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155章 平安
歐養娘咳嗽一聲，從龍香葉懷裡將孩子抱過來，笑著打岔：「老夫人，這是接生的穩婆。」暗示龍香葉要給紅包。
龍香葉忙道：「你瞧，他們反正醒了，又不哭了，就抱出去一會兒，就一會兒，馬上就進來。」說著，抱著孩子轉身就走。
龍香葉既是婆母，又是兩個孩子嫡親的祖母，杜恆霜再累也只得打起精神，陪著龍香葉說話。
五個穩婆高興得合不攏嘴。
杜恆霜滿臉青白，眼冒金星，嘶啞著嗓子道：「這兩個乳娘給我換了。連孩子都抱不住，要她們有什麼用？！」
看見蕭泰及和關芸蓮進來，龍香葉忙道：「快來，看看你大哥的孩子。」
抱著孩子的穩婆笑著道：「少奶奶真是個急性子。——您看看，雖然沒有足月，可是個頭也不小了，比別人足月的孩子只瘦一些，別的都不差。」
兩個乳娘忙跪下磕頭不止。
諸素素倒是知道一些，笑著道：「我聽說，蕭大哥在郴州宰了反賊劉黑達，要跟著毅郡王頒師回京了。」
「霜兒啊，吃飯了沒有？」龍香葉笑眯眯地坐在杜恆霜的床邊上。
她正在新鮮頭上，雖然有些怨言，但還是樂此不疲。
兩個孩子雖然是早產，確實如同穩婆所說，也不算小了。
杜恆霜眼睜睜看著孩子從自己身邊被帶走，急得大叫：「知畫！養娘！素素！你們在哪裡？」她剛生了孩子，全身跟散架一樣，根本就起不來床。
杜恆霜疼得叫起來：「你做什麼？」
緊接著聽見杜恆霜的聲音在大叫：「誰？誰在動我的孩子？」
杜恆霜知道攔不住，只好每天坐著相陪，撐得上眼皮搭下眼皮，倦意滾滾。
蕭泰及拉住蕭義的手道：「蕭義，我嫂子那裡怎麼樣了？她沒事吧？還有孩子呢？」
「恭喜大少奶奶，生了龍鳳胎！——一男一女，正好湊成一個『好』字。」穩婆笑嘻嘻地用細軟的苧麻布沾了溫水，給兩個新出生的嬰孩擦洗，再穿上早就準備好的小衣裳，然後包上襁褓。
蕭泰及滿臉是笑，一撂袍子就跨過門檻，往院子里走去：「明天太晚了，我今天就要看看兩個侄兒侄女。」
「好孩子，等你們的爹爹回來，就給你們起名字。」杜恆霜呢喃道，低下頭，在兩個孩子面頰上各親了一親。
關芸蓮也連忙跟上。
龍香葉帶著關芸蓮進去看孩子，想著輕手輕腳要把孩子抱出來，給蕭泰及看一看。
慕容蘭舟知道郴州戰事出現反覆，蕭士及帶的人馬也確實被劉黑達的兵士包圍起來，但是說是死是活，倒也太早，就安慰龍香葉道：「老夫人，這些消息都是謠傳，到底怎麼樣，要陛下降旨才知道。」
兩個孩子聽見杜恆
歐養娘拗不過她，只好將兩個乳娘辭退了，另外託人去尋乳娘。
杜恆霜想了想：「我生他們的時候，看見了他們的爹爹在戰場上跟人廝殺。——就叫平哥兒和安姐兒吧。希望他們的爹爹能平平安安回來。」
右面那個，據說是妹妹，杜恆霜覺得跟自己更像一些，鼻子嘴都像自己。
杜恆霜也硬氣，在找到合適的乳娘之前，一個人親自母乳餵養兩個孩子。
可是杜恆霜生了孩子，變得執拗許多，說話說一不二，非要把兩個乳娘換掉。
「是啊是啊，頭胎就是雙生子，還生得順順噹噹，真是不容易。」
龍香葉是真想看孩子。她的三個孩子，其實都不是她親手帶大的，可是如今見了小小的平哥兒，居然有了想自己親自帶孩子的心思。月子里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兒，有趣極了。橫豎她每天也無事可做，去看看自己的嫡親孫子、孫女怎麼啦？
龍香葉笑著將孩子送到歐養娘手上，關芸蓮也把孩子送到諸素素手上。
杜恆霜當然完全同意，此時見兩個孩子都洗乾淨，包上了襁褓，忙道：「讓我抱一抱。」
杜恆霜顧不得自己的身子，忙忙地問道：「有大爺的消息嗎？」
龍香葉嚇了一跳，訕笑著道：「我只碰了平哥兒，沒想到安姐兒也跟著哭起來。——真是個不省事的小妮子，跟你們的娘小時候一個樣兒。」
「二爺，大少奶奶剛剛生了一對龍鳳胎，這會子正在休息。二爺和二少奶奶要不要明天再來？」蕭義笑嘻嘻地道。
「來，把我們的平哥兒和安姐兒抱出去，給慕容大小姐看一看。也給老夫人送個信，說孩子生了，大人小孩都平平安安。」諸素素吩咐著，將孩子交給穩婆抱了出去。
龍香葉一看有五個，又有些不樂意。她只準備了三個紅包，忍不住問道：「怎麼多了兩個穩婆？」
天也蒙蒙亮，一縷金色的陽光正在天邊的雲彩邊徘徊，斜斜地照進上房的屋裡，落在慕容蘭舟腳下。
幾個穩婆扎堆在水盆邊上，一邊給兩個孩子擦洗，一邊說著閑話。
沒過兩天，中午的時候，龍香葉又來了，如法炮製，又在兩個孩子剛剛睡著的時候，將他們逗醒了。
歐養娘見杜恆霜臉都綠了，忙進來，死拉活拽，將龍香葉請了出去。
「算了算了，也不急在一時。你下去吧，叫幾個婆子進來打掃產房，另外讓人抬一個春凳過來，鋪上狼皮褥子，苧麻單子，還有灰鼠毯子，都拿過來。」諸素素吩咐道，手裡迅速幫杜恆霜清理乾淨，帶上放了香灰的月事帶
歐養娘道：「是慕容大小姐帶了兩個穩婆過來，幫了我們大忙呢。」
慕容蘭舟的車剛走，蕭泰及和關芸蓮就來到蕭家大房的大門口。
剛還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聽見杜恆霜的聲音，哭聲一下子戛然而止，眯著眼睛看向杜恆霜，居然都露出無牙的微笑。
不過如今蕭士及不在家，杜恆霜一個人住在正院的上房。五間大屋子，她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諸素素也教育過杜恆霜，生了孩子，不能只丟給養娘，最少第一個月，她要親自餵養孩子。
可是蕭家兩個娃，每人最少得了二十兩銀子。
龍香葉帶著蕭嫣然急急忙忙走進來，看見兩個孩子，也激動得不得了，連聲道：「給我抱一抱，給我抱一抱。」
歐養娘親自去取了過來。
蕭泰及笑嘻嘻地道：「她們只是去看看孩子，不會打擾大嫂休息的。」
東次間屋子比較寬敞，當中一扇八幅紅木透雕卷草紋百子圖大屏風，將屋子隔成兩個部分。
左面的那個，據說是哥哥，杜恆霜覺得和蕭士及生得很像，特別是眉毛和眼睛的輪廓，還有鼻子。
沒想到兩個孩子一點動靜都受不了，馬上扯開嗓子嚎起來。
她從毅郡王府在宮裡的線人那裡知道，陛下知道蕭士及中了劉黑達的計，確實很惱怒，也在宮裡說過要罷他的官，奪他家人的誥命。可是誰都知道，陛下私下裡說的話，就是氣話而已，應該不會輕易降旨，特別是戰事未定，就貶官奪封號，難道不怕前方將士寒心？
「等了一夜，終於生了。說起來還是很順的。」慕容蘭舟感慨地道，又仔細端詳兩個孩子，贊道：「雖然是早產，可是比足月的孩子差不離。恆霜真是個厲害的。」一邊說，一邊讓下人給每個穩婆打賞十兩銀子。
龍香葉將兩個孩子的襁褓抱在臂彎，感慨地道：「老大終於有后了。」說著又哭起來，哽咽著道：「老大怎麼這麼命苦？剛剛有了孩子，他卻……」
杜恆霜不得不既哄孩子，又要應酬龍香葉，十天不到，她已經筋疲力盡，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歐養娘知道杜恆霜在遷怒。這件事其實也怪不得兩個乳娘。
諸素素過來給她做產後檢查，看見她尖尖的下頜，瘦得脫了形的臉蛋，忙道：「你這樣下去，會把自己熬死的。可得想個法子。」
論理，蕭泰及是孩子的嫡親叔叔，如果蕭士及真的遭遇不測，蕭家就得靠蕭泰及了。
歐養娘和諸素素一起送孩子回了東次間，看見杜恆霜氣喘吁吁地一路扶著牆，正要走出來。
兩個孩子包在襁褓里，依然哇哇大哭
諸素素一夜沒睡，累得直打飄，也沒有攔住龍香葉和關芸蓮，只看著蕭泰及道：「二爺，您就別添亂了。您嫂子才剛生了孩子，鐵打的人都受不了，也不讓她好好歇歇。」
慕容蘭舟心裏一沉。——陛下竟然這樣迫不及待了。
諸素素說話，知畫聽到耳朵里，卻一點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看見她的嘴一張一闔，自己滿腦子還是剛才杜恆霜疼得死去活來的樣子。
知畫在看著收拾產房，歐養娘和諸素素在外間。聽見杜恆霜的聲音，她們一起走進來，卻和抱著孩子的龍香葉和關芸蓮打了個照面，看著她們把孩子抱到上房，給蕭泰及瞧。
在這個女人生孩子基本靠吼的時代，低齡頭胎產婦的折損率實在是太高了，也使得這裏的填房、繼室層出不窮。
龍香葉有些尷尬地道：「我想抱他們出去給他們二叔瞧一瞧，他們親二叔，你知道的，老大隻有這樣一個嫡親的弟弟。」
龍香葉更加著急，忙道：「陛下昨日就降旨了。貶了老大的官，還奪去了我誥命身份。」
這個聖旨，應該是真的。
穩婆將孩子交給她。
龍香葉知道毅郡王的未婚妻是姓慕容的，忙走進屋裡一看，正是慕容蘭舟，立刻撲過去抓住她的手問道：「慕容大小姐，您可有王爺的消息？我們家老大到底是死是活？——是不是早就出了意外？您可不要瞞著我。」
諸素素在旁邊看著，心裏也有幾分感慨。
于情于理，蕭義都不能再攔著蕭泰及了。
慕容蘭舟展開聖旨瞧了瞧，面色未變，心裏卻驚疑不定。確實是陛下的玉璽，還有字跡也是經常給陛下起草聖旨的大學士的筆跡。
龍香葉卻興奮得不得了，拉著關芸蓮道：「泰哥兒在這兒等著，我和芸蓮進去，把孩子抱出來給你看。——這可是我們蕭家正經的嫡長女和嫡長子。」說著就和關芸蓮一起往東次間走。
兩個穩婆高高興興地接過孩子，在另外三個穩婆的簇擁下，帶著孩子去上房見慕容蘭舟。
這天中午，杜恆霜吃完飯，抱著兩個孩子餵了一頓奶，剛哄著他們睡了，龍香葉就帶著大丫鬟荷蕊進來了。
知畫被杜恆霜生產的情形嚇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
「哇——！」兩個孩子一起哇哇大叫起來。
可是兩個一起抱，就有些沉甸甸的。
龍香葉聽了很不是滋味兒，悻悻地道：「我是心疼兩個孩子。我說把孩子給我帶，她又不肯。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瞧瞧，她也不肯。我親自去看孩子，難道她還是不滿意？嫣然，你去外面問一問，有哪一家的婆母，有我這樣好說話？——你將來嫁的婆家，要是有我一半好性兒，
可是以她對永昌帝的了解，又覺得這聖旨不可能是陛下的意思。
因杜恆霜不許把孩子抱出她的視線之外，龍香葉想看自己的孫子、孫女，就只有親自過來。
杜恆霜剛給孩子餵了奶。
慕容蘭舟看見母子平安，心裏也高興，將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拿了出來。一對寶光璀璨的纓絡項圈，上面一個鑲的藍寶石，一個鑲的紅寶石，有雞卵那麼大，熠熠生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話音剛落，就聽見東次間傳來嬰孩響亮的哭聲。
但是蕭家的人都說陛下確實降旨了，慕容蘭舟道：「能給我看看聖旨嗎？」
杜恆霜忍著怒氣，淡淡地：「婆母，他們早上才出生，現在才剛剛睡下，吵醒他們不太好。還是讓他們睡吧。」
「何止不容易？簡直是老天爺庇佑啊。咱們做了這麼多年穩婆，見過多少頭胎不順，沒有活過去的奶奶夫人啊……」
孩子吃飽了，立馬尿濕了第一個尿布。換上乾淨的尿布，兩個孩子就睡了。
杜恆霜抱過孩子，仔細看著他們的面容，好奇地道：「雙生子，可是一點都不像。」
杜恆霜無語，皺著眉頭道：「敢情他們剛才在乾嚎啊，居然一點眼淚都沒有。」
杜恆霜的正院里，龍香葉正坐在堂上跟諸素素說話。
按照大齊的風俗，如果蕭士及在家，杜恆霜就不得不在這間耳房做月子，只有出了月子才能回到自己的正房，不然會給自己的男人帶來霉運。
「幫你排惡露。」諸素素頭也不抬，繼續在杜恆霜身上按摩穴道，又叫了知畫過來，讓她學著點兒。
蕭嫣然看在眼裡，也有些心疼嫂子，便暗地裡勸龍香葉：「娘，以後別大中午的去嫂子那裡了。平哥兒和安姐兒都睡不好，嫂子也睡不好，最近瘦了好多呢。」
歐養娘也代表蕭家給了十兩銀子。
杜恆霜若不是有自己親自照看，她這一次的生產肯定是凶多吉少……
蕭家的下人都不敢攔著她們。
杜恆霜也累得一歪腦袋，就睡了過去。
「霜兒，平哥兒和安姐兒倒是乖巧。」龍香葉低頭俯身湊到兩個孩子的小搖床里，仔仔細細瞧著他們，看見他們逐漸鼓起來的雙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平哥兒的胖臉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洗三的時候，方嫵娘來看杜恆霜，見她親自喂兩個孩子，心疼得緊，託人幫她找合適的乳娘。
諸素素笑著道：「真是不巧。平哥兒和安姐兒剛剛睡著了。大少奶奶也才剛剛睡過去。」
穩婆抱孩子出去給家裡的親人看，是約定俗成的，有紅包拿。
正經的祖母要抱孫子，就算蕭士及在這裏，他也不敢攔。
諸素素連忙
她是正經的祖母，要抱自己的孫子、孫女，沒人敢不同意。
剛剛入睡的杜恆霜被驚醒，掙扎著坐起來，看見是龍香葉和關芸蓮企圖把孩子抱出去，忙道：「婆母、二弟妹，你們做什麼？」
大人孩子都是第一次，折騰得滿頭大汗，筋疲力盡，才讓兩個孩子吃上人生第一口奶水。
歐養娘大驚，忙把孩子交到一個乳娘手裡，上前扶住杜恆霜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坐月子呢，怎麼能爬起來到處亂走啊。」
諸素素笑著接過右面的孩子，抱在臂彎輕輕搖晃：「剛出生的孩子，大哭是為了練習肺的功能，你以為他們是真的傷心難過啊。」又問杜恆霜：「大名等蕭大哥回來取，那小名呢？」
諸素素笑著點頭：「這兩個小名兒不錯，平平安安，是多少人一輩子的夢想。」也是父母對孩子最樸素的希望。
沒幾天，她懷孕的時候長得一些肉，就慢慢瘦了下來。
杜恆霜忍了又忍，才道：「婆母，他們才剛吃了奶，要睡一會兒。」
一般大戶人家接生，能有二兩銀子的打賞，就很不錯了。
龍香葉聽見這件事，知道杜恆霜在跟她別苗頭，很是不屑，道：「最好的奶水，是親娘的奶水，就讓她自己喂吧。」
龍香葉擺擺手，滿不在乎地道：「沒事的。我養了三個孩子，不比你經驗多？——小孩子就要多哭哭，哭得多，身子健壯。」
歐養娘和諸素素也不好攔。
兩個孩子的小搖床都和杜恆霜在裏面。
「不錯，胎盤排得很徹底。」諸素素在杜恆霜的肚子上按了按。
諸素素以前學的並不是產科。可是她來到這裏學醫之後，發現自己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婦人產育，不想做也得做，因為她的性別所限，大宅門裡面的夫人太太們都願意讓女醫看診，但是真正有本事的女醫實在太少了。
抱一個有些輕飄飄。
慕容蘭舟將聖旨收起來，送回給歐養娘供起來，站起身道：「熬了一夜，總算是生了，我有些受不住了，要回去歇著了。等洗三的時候我來添盆。」說著帶著自己的人急匆匆離開了蕭家。
只得等蕭泰及看過了，歐養娘才上前道：「老夫人，把孩子給我吧。」
回頭看了看杜恆霜，見她瞪著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看著穩婆，生怕一眨眼，她的孩子就會消失不見了，不由好笑，走過去道：「你累了，歇一會兒吧。我來給你檢查一下，看看胎盤是不是順利排出了。」說著便走到長榻的另一頭，掀了被單檢查。
蕭義帶著人將慕容蘭舟一直送到大門口。
杜恆霜睡在裏面，乳娘睡在外面。
諸素素就做主，將東次間布置成月子房。那裡比這裏寬敞的多，可以帶著孩子和乳娘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