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115章 暗潮
陳月嬌臉上的神色變了變，就恢復了正常，端著丫鬟剛剛送來的補身湯吹了吹，拿白瓷調羹舀了一勺，送到關氏嘴邊，喂她喝下，嘴裏笑著道：「大少奶奶人好命也好，我哪裡趕得上？表姐以後別再說這種話，小心讓大少奶奶聽見，又不待見表姐。」
蕭泰及看著一沓上下綠絨布包邊，淡淺黃毛竹的對牌，極是不舍。對牌上漆著清漆，上書一個「蕭」字，到蕭家還沒有幾年。牌身依然光澤清亮，似乎還有竹葉的芳香，還沒有那種被人手數十年摩挲后散發的厚重威嚴。
金姨媽搖頭道：「上次都被你拿走了。如今我這裏也只有你表姐送的月錢，一個月二兩銀子，前兒孝敬了老夫人房裡的管事媽媽一兩，現在只有三兩。」
大齊封爵，只封有軍功的武將。武將封侯，都是有御賜府邸的。蕭士及上一世的爵位，世襲五世。蕭家侯爵府是御賜，五世之後本要收回，但是毅郡王為蕭士及求了恩典，將那所侯爵府永久賜予蕭家，後來，爵位和房子，都被陳月嬌的獨子繼承了。
蕭士及讓杜恆霜不要多想，安慰她等過一陣子就好了。現在還是臊臉的時候，肯定會有幾分彆扭。
陳月嬌淺淺地笑，心裏雖然愁悶，卻也知道不可輕舉妄動，對蕭泰及福了福，轉身離開堂屋，去裡屋守著關芸蓮。
杜恆霜在床上不能討蕭士及的歡心，蕭士及只會更早變心。
她抬起右手，撫了撫臉上被知畫打過的左臉，咬牙切齒地道：「小賤蹄子，以後別犯在我手裡！」
關氏當然不高興，但也沒有在蕭泰及面前表現過。
二少奶奶關氏家世不如杜恆霜，本來是靠著婆婆龍香葉的寵愛才在蕭家立足，現在看見婆婆的一顆心都偏到大房去了，惶恐之餘，更添怨恨，就連蕭泰及都有些不滿。
龍香葉在萱榮堂住了一陣子，覺得比正院還要舒適，也暫且不糾結此事。只是她看見杜恆霜，還是訕訕的，一想到杜恆霜手裡的婚書，她就發虛，再也擺不起婆母的架子。
關氏凝視著陳月嬌，突然發現在不知不覺間，陳月嬌生得越發好了。五官清麗絕倫，一雙黑眸伶俐動人，顧盼之
陳月嬌給她掖了掖被角，等她睡著了，才放下帳幔，自己拿著針線，坐到南窗下的楠木大炕上做針線。
轉眼重陽就要到了，蕭士及答應過帶杜恆霜回洛陽給她爹杜先誠掃墓。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失去的，都會一樣一樣奪回來，而且會比上一世，得到更多。
在關氏卧病的這七八天里，蕭家發生了一些事情。
在那個侯爵府里，他們用的對牌，是上好香榧木精雕細刻出來的，兩端包著細密的赭色絲絨。
「哦？」聽見杜恆霜的日子過得不好，陳月嬌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忙湊過去問道：「還有呢？」
見她進來，金姨媽抬頭問道：「你表姐可好些了？」
蕭泰及恍然大悟，笑著摸了摸後腦勺：「表妹年歲不大，卻能洞悉人心，實比你表姐強多了。」
陳月嬌笑道：「來了啊，見表姐還在睡著，就回春雲的屋子裡去了。」
陳月嬌也很是心急。眼看龍香葉都被杜恆霜收服了，她還有什麼機會？
「你們下去吧，我來照顧表姐就行了。」陳月嬌悶悶地道，坐到關芸蓮床邊，拿著針線活兒做起來。
蕭士及在床上有多厲害，前世的杜蘅，比前世的陳月嬌要清楚得多。陳月嬌這方面的記憶似乎埋得很深，她感知不到。她只記得自己還是杜蘅的時候，頂著杜恆霜的身子，能跟蕭士及纏綿至死。每次他一上來，她都恨不得把身子都化了，服侍得蕭士及暢意無比。
陳月嬌香腮欲赤，全身發軟，身下一熱，一股熱流居然從嬌花處涌了出來，滴落到底褲上，濕濕嗒嗒，粘得很。
關氏猛然想起這事，拉著陳月嬌的手低聲道：「表妹，那些賤蹄子們是不是該得意了？二爺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到時候，豈不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陳月嬌應了一聲，繞過槅扇，來到關芸蓮床前。
「二爺呢？二爺今日有沒有來看過我？」
無論是杜衡，還是陳月嬌，她們熟悉的，都是蕭士及封侯之後的香榧木對牌。蕭士及官封柱國侯，蕭家一躍為大齊的世家豪族，很
金姨媽聽著奇怪，拿手在陳月嬌面前晃了晃：「嬌兒，你怎麼了？可是厴著了？」
不過，關芸蓮的月份太早，似乎是剛上身就沒了，聽諸素素的口氣，不用真的大張旗鼓做月子，只要在床上養個七八天就夠了。
陳月嬌不屑地撇了撇嘴，腦中想著主意。
陳月嬌的眼光也落在那一沓對牌上，眼色黯了黯。這沓對牌，是她不熟悉的。
陳月嬌一陣茫然。她的月事終於來了，從今日起，她就能議親嫁人了。
「啊？！」陳月嬌聽得喜上眉梢。這可是切切實實的好消息！
龍香葉見了暗暗好笑，又覺得這樣更好。就做個站干岸的人，將杜恆霜捧得高高的，自然有人要想方設法讓她摔下來，自己只要在一旁看熱鬧就行了。若是杜恆霜吃了虧，可跟自己沒有關係，大兒子也不會怪罪到自己頭上。至於二房，自己暗地裡多補償他們就是了。
那本來是她的身子，她的人生，她的男人，她的嫁妝，卻全被杜恆霜那個不知廉恥的古代女人給奪走了。
杜恆霜並沒有派人去取對牌，只是派了一個丫鬟過去，探望她的病情。
晚上等關氏又起來吃了晚飯，陳月嬌給她擦拭完身子，才拖著一身的疲累，回到自己和金姨媽住的西廂房。
陳月嬌坐在金姨媽對面，拿右手託了腮，坐在燈下想心事，半晌自言自語地嗤笑一聲：「哼，鳩占雀巢，她還當真是她的。我看你能樂和多久，還不都是給他人做嫁衣裳。是我的東西，我一定會奪回來的。」
陳月嬌微微地笑，又餵了關氏一勺湯水。
雖然她們沒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金姨媽也還是習慣性地左右看了看，然後附在陳月嬌耳邊，輕聲道：「我跟你說件事兒，你可別跟別人說。」
如今她落到這個寄人籬下的境遇，都是拜杜恆霜所賜。
蕭泰及就沒有跟進去，在陳月嬌背後說了一聲：「代我問你們奶奶好，我明兒再去看她。」
沒奈何，陳月嬌終於收起那股不忿之心，開始每日里去杜恆霜的正院請安問好，見天盤桓在她院子，哪怕是幫她做粗活兒掃院子，倒
而且既然不是很嚴重，她在床上理理事，自己從旁協助，只有更妥當的。
陳月嬌耐心安慰她：「不過是幾個丫鬟，連姨娘都不是呢，表姐急什麼？等二爺心淡了，表姐想怎麼處置她們，就怎麼處置她們。這會子好好養身，養好身子，再生一個大胖小子是正經。」說完又語重心長地道：「表姐，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兒子才是實實在在的。表姐您看老夫人，雖然老爺沒了，可是有兩個兒子，如今還不是老封君似的，過著舒心的日子。」
龍香葉暗暗觀察了一段日子，見杜恆霜並沒有因為拿住自己的把柄就輕狂起來，還有那蕭瑞生，也沒有腆著臉到她家裡來噁心她，就將那顆心暫且放下。
蕭泰及十二歲開人事，到現在有三個通房，春雲、春芳、春蘭。春雲是大的，也是蕭泰及的第一個女人，比蕭泰及大三歲，今年已經十七了。春芳、春蘭本是老夫人賞給大爺蕭士及，但是被大爺推脫了，就被二爺領了回來，改了名字，和春雲同輩。
杜恆霜見龍香葉每日里不是吃，就是睡，自己去請安，十次有八次都不見她，偶爾見一次，發現她老了許多，也有些不安。
金姨媽窒了窒，又不肯說了，拿起針線繼續做活兒：「還有？還有的事兒，哪是你小孩子家家能聽的。」居然不肯再說了。
龍香葉搬到後花園的萱榮堂住，蕭士及命人將正院的浴房重新改裝過之後，也和杜恆霜一起搬了進去。
金姨媽已經吃過晚飯，坐在燈下做針線。
果然底褲上一團洇紅的血跡，處子的初潮，像是暗夜裡開的一朵玫瑰，紅的刺目。
這話提醒了關氏。
關氏小產，蕭泰及不能在她房裡住，已經住到通房春雲屋裡去了。
關氏眨眨眼睛，再細看時，那股相似的神情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表姐你醒了？」陳月嬌忙放下針線，扶關芸蓮起身半坐在床頭，又在她身後放了一個大紅嬰戲圖的靠枕。
「老夫人沒有說錯，你確實有些像大少奶奶的品格兒。」關氏凝視著陳月嬌的俏臉，幽幽地冒出一句話：「大爺比二爺著實強多
「怎麼啦？」陳月嬌沒精打采地問道。
蕭泰及面露喜色，忙對陳月嬌作了一個揖，感謝道：「那就多謝表妹了。等你表姐病好了，她自然謝你。」說完又擔心：「若是大嫂以芸蓮生病，需要靜養為由，要把對牌拿走怎麼辦？」
蕭泰及和關氏住的院子，沒有地龍和火牆。冬日里，就靠這口盤在南窗下的大炕，和火爐、火盆取暖。
杜恆霜聽了諸素素的提醒，特意派人盯著陳月嬌，盯了一段日子，根本就沒有找出任何不妥的地方。
蕭泰及平日里跟春雲處得最好，早說過等關氏有孕，就要抬舉春雲做姨娘。
同時每天早晚兩次，風雨無阻地去後花園萱榮堂給龍香葉請安。
這綠絨布襕邊的竹對牌，跟那赭色絲絨襕邊的對牌比起來，真是上不得檯面。
見關氏在病床上將家事打理得妥妥噹噹，杜恆霜也沒有多言，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到蕭家的店鋪和田莊上，忙著清理帳本，接見掌柜和管事。
陳月嬌眼珠轉了轉，坐到金姨媽身邊，拽著她的袖子撒嬌：「娘，跟我說嘛。我也大了，以後也要嫁人。娘不仔細跟我說，以後我嫁人吃了虧，可哭都沒處哭去。」
見陳月嬌進來，兩個在床前守著的大丫鬟忙躬身行禮。
這是一股久違了的熟悉感覺。
陳月嬌就給蕭泰及出主意：「表姐夫不用急。我聽諸郎中說，表姐這次不算是真正的小產，不用做小月子，只要養上七八天就好了。這家裡的事，就這麼幾樁。七八天功夫，我幫表姐遮掩一下，就過去了。橫豎不走了大褶兒，在大少奶奶和老夫人那裡不出錯兒就行了。」
關氏喝完補身湯，就開始犯困。
心情好轉，也能有說有笑，對杜恆霜更是態度大變，比對二媳婦關芸蓮還要好，就連自己的女兒蕭嫣然都要後退一射之地。
「我也
「我聽老夫人房裡的丫鬟說，大爺昨兒晚上出去了，一整夜都沒有回來，說大少奶奶哭了一夜，眼睛都腫了，今兒不得不戴上幕離。」金姨媽神秘地道。
陳月嬌搖搖頭：「不會的。大少奶奶不是這種人。再說這次表姐因她而小產，她心有愧疚，就算想拿回對牌，也不會操之過急。我們只要把這幾天抗過去，等表姐能起身行走了，就無大礙了。」
陳月嬌眼神一凝，回過神來，看向金姨媽掩飾著笑道：「還好，娘有話要說？」
金姨媽聽陳月嬌低聲說她身上不舒服，忙讓她褪了裙子給她看底褲。
可是看在外人眼裡，就嫉妒得紅了眼。
杜恆霜便打算先回娘家一趟，想問妹妹杜恆雪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卻在剛出家門的時候，被杜家的老家人錢伯截住了。他興奮得滿臉通紅，對杜恆霜道：「大小姐，有一個人想見你。」
杜恆霜也沒辦法，除了自己對龍香葉更加恭敬，別無他法。
她這一世，是不是不用等那麼久了？
她自然知道中饋的重要性，可是關芸蓮剛剛小產，是需要將養一陣子的。
「好多了，過兩天就可以理事了。」說完又問：「娘，我們還有多少銀子剩下？」
關芸蓮覺得口渴，讓陳月嬌服侍她喝了水，就往床外探著身子張望。
關芸蓮在夢裡叫了兩聲「二爺」，便醒了過來，怔怔地盯著床帳頂的百子圖發獃。
雖說後來蕭士及變了心，不肯再碰她，盡跟那些小妖精廝混，可是他的那些本錢，她到死都忘不了。
金姨媽覺得這話也對，屋裡就她們娘兒倆，那些事，陳月嬌反正是要知道的，就更加壓低了聲音道：「我聽洗衣房的婆子說，大少奶奶房裡的被褥這幾天都是乾乾淨淨的，除了洞房的晚上，大爺根本就沒有沾大少奶奶的身子！」
關芸蓮臉色蒼白，剛吃過葯，在床里昏睡。
杜恆霜情知是因為自己握著龍香葉的把柄，對方識時務，才跟她關係好轉，並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