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140章 雙璧（上）
龍香葉笑眯眯地道：「你這孩子，瞞得好緊啊。——你媳婦有了身孕，怎麼一聲不吭的？」
第二天，太子帶著太子妃去給永昌帝行禮。
「是他從小的未婚妻，京兆尹許紹的繼女杜恆霜，就是許紹的填房夫人帶來的拖油瓶女兒……」劉明笑得諂媚，小跑著給太子溫了一碗茶過來，雙手捧著遞到太子手裡。
蕭泰及跟著上香，對蕭士及道：「大哥，恭喜你。」
陳月嬌的臉色有些扭曲。
蕭士及笑著也上了一柱香，沒有答言。
很快進了臘月，春節到了。
蕭士及笑道：「娘看出來了？」
龍香葉點點頭，一邊將香插在香爐里，一邊道：「妾室姨娘就是玩意兒，你們要嫡庶分明，記得不要寵妾滅妻。不然我聽見可是不依的。」
不過在給婆母上茶的時候，太子妃繞過了坐在永昌帝身邊的萬貴妃，直接將一碗清茶奉到先皇后歐陽紫的靈位前面。
諸素素最近幾次診脈，臉色都不好看，說是有可能是雙生子。
他小心翼翼地先問了一些旁的人，發現都跟他的記憶差不多，最後才似乎不經意地問起蕭士及：「劉明，昨日在東宮，我好似看見二弟身邊的蕭士及也去了正殿？他如今才六品官吧？為何也能去正殿觀禮？」能去正殿的，至少要是三品官及其家眷。
龍香葉一聽，也來了精神。
對了！
果然分家之後，兩兄弟的感情反倒好一些了。
陳月嬌縮在屋子一角，看著蕭士及扶著杜恆霜的殷勤樣兒，再看看杜恆霜滿臉的倦意，還有她腹部微凸，以及她輕護腹部的姿勢，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全身上下涼浸浸的……
永昌帝更加滿意：「如此，我就給你的東宮派些人手。你要好生跟臣下相處，學習為君之道。——以後這整個江山都是你的，你要用心學習。」
永昌帝長嘆一聲，待要說她，看見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又覺得心疼，揮
龍香葉又道：「霜兒懷孕了，你不許鬧她，給我搬出去，睡到書房去，聽見沒有？」
上一世柱國侯蕭家內院鬧出的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連不怎麼關心臣子家事的太子殿下，都有耳聞，可見蕭士及有多恨他的妻子杜恆霜。
劉明被太子的話語弄得眼淚汪汪，激動地跪了下來：「謝太子關心。」
龍香葉被噎了一下，不敢再說別的，盤算著還是孫子最大，先忍一忍這口氣吧，就道：「你記住就好。還有，霜兒現在是雙身子，嬌貴得很，這管家理事，她很快就會精神不濟了，要不要讓你二弟妹過來幫大房當幾個月家？橫豎等霜兒生完孩子，再把家事接過來。」
蕭士及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才永昌一年，他不急。
蕭士及忙稱自己困了，親自帶著杜恆霜回正院去了。
龍香葉激動地去自己的小佛堂，給蕭祥生的牌位上了一柱香，然後出來道：「給我把你們大爺叫過來，我要親自問一問他。——這麼大事，他居然瞞得嚴嚴實實。」
關芸蓮驚訝得張大了嘴。
太子抬了抬手：「起來吧。」然後便問起一些人的情形。
太子妃從清河帶了不少侍女、嬤嬤入宮。本來一般女子入宮，是不能自己帶下人的，但是太子妃身份特殊，又是清河崔家的嫡長女，一般的規矩自然不適用。
蕭士及「嗯」了兩聲，沉吟起來。霜兒確實身子太不如以前了，每天就是犯困，反應也大，最近身子瘦了不少，就是肚子更大。
永寧坊蕭家的宅院里，過了一個靜悄悄的年節。
永昌帝卻讚許地點點頭：「清河崔家的嫡女，確實不同凡響，不是一般貴女能比的。」說完又對太子溫言道：「你的年歲不小了，現在有了太子妃，你的東宮還缺不缺人手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白白胖胖的劉明笑著問道。
萬貴妃仍然溫婉地笑著，但是那笑如一個面具一樣戴在臉上，沒有直達眼底。
如果有機會，他要幫幫蕭士及，提醒他不要在這個女人身上蹉跎歲月，免得過了最寶貴的十年，才最後明白自己娶了個什麼貨色……
蕭士及跟她在一起，無論幾輩子，都不會有幸福的。
蕭士及被龍香葉的丫鬟叫了過來，問道：「娘，有事嗎？」
永昌帝站起身，背著手皺眉道：「愛妃，你這是作甚？這碗茶也是你能喝的？」
萬貴妃沒有抬頭，屈膝行了個禮，邁著小碎步離開了永昌帝的寢宮，回自己的宮殿去了。
蕭士及想了想，也快三個月了，諸素素每十天過來診一次脈，說孩子好得很，就索性說開了：「有三個月了。之前不到三個月，不好說，怕孩子害羞，說了就跑了。」
如果是自己識他于微時……
不知為何，他從十五年後隔世重生，卻忘了這一世的事情。他這一世的記憶，似乎都被抹煞得一乾二淨了。
「千真萬確。」劉明忙道，又給太子找理由：「太子是貴人多忘事。那蕭士及才多大點兒官兒，太子記不得他的情形，也是有的。」
太子拱手笑道：「請父皇指派。」
太子手裡拿著一支狼毫筆，抬眼看了看劉明，微笑著道：「你還是那麼怕熱？就算要貪涼，也不要睡在青石板地面上，小心寒氣入骨，以後年紀大了，得個老寒腿就不好了。」他記得自己這個內侍總管，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忠心耿耿的跟著自己，替自己擋了不少箭。再過幾年，劉明的老寒腿確實會很嚴重。
太子和太子妃走後，萬貴妃將先皇后牌位前面的清茶端了起來，揭開蓋子，一邊覷著永昌帝的反應，一邊作勢要飲。
龍淑芝一聽，立刻嚷嚷起來：「姑母，姑母，聽說大表嫂有
太子在長榻上坐了一晚上，才逐漸接受自己再一次獲得生命的事實。
關芸蓮悲從中來，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如果她沒有看錯，杜恆霜一定是懷孕了，而且肚子這麼大，有人家四五個月身孕的樣子。
蕭泰及倒是回過神來，嘻嘻一笑，扶著龍香葉的胳膊道：「娘說得對，咱們蕭家，只有嫡子最要緊。庶子就是玩意兒，當不得真的。」
彎月西沉，晨星漸亮。
龍香葉喜笑顏開，雙手合什道：「真是好消息！我再去給你爹上柱香，你也來，還有泰哥兒，這可是我們蕭家的第一個孫子。」
太子記得，蕭士及上輩子最不順暢的，就是他的家事。——攤上那麼一個不省事的媳婦，生生將一個帥才折磨得行銷骨立。
在太子的記憶里，蕭士及這個人，很有意思。他本來是齊義之結交的江湖草莽一樣的人物，開始都是幫齊義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可是後來，他在幾次戰役中嶄露頭角，居然頗有大將之才。一場又一場的大仗打下去，竟然如有神助一樣，無一敗績，最後完全靠軍功拜將封侯，位極人臣，和安國公安子常一時並稱「帝國雙璧」。
太子接過茶，長嘆一聲，知道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太子喝了一口茶，笑著將茶碗放下。
「蕭士及」的名字在太子舌尖打了個轉兒，又咽了下去。——他不能太著急了，萬一打草驚蛇，讓齊義之那小子動了疑心可是不好。
這個人，據說很是感激齊義之當時識他于微時，對齊義之忠心耿耿，當真有國士風範。
龍香葉對自己的決斷十分滿意，笑著叮囑了一番，又對蕭士及道：「你跟霜兒說，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出來請安了。寒冬臘月的，路上不好走，隨便磕磕碰碰，傷了我的寶貝金孫可是不好。讓她別拘禮，我
龍香葉要想一想，才想起來春雲是誰，滿不在乎地道：「那能跟我的嫡長孫比嗎？」又罵蕭泰及：「把個通房捧那麼高，縱然生出孩子，也不過是個婢生子，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得趕緊讓芸蓮懷上才好。」
太子妃是新婦進門，要給永昌帝行國禮和家禮。
蕭士及雖然有些好笑，還是連連點頭。
關芸蓮忙止住哭聲，只小聲抽泣。
不管杜恆霜怎樣，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蕭家的長房長孫！
萬貴妃心裏一沉，慢慢地將茶碗又放了回去，站在供桌前面，低垂了頭，無限婉轉，低低地道：「二郎，我以為你是待我不同的。」
「什麼？！」太子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從書桌後面走出來，在屋裡負著手轉圈：「你再說一遍？蕭士及真的已經成親了？」
他要施恩於他，才能將他籠絡過來。
太子勉強笑了笑，在記憶里仔細搜尋，也找不到有關蕭士及這一世成親的記憶，皺著眉頭問道：「他娶的是……」
蕭泰及臉色雖然未變，心裏已經懊惱不已，籠著手坐在龍香葉身邊的羅漢床上，低頭想心事。
還沒到守歲的時候，杜恆霜就困得睜不開眼睛。
杜恆霜那個賤人，不要也罷。
蕭泰及越發看她不順眼，冷著臉斥道：「大過年的，又是大哥大嫂的喜事，你哭什麼？專門觸我霉頭是不是？——我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你什麼了？這輩子還要還你的債？」
蕭泰及訕訕地道：「娘，春雲也有身孕了。」那才是蕭家的第一個孫子好不好……
太子點點頭。——跟自己的印象差不多。
太子的眼睛猛然亮了起來。
太子想著，又慨嘆一聲：太晚了，他重生的時機，太晚了。二弟已經捷足先登了……
太子見東宮裡面亂糟糟的，一時心煩，隨便交待了幾句，就去東宮的偏殿書房坐下，叫了自己的內侍總管劉明進來，想著要問一問他現在的情形
因杜恆霜有孕，蕭士及不想讓她操勞，再加上和二弟蕭泰及已經分家了，他就聲稱自己有公事，這個春節不能宴客，同時家裡也只在大年夜，兩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飯。
他們二房的通房春雲，已經有四個多月身孕了，不久前才抬了姨娘。如果她自己的孩子沒有掉，她現在也懷孕五個月了。
太子和太子妃回到東宮，各自叫了自己的下人過來收拾東西。
龍淑芝在旁邊和蕭泰及眉來眼去一番，笑著回頭，正好看見陳月嬌的臉色，忍不住高高地挑起了眉毛：「你怎麼啦？」
蕭士及沒有點頭，只是笑著道：「娘，對這個孩子，我比娘還要著緊。」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杜恆霜上一世是什麼樣子，這一世也會是什麼樣子。
陳月嬌忙掩飾道：「沒事。」想了想，又悄悄在龍淑芝耳邊道：「我看大少奶奶今兒的樣子，很是有些不同，看上去像是有喜了……」
不過，他還是有機會的。
劉明對太子的記憶力佩服得五體投地，忙道：「太子有所不知，那蕭士及是毅郡王帶進來的，說是他的隨從。」
「劉明，你說，我給蕭士及做個媒，二弟會怎麼想？」太子笑吟吟地問道。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蕭士及的未婚妻杜恆霜還在左推右阻，不肯嫁給他。既然蕭士及還未娶妻，他可以從這裏入手。他記得蕭士及上一輩子，最寵愛的兩個女人是誰，不如他順水推舟，幫他過了那一坎兒？
劉明愕然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可是，可是蕭士及已經成親了，太子殿下還專門送過禮，太子都忘了？」
龍香葉笑著看了龍淑芝一眼，對她的機靈十分得意，但是沒有明說，只是混著道：「這麼明顯，誰看不出來？——說吧，幾個月了？」
太子和太子妃忙一起跪下聽訓。
萬貴妃的臉色有些不虞，垂下眼眸，輕笑一聲，對永昌帝道：「陛下，您的這位兒媳婦，可真是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