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089章 敲打
「實話跟你說，你娘為了你們兄弟倆的前途，是自殺身亡的。而娶方嫵娘為填房，也是我和你娘仔細商議過的。」許紹將往事緩緩道來。
許紹滿意地點點頭，道：「你要不要見你方嬸嬸？霜兒那邊你卻不能見，還有半個月就成親了，你們現在見面，不太吉利啊……」
方嫵娘苦笑道：「我想不想有什麼用，架不住霜兒非他不嫁。」說完輕輕嘆了口氣：「真是前世的冤孽。」
可是許紹的話，倒是打消了他的疑慮，就沒有必要見杜恆霜了。
許紹低聲笑道：「就算他是來退婚的，你又擔什麼心？你不是不想把霜兒嫁給他嗎？」
方嫵娘正好跟許紹在一起，聞言有些不安，問道：「他來見你做什麼？沒說要見我和霜兒？不是婚事有什麼問題吧？」
那同僚不以為然地斜了蕭士及一眼：「這叫什麼麻煩？京兆尹要料理一個九品官，隨時可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而許老爺仁心慈善，被個九品官羞辱了，也只是讓他革職還鄉而已，大家都對許老爺讚不絕口呢。之前還怕他太過孤直，跟大傢伙兒格格不入。現在看他還挺會做人，大家都服他。」
許紹眉梢一挑，明白蕭士及是為何事而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關家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魚。
聽說蕭士及求見，許紹想了想，還是吩咐道：「領他到書房來見我。」
蕭士及有些臉紅，他本意是想再見見杜恆霜的。
應該是他知道了關家獲罪的真正緣由。
蕭士及走了之後，許紹沉吟半晌，命人將許言輝的小廝叫來問了一聲，才知道許言輝今日去過蕭家，還跟蕭士及說過話。
蕭士及以前雖然知道這些情況，卻人
蕭士及當然不大看得起許言輝，也不是很把他放在眼裡。
蕭士及背著手站了一會兒，淡淡地道：「回去跟蕭義說一聲，我今兒不回家了，讓他看緊外院。另外給內院老夫人那裡也傳一聲，讓他們晚上自己早些歇息，我今兒有公事，不能去請安了。」
幾乎是又一次，權勢給了他當頭一擊。
蕭士及站在自家門口的場院里，看著許家遠去的大車，心裏的陰霾越來越重。
因為按許言輝的家世，需要他自己去進學中舉，才能繼續許家的榮耀。否則的話，許紹一退下來，許言輝就是平頭百姓，他憑什麼再對蕭士及頤指氣使？
許言輝嘿嘿一笑，撣了撣自己的袍子，意味深長地道：「聽說蕭兄大婚在即，特意過來看看你娘病好了沒有。若是沒有，是不是又要尋『家無犯罪之男，族無再嫁之女』的人家沖喜？」
想到蕭士及才十八歲，就已經如此手段圓滑，方而不直，能屈能伸，又得毅郡王青眼，前途確實是不可限量。不過再有前途，他也只是個六品驍騎尉而已。這個職位，可不是實缺。他為毅郡王賣命，做了那麼多事，卻大多不能見人，這樣的職位，實在是太過屈才了。
前面的車夫立刻一甩鞭子，趕著許家的大車揚長而去。
許紹一時怒不可遏，將許言輝叫過來，足足罵了一個時辰，最後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才道：「從今日開始，你給我閉門讀書，直到年底成親的時候，才能出來。三
蕭士及看見許紹進來，開門見山地道：「許大人，下官是來請罪的。」說著，衝著許紹長揖在地，行了個大禮。
許紹將處置關正的事，攬在了自己身上，將自己的大兒子許言輝摘了出來，也讓蕭士及如釋重負。
蕭士及勉強笑了笑，問道：「許家也就看許老爺的面子，許家大少爺這樣做，難道不是給許老爺惹麻煩？」
杜恆霜的繼父許紹是京兆尹，從三品的高官，而且當初在洛陽的時候，因二皇子毅郡王齊義之的關係，跟蕭士及有過公事來往。蕭士及對許紹的人品才幹還是很推崇的，但是對許言輝就不大看在眼裡。——不過是個脾氣暴躁的二世祖而已，不會有大出息。
許言輝渾身一震，將頭壓得更低，竟是不敢看許紹的眼睛。
那同僚一時語塞，溜了一眼蕭士及，見他還是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琢磨不出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跟自己裝樣兒，也不點破，打了個哈哈道：「這我哪裡會曉得？——蕭兄跟關家是姻親啊，難道還不知道端倪？」雖然不點破，後面一句話還是將緣由帶了出來。
蕭士及更加愕然：「關正什麼時候羞辱許老爺了？」
許家是文官，不像武將勛貴，有封爵世襲的機會。所以許言輝也不過是仗著他老子許紹的關係，在外面蹦達，若說他自己的本事，還沒有蕭士及一半能幹。
許紹看見許言輝一言不發的樣子，心裏也是恨鐵不成鋼，低聲道：「你還是在怨我娶了霜兒的娘做填房，辜負你娘親是不是？」許言輝的親生母親，是前朝大周的郡主，如果大
那同僚以為蕭士及都知道了，笑呵呵地道：「是許家大少爺的吩咐，不過許老爺可是慈善人，若不是他出面，關家眼見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說完搖頭嘖嘖有聲：「這關家，不知如何得罪了許家大少爺，那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許紹笑著搖搖頭，大步走出屋子，來到外院的書房。
門房忙點頭應是，目送蕭士及騎上馬，往毅郡王府那邊的方向去了。
方嫵娘如今地位不同往日，得罪了她，可不是請客賠罪就能了事的。
許家大少爺如此做，到底是出自許紹的授意，還是他自己主動出手？
但是以下官自稱，又分了親疏，表示他的心裏，也不是沒有情緒的。
許紹笑著受了蕭士及的禮，親自攜著他的手，讓他坐下，又命書童上了香茶，才意有所指地道：「本來不想管這檔子事，可是如果不管，由得那種人踩在你方嬸嬸臉上，她面子上不好看，也讓霜兒以後進門之後難做人。你知道，霜兒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親戚的情分是抹不掉的。再說關正貪墨，也不是冤枉他。你別看他在外面擺出兩袖清風的清貧樣兒，其實家底厚著呢。大理寺在他家查抄，查出了這個數。」說著，在蕭士及面前伸出手掌比了比。
蕭士及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心裏也輕鬆許多，忙保證道：「許伯父放心，我知道自己家裡是有些煩難事兒，我已做好準備，待霜兒進門，我必不會讓她受委屈。」
一席話說得蕭士及冷汗淋漓，忙起身道：「許伯父言重了。我難
從許大人轉變到許伯父，看起來蕭士及已經承了許紹的人情了。
許紹呵呵笑道：「你這倒不必介懷。就算是公主下嫁，也是要孝順公婆的，這是人之常情，我們不會仗勢欺人，讓霜兒落個壞名聲。霜兒自己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只要你們將來成親之後，夫婦一體，有事互相商量，像一家人一樣親親熱熱過日子，我們做父母的，也就放了心了。你也大可放心，霜兒從來不認我這個繼父，所以她絕對不會借我的勢，在你們蕭家擺譜的。」
蕭士及一下子明白過來，愣怔半晌，才失魂落魄地離開大理寺，騎在馬上信馬由韁，居然來到京兆尹許家的宅子附近。
今日正好許紹休沐在家。
蕭士及滿腹疑問，想了好久，還是下馬來到許家，叩門求見許紹。
從自己最敬愛的父親，到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難道都要眼睜睜地看他們因權勢離他而去？
因杜恆霜的關係，蕭士及對許言輝的印象不大好，知道他一直是對杜恆霜的娘親方嫵娘嫁給他父親不滿，對杜恆霜姐妹倆遷怒，經常尋各種機會欺負羞辱她們。
「許大公子有何貴幹？」蕭士及拱了拱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此事由他娘親而起，他無法讓他娘親親自過來賠禮道歉，只能將所有的事，攬在自己身上。
這是向許紹保證，他成親以後，倚重杜恆霜，會多於他自己的娘親和兄弟了。
蕭家的門房是重新挑上來的，受了大管事蕭義的囑咐，對蕭士及十分恭敬，見狀忙跑過來問道：「大爺，可有什麼
原來關縣丞獲罪，還是因自己娘親的一時意氣用事，帶累了他們。
看著那所和自己家差不多大的房子，蕭士及心情極為複雜。
許言輝知道自己今日魯莽了，可是這是自己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也算是償還了這幾年自己對她的欺侮和羞辱吧。
以前蕭士及上門，都是和許紹行親戚之間的長幼之禮，這一次，卻自稱「下官」，跟許紹平輩論交了。
「不用了，毅郡王府那邊還有事，我要交接一下，才好準備婚事。」蕭士及笑著告辭離去。
家無再嫁之女，族無犯罪之男。這句話，當著方嫵娘的面說出來，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確實是太誅心了。
許言輝見到了這個地步，蕭士及還是不肯對他娘親龍香葉有絲毫的不滿，對他很是不屑，伸出一隻手，斜著眼睛打量自己手上的綠玉扳指，慢條斯理地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多說了。只提醒你一聲，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果執迷不悟，就想想關家的下場！」說完對著車夫低斥一聲：「走！」
蕭士及心裏一跳。這個數目，可比他給的一萬銀子聘禮要多好幾倍，可是當時關家還對蕭泰及哭窮，說辦不起嫁妝……
蕭士及眼底的怒氣一閃而逝：「有勞許大公子挂念，我娘的病正在康復當中。你知道，老人年紀大了，總是不如年輕人做事八面玲瓏，面面俱到。都是為人子女的，多擔待一些就是了。」
來到毅郡王府，蕭士及晃了一圈，點了個卯，又找毅郡王說了吳世成的事，討了個小小的人情，將吳世成安到自己手下做事，便離開毅郡王府，來到大理寺，尋了上一次打探過消息的同僚，慎重問道：「關縣丞的事，是不是跟許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