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108章 還擊
諸素素沒好氣地掙脫自己的袖子，提了筆給她開方子：「已經沒了。你們還年輕，也沒有大礙，養好身子，再懷一個就是了。」又訓斥她：「有身孕了也不知道保養，下次還這樣，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
蕭泰及看見妻子身下的血，一時也慌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拉著蕭士及的手道：「大哥，是你讓我打她的……」
一句話提醒了關氏和蕭泰及。
諸素素是慣會說這些架橋撥火的話的，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見自己的台詞居然還能被別人搶了，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啪地一聲將自己的藥箱大力闔上，對著陳月嬌冷笑道：「看你個子不高，心眼兒倒是不小。既然是蕭家的家事，要你在旁邊摻和？是你郎中，還是我是郎中？外人，誰是外人？大家都是外人，就你是內人。可惜你生得太矮，你蹦得再高也只能踢中別人的膝蓋。——我勸你省省吧，再在旁邊煽風點火，我回了大爺，將你們母女倆趕出去。你吃大房的，喝大房的，還在這裏算計人家。誰有你這種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關氏心裏一動，知道這是個討好龍香葉的好機會，趁龍香葉走過自己身邊，忙站起來，顧不得龍香葉一身酸臭，扶著她的胳膊道：「娘，媳婦不孝，讓娘受委屈了。」說著又朝杜恆霜那邊看了一眼，故意大聲道：「有些人就不要故意胡攪蠻纏了。誰是小賤人，誰是賤人的女兒，這席上誰不知道？別裝沒事人一樣，把屎帽子往別人頭上扣……」
關氏臉上剛才一邊被知畫打過，掛著五個紅紅的手指印，另一邊卻是被蕭泰及打過，腫的不是一般的高。
「夠了！」蕭士及額頭的青筋直跳，滿臉陰沉的可怕，渾身怒氣勃發，可是看著龍香葉梗著脖子，一身狼狽的樣子，又無話可說，手裡的拳頭鬆了又緊，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垂在身旁：「娘，您回去收拾收拾吧。」
誰知蕭士及比她更快，已經飛身來到跟前，半跪下來，托住杜恆霜的身子，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
見關氏不再急著去龍香葉跟前大鬧，諸素素才點頭坐在她床邊，正色問道：「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好斟酌給你開方子養身。」說完看了眼神閃爍的陳月嬌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你要老老實實跟我說，一個字都不能撒謊。你要撒謊，就是拿你自己的生育做筏子，以後沒得子嗣，就
比如這個諸素素，她就完全不記得，上一世蕭家常來常往的門客裏面，有諸素素這個人。
蕭泰及從席上站起來，對蕭士及長揖在地，慢條斯理地道：「大哥、大嫂，今兒是關氏犯舌，你們彆氣，我幫你們教訓她。」說著，回手一個大耳光，打得關氏往後幾個趔趄，撞到身後的長几邊上，后腰狠狠地磕了一下，才摔倒在地上，成了滾地葫蘆，連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杜恆霜揚了揚眉。龍香葉打了她，她不能還手，因為對方是長輩。
杜恆霜冷笑回頭，看著席上愣愣的眾人道：「既然說的不是我和我娘，也不是婆母和小姑，那就是說的二弟妹和她娘親？又或者說的是金姨媽和陳表妹？——婆母，您倒是說句話，這『賤人養的女兒也是小賤人』這句話，到底說的誰吧。」
而關氏不過是二房的媳婦，既不尊，又不長，憑什麼也能侮辱自己的娘親？
龍香葉和杜恆霜之間的事，杜恆霜吃了虧，蕭士及無可奈何。龍香葉辱及杜恆霜的娘親，杜恆霜剛才還擊，他也無話可說，只好硬著頭皮和稀泥，將一腔怒氣都發作到二房頭上，對蕭泰及怒道：「二弟，你媳婦剛才出言不遜，你要多管教管教。」
中堂上所有人都看見了關氏屁股後頭的鮮血印子。
蕭士及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從蕭泰及手裡抽出來，淡淡地道：「我讓你管教你媳婦，沒有叫你打你媳婦。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收場吧。」說著，也追著杜恆霜而去。
陳月嬌忡然變色，忙後退兩步，往門邊蹭過去，想趁熱打鐵，去龍香葉那邊給杜恆霜上點兒眼藥。
她被杜恆霜吐得滿頭滿臉都是，身上也滴滴答答到處都是噁心的穢物，不用說，她這身衣衫算是毀了，她心疼得肝都顫了，心裏不由得對方嫵娘更氣，嘀嘀咕咕道：「賤人養的女兒果然也是小賤人……」
杜恆霜眸光微沉，看了屋裡的下人一眼，問道：「誰去請郎中了？」
「什麼？我有孩子了？」關氏大驚，拽著諸素素袖子哀求：「諸郎中，您可要看仔細了。」
陳月嬌在旁滿臉惋惜，低低地嘆氣，搖頭道：「唉，大少奶奶也是太咄咄逼人了。若不是她命人打表姐，表姐的胎也不會……」
歐養娘抿了抿唇，快步趕上來，要扶起杜恆霜。
關氏側了側身子，突然捂著肚
而杜恆霜一臉慘白，嘴角還有血色，軟軟地倒在他懷裡。
龍香葉的丫鬟婆子從梢間一擁而出，擠到龍香葉身邊，給她擦頭的擦頭，擦臉的擦臉，大丫鬟梅香更是抖著聲音勸道：「老夫人，我們回院子換身衣衫吧。」
關氏咬牙切齒，從床上掀開被子：「我要去找娘。——這種毒婦，休了她才好！」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和迅速，知畫來不及和歐養娘交換眼色，馬上跪了下來，膝行到龍香葉身邊，號啕大哭：「求求老夫人，饒我們少奶奶一命吧。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們不敢有怨言，求您大發慈悲，不要再挫磨我們少奶奶了。她身子剛好，經不起老夫人的巴掌。若是老夫人要出氣，就打奴婢吧！」說著，在地上磕頭，磕得怦怦響。
如今杜恆霜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幾句話就把龍香葉繞進去了。
龍香葉也十分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酸臭，輕哼一聲，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一徑去了。
陳月嬌想了想，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怯生生地提醒關氏和蕭泰及：「這是蕭家的家事，表姐和表姐夫還是給大少奶奶留些臉面吧。」
龍香葉縮了縮脖子，馬上明白過來剛才蕭士及要人去請諸素素的話，不是為她，而是為他媳婦，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兒，不過看杜恆霜被她打得氣息奄奄，心頭又有些害怕，只好瞪了瞪眼，扶著丫鬟的手，繞過杜恆霜和蕭士及，就要回自己院子換洗。
龍香葉罵罵咧咧的話，她都聽見了，剛才她也是一時著急，又被龍香葉一巴掌打得氣短神虛，氣急攻心才暈過去，不過很快就醒了過來。她一暈，沒想到居然讓龍香葉得寸進尺，罵起自己娘親來了。
一股鮮血從她剛才坐的地方流了出來，在淡色木板鋪就的地面上，分外顯眼。
關氏身下的血越流越多，等諸素素趕到的時候，她已經疼得滿身冒冷汗。
這邊關氏被諸素素嚇到了，老老實實說起事情的始末。
諸素素一邊聽，一邊盯著門邊的動靜，正好看見陳月嬌在對蕭泰及擠眉弄眼的使眼色。
擦乾淨了臉上的穢物，龍香葉的眼睛才睜開，卻看見自己的兒子抱著杜恆霜，半跪在自己跟前不遠的地方。
還好，雖然氣若遊絲，但是好歹還是有一口氣吊著。
蕭泰及也是萬分後悔。早知道關氏有了身孕，他就不打那一巴掌了。為了討好
中堂上的婆子丫鬟都低了頭，恨不得找個洞趕緊鑽進去，不要被這大房二房鬥法殃及池魚才好。
杜恆霜剛剛實在是沒忍住，才吐在龍香葉頭上。她也知道，雖然自己不是有意的，可是吐在長輩頭上，確實不象話，本想趕緊跪下道歉，然後親自扶龍香葉進去梳洗。可是龍香葉不容分說，一個巴掌扇過來，徹底冷了杜恆霜的心。
諸素素噗哧一聲笑道：「喲，你們表姐夫和表小姨子眉來眼去地做什麼啊？」
關氏眼看自己一個嫡長子就沒了，氣得渾身亂顫，沖蕭泰及大吼道：「你做得好事？！連兒子都不放過，你好狠心啊……」
龍香葉這時候已經被滿頭的穢物淋得睜不開眼，又聽見蕭士及氣急敗壞的聲音，以為是要給自己請郎中，忙伸著胳膊道：「及兒！及兒，你快過來，為娘看不見了。」
歐養娘和知畫是站得離杜恆霜最近的。
龍香葉是蕭嫣然的娘親，也當得起「賤人的女兒是小賤人」這個身份。
「怎麼會這樣？」諸素素皺著眉頭給關氏把脈：「你有多長時間沒有換洗了？有身孕了都不知道？」
金姨媽在關氏人中上狠掐，才把她掐醒。
龍香葉被頭上突然滴滴答答流下來的穢物唬得站了起來，再抬眼一看，居然是杜恆霜吐在自己頭上，二話不說，揚手就是一個嘴巴子，對著正拿手帕子捂嘴的杜恆霜扇了過去。
陳月嬌擰著眉頭，恨不得徑直把關氏拎回房去，別讓她在這裏丟人現眼。
諸素素聽見跟杜恆霜有關，眼珠子轉了轉，笑嘻嘻地問道：「這話我聽不明白，怎麼會跟大少奶奶有關？」
說完背起藥箱，對著瞠目結舌的蕭泰及和關氏一拱手：「別說我沒關照你，你剛剛小產，這時候出去再大鬧一場，身心俱疲，你這輩子就別想再要孩子了！」
少頃諸素素趕到，先去了二房的院子。
龍香葉恨不得把這句話當成鞭子，徑直甩到杜恆霜臉上，沖她大叫「就是你那個賤人娘」才好。
杜恆霜何曾受過這種氣，她再有度量，再能忍耐，此時也覺得忍到了盡頭，她沉住氣，右手捂在胸口，望著坐在龍香葉身旁的蕭嫣然含笑道：「既然不是說我和我娘，那就是說嫣然妹妹和她娘親了。——婆母，嫣然妹妹可是個好姑娘，當不得『小賤人』三個字。您也消消氣，別罵自個兒罵得那麼狠，我這個外人聽了都
席上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並不敢上前動手。
關氏別過頭，正好看見陳月嬌在對蕭泰及眨眼，而蕭泰及在會意點頭，心頭疑雲大起，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陳月嬌陡然明白過來，心頭大喜，忙裝作害怕的樣子道：「表姐流血了……」拿手指著那攤血尖聲驚叫。
杜恆霜睜開眼睛。
又想到今兒剛上身的衣衫，心裏更是又氣又急，咬著后槽牙惡狠狠地道：「真是反了天了，及兒，你媳婦這樣對你娘，你不好好教訓她，以後別叫我是你娘！」
目光從關氏顫抖的雙肩移過，陳月嬌一邊想著說辭，一邊跟著想把關氏扶起來。
關氏和蕭泰及一聽都愣了。他們都是頭婚，年歲又輕，關氏進門才兩月，完全沒有想過這種事。
龍香葉正眯眯地笑，滿桌上挑著合適的菜肴，要再給杜恆霜吃。
杜恆霜心灰了大半，掙扎著從蕭士及懷裡站起來，定定地看著剛剛走過她身邊的龍香葉，她顫抖著聲音道：「婆母，我做了錯事，您可以罵我，但是別罵我娘。」
蕭泰及心裏一動，跟著扶起她，垂淚道：「別的我也不爭，可是這一次，是為了我們蕭家的子嗣，一定要求娘做主。」
龍香葉看著杜恆霜神似方嫵娘的絕色面龐，十幾年的恨意一下子湧上心頭，恨恨地道：「你別胡攪蠻纏，這件事關嫣兒什麼事？」
陳月嬌飛快地覷了諸素素一眼。
可是大兒子蕭士及在一旁的眼神越來越陰冷，她也有些害怕。惹惱了這個大兒子，她還真怕他就對他們撒手不管，任由他媳婦挫磨他們母子三人了，忍不住哭起來，哽咽著道：「可憐我一輩子沒養個好兒子，看著他娘受辱，也不幫襯幫襯。——我還活著做什麼？我要去祠堂哭老爺去……」說著大哭著往中堂外面走去。
這一世，確實有許多事跟上一世不一樣了。
陳月嬌在心裏暗罵關氏不長眼睛，帶累自己，卻又不能在這時候不管她，忙從席上下來，和金姨媽一起，將關氏從地上扶著坐起來。
難道自己那一巴掌把她打暈了？
說話間，兩個婆子已經抬了藤屜子春凳過來，將關氏放了上去，抬回她和蕭泰及的院子去了。
知畫見狀，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到關氏身邊，揚手就是一個耳刮子打過去。
今日是杜恆霜嫁進來的第一次家宴，龍香葉本來貿足了勁兒，要跟杜恆霜爭一爭臉面，特意挑了金棕色
「去搬個藤屜子春凳過來，把二弟妹放上去，抬回她屋裡。等會兒諸郎中來了，先讓她去二弟妹房裡。」杜恆霜吩咐完，也不看蕭士及，自己帶著知畫和歐養娘往外走。
「來人，去請諸郎中！——要快！」最後「要快」兩個字，蕭士及幾乎是吼出來的。聲若炸雷，聽得中堂上眾人耳畔響起嗡嗡的回聲。
關氏平日里當家，中堂之上的下人肯定都聽她的。不過昨日蕭士及整治了幾個「不敬大房」的婆子，今日又是大少奶奶杜恆霜下令打的，于情于理，知畫都不算是「以下犯上」。
關氏捂著臉尖叫一聲，怒道：「真是反了！一個下人胚子也敢打主子！——來人，給我把這個敢以下犯上的小賤人拖出去打死！」
諸素素雖然心窄嘴賤，但是作為醫生的基本職業道德還是有的。至少她行醫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用醫術害過人，而且她也知道這個時代，女人的生育能力有多重要。她作為女郎中，平日里看女科和婦人產育科最多，對這方面也有些心得體會。
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臭在席上瀰漫開來。
龍香葉的腳步頓了頓，滿臉含笑地轉過頭，輕蔑地道：「我什麼時候罵你娘了？」眼珠往席上一溜：「你們有誰聽見我罵她娘了？——我說賤人的女兒是小賤人，這話跟她娘有關係嗎？」說完哈哈大笑，心頭十分暢快：「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非要哭著喊著說自己的娘是賤人……」
一個婆子低頭過來：「回大少奶奶的話，王喜家的已經去了。」
「姨媽您要給我做主啊……」關氏抱著金姨媽的脖子哭得哽咽難言。
她低低地唔了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嘴角流出一縷鮮血，雙目緊閉倒在地上。
關氏嚇了一跳，忙又坐回床上，拽著諸素素衣衫不讓她走，哀求道：「諸郎中，諸郎中，求求你幫幫我！」
這一巴掌著實硬氣，徑直把關氏打得暈了過去。
龍香葉本就沒有方嫵娘口齒伶俐，方嫵娘又是個得理不讓人的，經常把龍香葉擠兌得想吐血。
杜恆霜沉下臉，輕叱道：「二少奶奶不敬長輩，給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