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151章 離去
知畫咳嗽一聲。
光這個梅瓶，當到當鋪，也值兩千兩銀子，和杜恆霜送她們的新宅子差不多價格，也足夠她們母女在長安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
杜恆霜與人為善，不願意把人往壞處想，卻不等於她就是個傻子，任憑這些人有一出，唱一出，尋著機會就使袢子。
屏風外有個內侍回報，說蕭家的外院大總管蕭義使了人過來送信。
陳月嬌一臉凄惶地走進來，拉著金姨媽的手道：「娘，別跟那些人一般見識。」
關芸蓮笑嘻嘻地瞧著，手裡咕嚕一聲推倒面前的骨牌：「娘別擔心，我可以作證，我表妹額頭上的傷，跟娘毫無關係。」
咚咚咚咚的磕頭聲回想在萱榮堂的上房。
「你剛才說什麼？」
如果被杜恆霜坐實了她和太子的關係，這屋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等以後蕭士及得勝歸來，她就是有口都說不清了。
陳月嬌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有金姨媽這樣的娘，誰還需要敵人？！
她早就開始想別的招兒了，但是這些話也不能跟金姨媽說。
太子妃以為太子生氣了，有些膽怯，忙道：「沒有說什麼。」
真是一步好棋啊！
金姨媽堆著笑道：「在新昌坊。大少奶奶的恩情，我們並不敢忘。」
陳月嬌大驚失色，沒想到杜恆霜居然這樣不講理，她說了跟太子沒關係了，還要把他們絞在一起。
杜恆霜的話擲地有聲，帶著股不容人反對的決絕，聽得屋裡眾人耳邊嗡嗡作響，一時都沒有人反應過來。
金姨媽大怒。她自從投奔到蕭家，在龍香葉的照應下，蕭家的下人從來對她都是恭恭敬敬，像這婆子一樣的態度，還從來沒有過，忍不住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別狗眼看人低。我們家姑娘承太子青目，到時候還收拾不了你這個老虔婆？！」
太子背著手，面無表情地看著空曠的庭院，道：「去看看她們搬到哪裡去了。——以後不要去找她們了。看
那個身為「杜蘅」的靈魂，對太子居然有了幾分興趣。
「你做夢吧？皇帝的氣運如何能是一般人能改的？你不怕改了下一任皇帝的氣運，自己灰飛煙滅了？」
跟著過來的婆子很是不屑，嘿嘿笑著道：「那是我們蕭家的陳設，都是上了單子的。如今這屋裡不住人了，自然要收回去入庫的。」
杜恆霜還沒有說話，關芸蓮已經驚叫一聲：「大嫂送你們一處宅子？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既然杜恆霜已經容不下她這裏，她強留下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離開蕭家，徐徐圖之……
很快陳月嬌的額頭就磕得紅腫起來。
在旁人眼裡，自己無端端地，突然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小姑娘頻頻示好，都會認為自己看上她了。——誰能知道這其中真正的原因呢？就算他說出來，都沒有人信的……
他能送蕭士及一份大功勞，也能把那份功勞收回來。
太子走了出去，問道：「何事？」
陳月嬌的腦子裡，兩個聲音不停地打起嘴仗。
杜恆霜也不看陳月嬌，只是笑著對龍香葉道：「婆母，您看見了吧？太子的心上人額頭紅腫了，若是太子見了，會怎麼想我們蕭家？」
關芸蓮本想不理會，可是杜恆霜的目光如冰似雪，看得她心頭一陣陣發冷，只好縮著脖子，躲到金姨媽身後去了。
就算是自己，也只能想出這樣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她們剛一走，太子放在這裏探風的兩個小內侍便飛一般跑回東宮報信去了。
龍香葉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瞪了杜恆霜一眼，陰陽怪氣地道：「拿著別人的銀子做臉面，真是不是自己掙的銀子不心疼。老大辛辛苦苦這麼多年，你居然出手就是一所宅子，也沒見你對自家兄弟大方！」
那婆子袖著手，一幅憊懶的樣子靠在門框上，笑嘻嘻地道：「好咧，我們等著您老人家
陳月嬌不無惡意地想著。
陳月嬌做了決定，平靜下來，拿出絹子拭了拭淚，對著杜恆霜福了一福：「大少奶奶，給您添麻煩了。我和娘這就離開蕭家。上一次，您送了我們一處宅子，我們這就搬過去。——東宮實不是我們這樣的窮家小戶能去的地方，還望大少奶奶高抬貴手。」
杜恆霜咳嗽一聲，吩咐道：「去收拾金姨媽和陳小娘子的箱籠，架到外面的車上。讓蕭義親自去送，就說，這是太子看中的小娘子，我們送過來了。」
外面的婆子回報：「回稟大少奶奶，東西都收拾好了。」
陳月嬌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什麼？她們搬走了？這是為何？」太子聽了回報，大驚失色，幾乎把手裡正在喝的一碗白龍羹打翻在地。
再抬起頭，她已經滿臉是淚，哀哀切切地求道：「大少奶奶，請別趕我走……」
同時蕭義派出的去東宮報信的人也離開了蕭家。
龍香葉被噎了一下，但是想到若是陳月嬌真的入了太子的眼，杜恆霜今日的投入，他日也是有回報的，就不再責怪她，反而對金姨媽道：「既然是我家送你們的宅子，你們儘管住，有什麼需要的，儘管來說。太子那邊，我們會派人報信，說你們去了新宅子。——你們的宅子在哪裡？」
陳月嬌扶著金姨媽，背著一個小包袱，在兩個婆子的帶領下，在黃昏時分離開了蕭家，坐著大車往新昌坊去了。
陳月嬌往杜恆霜那邊膝行過去。
不，不可以！
金姨媽忙安慰陳月嬌：「我的兒，等以後見了太子，你一定要好好告這些婆子一狀。」
那婆子是杜恆霜從杜家帶來的陪嫁，本來就跟萱榮堂的人不睦，也不想再跟她呱噪，推搡著
一動不如一靜。
太子妃看得泛酸，縴手伸出，從太子手裡去過羹碗，嘟著嘴道：「……那個小娘子讓你這樣上心？不如接回東宮封個良娣算了。」
陳月嬌面色一下子變得雪白，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一顆心慌的怦怦亂跳，幾乎喘不過氣來。
最終，理智的「陳月嬌」的聲音，壓倒了衝動的「杜蘅」的聲音。
太子笑著搖搖頭：「現在還不能說。但是你放心，絕對不是我看上她。」說著，託了太子妃精巧白嫩的下頜親了一口：「有了你，我怎麼還會看上別人呢？」
那內侍道：「蕭義說，太子看中的人，他們不敢留在府里。這裡有個住址，說是她們的新家，太子有功夫的話，可以過去坐坐。」
跟著杜恆霜過來的一個小丫鬟忙上前一步，擋在跪著的陳月嬌面前，笑著道：「陳小娘子請止步。」
太子妃的話，如同一盆冷水一般，將太子澆得清醒過來。
陳月嬌在心裏苦笑。先不說太子是不是認錯了人，就算沒有，太子也是看在蕭家份上，才對她們禮敬有加。現在她們離開了蕭家，太子還能照應她們才怪。
「太子有什麼不好？表妹，你就去找太子，就說，在這個家有人看你不順眼，待不下去了。」關芸蓮氣鼓鼓地道，比陳月嬌還生氣。
陳月嬌面色慘白，但是她的身體似乎比腦子反應更快，在她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已經雙膝一軟，跪倒在杜恆霜面前。
「娘，太子是什麼人？哪是我們這些窮家小戶可以高攀的？說那些話的人，也不怕閃了舌頭！沒影兒的事，也能編出朵花兒來！」陳月嬌大聲抱怨道，企圖撇清自己和太子的關係。
金姨媽看得嘴角直抽抽，忙奔過去，將陳月嬌扶了起來：「嬌兒，你這是做什麼？」又勸她：「其實，大少奶奶說得也沒錯，要不，咱就去東宮？大少奶奶派車送你去呢……」
可是明知太子會
這一世，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跟蕭士及培養感情，就要被三振出局了嗎？
龍香葉一下子明白過來，眼神閃爍不定，出言呵止道：「月嬌，你這是做什麼？我們既沒打你，也沒罵你，你把自己額頭磕得紅腫了，人家還以為是我們欺侮你。——這個大責，我們確實擔當不起。」若是太子因此遷怒蕭家，甚至壞了自己大兒子的仕途，那真是吃不著羊肉，還惹一身臊了。
而陳月嬌的本體意識實在太強大了，雖然只有一些殘留的記憶，可還是牢牢的控制了這個身體，不許「杜蘅」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上一世，她陳月嬌能以養娘的身份留在蕭家，也是靠了帶大杜恆霜的三個孩子，才讓蕭士及高看她一眼。最後能夠嫁給蕭士及，也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從中穿針引線。
這樣看來，陳月嬌這步棋，肯定要從明轉暗了。
金姨媽吃了一驚，忙道：「我再去看看。」就飛一般跑到自己住的德馨院，看見裏面的東西已經收的乾乾淨淨，如同雪洞一般，忍不住問道：「我這多寶格上的雨過天青飛鷺雲紋的梅瓶到哪裡去了？」那可是鈞窯的上品，她早打算好要帶走的。
而在心裏的某一個角落，她又有些不甘心，更有幾分躍躍欲試。
屋外的婆子倒沒有那麼多心思，齊聲喝一聲「喏！」，就派了一個人去外院給蕭義大總管傳話，準備大車。
總不能拿嫂子的嫁妝，去貼補小叔子吧？
聽得金姨媽滿臉慍怒，只得記下這個老婆子的樣貌身材，打算以後有機會再跟她算帳。
太子聽了這話，如同醍醐灌頂，終於明白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太子眯起眼，看向東面的天空。
她穿越又重生，然後又融和了重生陳月嬌上一世的勝利記憶，絕對不能是這樣的結果。
「你再說一遍，我不生氣。」太子忙道。
太子妃聽著這話，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也有些納悶，問道：
太子妃只好道：「我說，你要是真的喜歡那個小娘子，就把她接到東宮，封個良娣算了，這樣放在別人家裡，算什麼事呢？」
她就不信自己鬥不過杜恆霜這個本土惡婦！
既然太子妃都這麼想，旁人肯定更要這麼想了。
陳月嬌在心裏苦笑。如果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她還真的不管了，直接投奔太子去。
如果自己被杜恆霜送到東宮，這輩子不說在東宮如何，她是永遠不能跟蕭士及在一起了。就算她跟太子之間清清白白，蕭士及也絕對不會再要她。
太子慨嘆起來，對太子妃道：「真真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為什麼不去找太子？我是穿越重生者，可以修命改運。就算太子上一世落敗，難道這一世有我相助，他不能成功嗎？」
陳月嬌停了下來，開始給杜恆霜磕頭。
金姨媽臉漲得通紅，強辯道：「老夫人當日說過，我們屋裡的東西，都是送給我們的。你們現在收回去了，豈不是打你們老夫人的臉？」
太子妃羞得滿臉紅暈，伸手將太子推開。
萱榮堂上房的交椅上沒有搭上皮墊子，她一坐上去，就覺得冰涼透骨，只好又站起來。
杜恆霜站了半天，也有些累了，扶著腰，搭著知畫的手，走到牆邊的玫瑰交椅上坐下。
杜恆霜低首斂目，溫言道：「媳婦是看在婆母和金姨媽交好的份上，用自己的嫁妝銀子置的宅子。」
杜恆霜卻著實惱了二房的關芸蓮，順帶也不肯再聽陳月嬌的哀求。——完全就是頭捂不熱的白眼狼，動不動就翻臉不認人。
如果自己不是受害者，她幾乎要為這個做法拍手叫好！
他算是想明白了，一定是蕭家以為他看上了陳月嬌，所以不敢再把她留在府里。——蕭家本是毅郡王的人，他從中摻一腳，蕭家人肯定要避嫌。
這個杜恆霜，實在是狠毒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難怪上一世，她會斷子絕孫……
杜恆霜目光如電，往關芸蓮那邊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