及也想還她一個人情，便頷首道：「這個容易，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給他安排一個位置。」
諸素素翻了個白眼，將轉讓書小心折起來，忍著額頭暴跳的青筋，道：「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每天學認十個字。如果學不會，馬上把你賣了！」
吳世成更加沮喪，伸手道：「你既然不要這書，就還給我吧。我帶在身邊，以後跟我合葬。」
有祖訓？祖訓是神馬東西，能吃還是能喝？
車簾掀開，卻是許家大少爺許言輝端坐在車裡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諸素素顫抖著手，翻開了《傷寒雜病論》的第一頁。
諸素素嗤之以鼻，表示不屑，指著門外道：「行啊，你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是吧？——那你出去，你給我餓死在外頭算了。」
蕭士及雖然面色沉靜，但是眼底的笑意逃不過諸素素的眼睛。
「我家有一個遠房姑姑嫁給一個從長安來的貨郎。我小時候，曾經跟我爹來過長安一趟，還在我姑姑家吃過飯，但是現在他們不知道搬到哪裡去了。」
油布包包得不太嚴實，諸素素一扔之下，包袱皮散開了，露出底下有些發黃的線裝書一角。
《傷寒雜病論》。
諸素素看見自己把吳世成嚇倒了，心裏才有些得意，面色和緩了一些，笑著問道：「你是姓吳，還是姓張？」
吳世成趕緊閉嘴，不敢再說話。
「夠了！你有完沒完！」諸素素怒吼一聲。
諸素素死死盯著吳世成憨厚誠懇的臉，還有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多謝提醒！——你別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會給你收屍的！」
諸素素氣得眼冒金星，忍不住一手叉腰，擺了個她平時死也不會擺出來的茶壺姿勢，怒道：「逼良為賤算神馬？我還逼良為娼呢！——你再不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就把你賣到……賣到……小倌館……去打雜！」
「……余每覽越人入虢之診，望齊侯之色，未嘗不慨然嘆其才秀也。怪當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醫藥，精究方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崇飾
諸素素又問：「那你到長安來做什麼？」
吳世成憨憨笑道：「我不識字，就按個手印吧。」說著，用大拇指沾了沾硯台裏面的黑墨，在那轉讓書上按了個手印。
諸素素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言歸正傳，說起了吳世成的情形。
可以說，這一本《傷寒雜病論》，就是整個神州大地五千年古人醫術智慧的最寶貴結晶。
因為這本書，曾經拯救了整個歐羅巴洲。黑死病在歐羅巴洲肆虐的時候，曾經奪去四分之三歐羅巴人的性命，讓整個歐羅巴洲都快亡國滅種了。這個時候，《傷寒雜病論》的譯本傳到了歐羅巴洲，讓歐羅巴的醫生找到了治療黑死病的方法。
諸素素緊緊地攥著那本《傷寒雜病論》，沉吟良久，道：「這本書還不錯，我收下了，算是抵了你以前欠我的那些藥費、房錢和飯費。」
五個蒼勁有力的中楷大字，豎在書冊中央。
諸素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諸素素苦笑。張仲景出身名門，不用為五斗米折腰。自己不行，自己首先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才能談別的東西。
算了，不找也罷。
而那些相傳從《傷寒雜病論》裏面出來的藥方，被後人稱作「經方」，是後世古醫師開方子必須要參考的內容。
吳世成嚇得打個寒戰，面色發白，嚷嚷道：「你不能逼良為賤……」按大齊律，強迫將良民賣為賤民是違法的。
吳世成來到他剛剛離開的屋子，看見諸素素一襲天青色半臂，月白色羅裙，手裡拿著一本發黃的書，站在他對面，默默地看著他。
她上門的那天，正好看見杜家的下人來蕭家新房鋪陳傢具。
看著這段序言，諸素素不由有些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