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156章 猛葯
「不可能！」杜恆霜的聲音一下子高亢起來：「她一直跟我和平哥兒住在一起，這幾天半刻也沒有離開，好端端的，怎麼她就發了高熱？」
兩個孩子包在大紅織錦緞的襁褓里，越發顯得眉清目秀，精緻可愛的小臉吹彈得破，完全繼承了蕭士及和杜恆霜的好樣貌。
杜恆霜忙止了淚，接過絹子拭淚。聽著諸素素的話，越來越不像樣，杜恆霜也明白過來，諸素素又在「治重病需用猛葯」了，溫柔地道：「素素，謝謝你，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平哥兒發出幾聲咕嚕聲，小眼睛睜開一條縫，似乎看了一眼諸素素，很快又睡了過去。
因為兩人生得不一樣，再加上安姐兒是女孩兒，生得細弱一些，膚色雪白，臉上的肌膚更是細嫩得如菡萏初綻的粉色花瓣一樣，細緻得幾乎能看得見皮膚底下青色的毛細血管。包在大紅襁褓裏面，她雙頰殷紅一片，小巧的鼻翼微微的顫動，輕微得像蝴蝶在微風中顫動的觸鬚。
杜恆霜拿了主意，下面的人就好辦事了。
知畫從外面走進來，站在離拔步床四五步遠的地方，問道：「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放心。」杜恆霜將絹子放下，吩咐知畫道：「從今天開始，派人在院門前守著，就說是我的話，滿月之前，我和孩子都不見客。不僅是老夫人，就算我娘和妹妹來了，我也不見。」
歐養娘知道了始末，點頭道：「這些話，也只有素素姑娘說，我們大少奶奶才聽得進去。」
杜恆霜還是不明白，一雙眼睛盯在安姐兒身上，喃喃地道：「怎麼可能呢？我明明都按照素素你的囑咐做了。屋裡每天注意保持通風，用溫水擦拭所有的傢具器皿。他們只吃我的奶水。晚上屋裡燒得熱熱的，我親自給他們擦洗身子，就連養娘和知畫都沒有碰過他們……」說著說著，杜恆霜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她想起來，這七八天
「安姐兒。」
杜恆霜笑了笑，沒有接諸素素的話茬，回身靠在床壁板上，伸手給身邊的孩子掖了掖被角，沉吟道：「你知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回長安？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兩個孩子滿月。」
那守門的婆子看見龍香葉有些咳嗽，忙勸道：「老夫人，您還是先回去歇著吧。我們大少奶奶吩咐了，滿月之前，大少奶奶和孩子都不見客。」
諸素素深以為然，坐在杜恆霜的床邊上，開始給兩個孩子檢查身體。
諸素素憐憫地看著杜恆霜，知道她初為人母，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便委婉地勸道：「剛出生的孩子，如果身子比較虛弱，接觸了外面的空氣，或者有大人生病了，傳染到他們身上，是可能會發高熱的。平哥兒沒有發高熱，是因為他比安姐兒健壯。安姐兒先天弱，有一點點不妥，她可能就受不了了。」
「來人！」杜恆霜的聲音變得低沉下來。
杜恆霜想起來，昨天中午，龍香葉抱著安姐兒的時候，安姐兒突然吐奶，龍香葉就把安姐兒交到荷蕊手裡抱了一會兒。
諸素素走過來，拍了拍桌子道：「這下好了。把孩子整病了，全了你的孝心了？——說句刻薄的話，你這樣做娘，跟你們老夫人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拿孩子做人情。你犧牲你的孩子，來成全你的孝心。你要真的孝順，為什麼不犧牲你自己，要犧牲你自己的孩子？你說，是老夫人一時的歡娛重要，還是你孩子一輩子的健康重要？安姐兒還沒滿月啊，就要開始吃藥了。你知不知道，新出生的孩子，如果沒有別的原因，在滿月前都很少生病。安姐兒本來就身子弱，這一下子，還不知道她這一輩子會怎樣。」
為母則強
看見知畫的臉色，諸素素心裏咯噔一聲，忙跟在她後面走進東次間。
「安姐兒發高熱。」諸素素冷靜地道，將安姐兒的襁褓抱起來，對杜恆霜道：「把她和平哥兒隔開吧，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平哥兒。」
諸素素便將安姐兒抱到另一邊的西次間里，給她解開襁褓，放到屋裡唯一的羅漢床上，拿一床輕巧的袷紗被給她蓋上。
其實安姐兒的情形沒有那麼嚴重。
諸素素笑著點頭：「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再說了。一句話，你要知道，什麼是更重要的，才能做出正確的取捨。」
杜恆霜完全是被蕭士及的情意束縛住了，當然也有孝道和名聲的考慮。總的來說，她忍龍香葉，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她愛重蕭士及，不願意讓這個男人在婆媳關係中為難。
「你們倆真應該多生孩子。」諸素素笑著打趣，一邊先探了探平哥兒的脈搏，然後將他輕輕抱起來，掂量一下重量。
杜恆霜心動了，可是仔細想一想，還是覺得不妥，腦袋就耷拉下來，沒精打采地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慢慢等吧。胡亂派人，若是被人利用了倒是不好。」送信這種事，真是可大可小。
杜恆霜曾經抱怨過，說雙生子怎麼生得一點都不像。她還想要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小人呢。
杜恆霜的淚珠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從她巴掌大的小臉滾落下來，滲入她薄蟬翼一樣的月白色中衣。
杜恆霜咬了咬下唇，心裏悔得腸子都青了。一手撫著額頭，遮著臉，擋住了從眼眶裡滾落的淚珠。
杜恆霜一下子呆住了，直愣愣地看了諸素素半天，才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什麼？誰發高熱？」
第二天中午，龍香葉照例帶著一個大丫鬟過來看孩子。這一次，她帶著梅香，而不是荷蕊。
諸素素也跟著嘆口氣，掀開帘子出來，正好跟急匆匆走進來的知畫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將心比心，或者愛屋及烏的。
不過在諸素素看來，有病的是杜恆霜，不是安姐兒。
簡直是雙重憋屈。
諸素素這才道：「我去看看孩子。」說著，轉身去安姐兒在的屋子，看看葯熬得怎麼樣了。
杜恆霜哽咽著道：「她是及哥哥的娘親，她要看孩子，我還能不讓她看？那豈不是太不孝？——我只想著，現在孩子都生了，更是一家人了，我多忍著她些，她就滿意了，也不用及哥哥左右為難，在我們中間做夾心餅。」
諸素素一邊點頭，一邊探了探安姐兒的脈搏，一探之下，嚇了一跳，又忙探安姐兒的額頭，竟如火一般的燙手。
另外，忍讓只會縱容惡習，不會解決問題。
諸素素拿了絹子遞過去：「好了，你也在月子里，別哭了。哭多了對眼睛不好。以後孩子還沒長大，你的眼睛就瞎了，誰來照顧他們？別人打他們，擰他們，你都看不見。」
諸素素卻是知道，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都是同卵雙胞胎，也是同樣性別的雙胞胎。而龍鳳胎都是異卵雙胞胎，是不可能生得一模一樣的。
知畫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習慣服從杜恆霜的吩咐，從來不問為什麼，忙道：「曉得了。大少奶奶放心，我現在就找個妥當人過去打探。」
諸素素訕訕地笑道：「我們是為你好。那不是怕影響你的身孕嗎？這麼大的事兒，又是流言，不想讓你知道，憑添你的精神負擔。」說著又眼神閃爍地架橋撥火：「……不過沒想到你這麼強悍，一點都沒受影響。若不是老夫人推了你一把，你現在說不定還懷著孩子呢……」
看著爐子，等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就算是葯熬好了。
對於龍香葉那種人，諸素素看得很清楚，就是一個非常自私自利，毫無擔待的寄生蟲一樣的女人。說大奸大惡倒是沒有，有意害人她也沒有那個本事。如果
那邊屋子有個小小的爐子，諸素素親自去取了藥箱過來，配了一味溫葯，少少放了點柴胡，給安姐兒開始熬藥。
諸素素撇了撇嘴，拉長臉道：「哭有什麼用？我早跟你說，不要臉皮太薄了，守著那些禮做什麼？你又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坑蒙拐騙，更沒有紅杏出牆，你也不是黃花大閨女，需要有個好名聲來找男人嫁出去。——你就偏放不下，掂著那些個虛名聲。」
諸素素知道，歐養娘到底是下人，雖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不能攛掇杜恆霜不敬長輩。真的能拿主意對付龍香葉的人，只有杜恆霜自己。別人敢勸，到時候被蕭士及，或者方嫵娘知道，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
「去看看大少奶奶和平哥兒吧。我擔心他們也病了。」歐養娘嘆息著道。
兩個孩子，再加上一個每天中午到此一游的龍香葉，將正院的上上下下折騰得人仰馬翻，每個人眼底都有深深淺淺的青色。
杜恆霜道：「你派個得力的人，去萱榮堂打聽一下，看看這幾天，萱榮堂有沒有人生病。」
杜恆霜忙道：「我都記著呢。你說過他們倆是早產，要長三個月才能和足月的孩子一樣。」
荷蕊正是龍香葉這幾天帶過來的大丫鬟。
杜恆霜想了想，點頭道：「你不說我倒是不覺得。現在你說起來，好像真是這麼回事兒。」
平哥兒和安姐兒都在呼呼大睡。
自己卻不過情面，雖然困得要死，還是死撐著陪婆母說話。
諸素素覺得好笑，將平哥兒輕輕放到床上，道：「他們這陣子是不是白天睡得比較多？」
為了讓杜恆霜醒悟過來，諸素素故意
就是這種打著「沒有壞心」的旗號，但是只管自己過得好的人，對別人的傷害往往更大。因為一不會防範她，二就算吃了虧，也沒法找回場子。
諸素素叫了個小丫鬟過來看著爐子，歐養娘便留下來陪著安姐兒。
只聽知畫已經在杜恆霜的拔步床前回報，一向沉靜內斂的知畫，臉上的怒氣很是明顯：「大少奶奶，奴婢打探清楚了，荷蕊這幾天病了，一直頭疼，昨天晚上發高熱了。今兒把老夫人也過上了，老夫人那邊要請諸郎中過去瞧病呢。」
知畫張了張嘴，看見杜恆霜的臉色，又把話咽下去了，福了一福：「奴婢這就去傳話。」
諸素素掰著指頭算了算，皺眉道：「還有十五天滿月，按理說應該回來了。——你要不要派人去送信？」
龍香葉大怒，指著那婆子的鼻子罵道：「你個賤婢，你給我看清楚了，我是外人？我是客人？——這個家都是我的，還敢說我是客？你要不要臉？」
「剛出生的小孩子是有一段日子黑白顛倒的。過一陣子他們自己就調整過來了，你不用擔心，也不要強迫他們吃或者睡。三個月之前，都要隨他們的意，千萬別勉強。等過了三個月，再慢慢給他們立規矩也不遲。」諸素素說著，將安姐兒的襁褓抱了過來。
聽說蕭士及要回來了，杜恆霜高興得整張臉上倏然亮了起來，連忙坐直身子，拉著諸素素的手連聲問道：「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你可不要騙我。」又嗔怪諸素素，之前她還沒生的時候，一直瞞著蕭士及的消息，以致宮裡的內侍來蕭家傳旨貶官的時候，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差一點沒暈過去。
平哥兒和安姐兒這一對雙生子，平哥兒是先出來的，是哥哥，安姐兒是后出來的，是妹妹。
「看來就是荷蕊過來的病。」諸素素抱著手臂，斜靠在門框上，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