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167章 動心
歐養娘出身不凡，對於這種世家大族夫人之間的彎彎繞，她最是熟悉。讓她陪著去，是如魚得水。
方嫵娘聞言大喜，知道許紹跟孫耀祖暗示過的親事，看來孫家老兩口是很重視的，不然不會過了年就從洛陽來長安相看杜恆雪。
許言邦大力掙脫他們的桎錮，一拳頭砸在梅樹上。
「原來是孫老爺和孫夫人要來。放心，到時候，我們一定好好招待。」方嫵娘笑著道，打發孫耀祖走了。
「我怎麼會諷刺挖苦你？我是真心佩服你。京兆尹多大的權勢，你卻可以守住本性，不數典忘祖。做人見高拜，見低踩是常事，所以像你這樣的人就尤為可貴。」
旁邊有個小娘子笑道：「她是京兆尹許家的小娘子。」
「對啊！我都忘了這茬兒了。那許大人的填房夫人，聽說是個商人的寡婦，居然這麼好運，能嫁給京兆尹做填房……」
安子常低聲道：「你再這樣，你會後悔一輩子！」
方嫵娘看見孫耀祖陪著杜恆雪過來，奇道：「你們怎麼湊到一起了？」又問道杜恆雪：「你的丫鬟婆子呢？」
梅林外面，杜恆雪掙脫了孫耀祖的手，低斥道：「別碰我！我不要你可憐我！」
剛才還在嘰嘰喳喳的小娘子立刻安靜下來，三三兩兩站在一起，拿著冬日里也不離身的羽毛團扇遮著臉，偷偷地打量那些來來往往的公子少爺。
杜恆雪展顏一笑，忙跟著許家的兩個庶女往梅林深處去了。
兩人走到方嫵娘和杜恆霜坐的小亭子的時候，已經有說有笑。
厚道一些的緘口不言。
蕭士及不在身邊，杜恆霜對賞雪這種事並不熱心。若不是因為太子妃親自下帖子，還有蕭嫣然要尋婆家，她才懶得來今天的賞雪會。
許家的那兩個庶女嗤笑一聲，忙轉身掩面，躲了起來。
杜恆霜笑道：「吳夫人這話說得，我不同意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說著便悄聲問蕭嫣然：「吳夫人你也認識的，你願意跟她們過去
杜恆霜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
那公子大喜，忙道：「原來是許小娘子。」
刻薄一些的說得話就更難聽。
方嫵娘作為許家的女眷頭兒，身邊還帶著兩個庶女。
有幾個平日里跟杜恆霜相熟的夫人索性對杜恆霜道：「蕭夫人，蕭大小姐很少出來吧？不妨讓她跟我們坐一坐？」
一個長身玉立的公子忍不住走過去，親手幫她摘下那支臘梅，笑著遞給她，問道：「請問小娘子貴姓芳名？」
梅樹上的雪簌簌往下落，合著花瓣，紛紛灑落在許言邦身上。
杜恆雪笑盈盈地接過臘梅，福身謝過，卻不說自己的姓名。
孫耀祖指了指梅林深處：「安表哥、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在那邊呢。」
孫耀祖勸了半天，終於將杜恆雪勸得破涕為笑，心花怒放。
杜恆霜知道他說的是安子常、許言輝和許言邦，忙點頭道：「那我們不打攪你會友了。」客氣地請孫耀祖離開這個亭子。
杜恆雪披著一襲寶藍色錦緞鳳穿牡丹大毛斗篷，梳著雙環髻，髮髻兩側戴著寶光璀璨的魚籃觀音金鑲玉掩鬢，一對雕工細緻的羊脂玉白兔搗葯耳墜在腮邊搖晃來去，那羊脂玉白兔的雙眼卻是兩粒上好的紅寶石，在雪光掩映之下，越發襯得她膚色如玉，眉目如畫，唇丹眉翠，絕色初顯。
杜恆雪連連點頭，轉頭央求方嫵娘和杜恆霜：「娘、姐姐，我過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聽見那玉面公子一直追問杜恆雪的名字，許言邦忍不住走過去，一把將杜恆雪手裡的臘梅奪過來扔到地上，下死力踩了兩腳，冷笑道：「又在裝許家小姐了？拖油瓶——！」
「不敢當。孫公子，你跟誰一起來的？」杜恆霜問道。
她的樣貌隨了龍香葉，不算很漂亮，但是沉靜寡言，舉止有度，氣質上佳。
蕭嫣然就帶著歐養娘跟吳夫人她們去亭子里坐著吃茶說話。
不過跟杜恆霜和杜恆雪這一對姐妹站在一起，她就快被淹得看不見了。
說話間，杜恆雪的大丫鬟知書帶著幾個丫鬟婆子急匆匆走了過來，對著方嫵娘和杜恆霜行禮道：「奴婢剛才跟丟了三小姐，請夫人和大姑奶奶責罰。」
蕭嫣然有些羞怯地點點頭，低聲道：「我看見大嫂的娘親在那邊呢，大嫂快過去吧，我去跟吳夫人她們坐一坐就回來。」
杜恆雪嫣紅的面龐離開褪盡了血色。她嘴唇翕合，忍了又忍，才沒有當眾哭出來。
杜恆雪一驚，四下回頭看了看，吐了吐舌頭：「我把她們忘在梅林了。」
蕭嫣然也知道杜恆霜身邊的歐養娘不是一般人，她自己並沒有養娘，忙點頭道：「大嫂偏了我了。」又轉身對歐養娘行了半禮：「有勞歐養娘了。」
孫耀祖背著手，一臉憐憫地看著她，緩緩地道：「雪兒，你沒有改姓，我很佩服你。」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根本就不姓許，姓杜！我們許家，什麼時候有姓杜的小娘子？！——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你配不配！」許言邦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凌遲著杜恆雪。
蕭嫣然似乎也不以為意，一直含笑跟在杜恆霜身邊，一步路也不肯多走，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杜恆霜看了方嫵娘一眼，方嫵娘微微點頭，將杜恆雪支開：「雪兒，你去給娘和姐姐折兩支梅花過來。那旁邊就有一棵梅樹。」
杜恆霜到了這裏，當然是無可無不可，陪著方嫵娘在一旁靜坐都好。
因是太子妃的帖子，蕭家人不能不給面子。杜恆霜只好帶著蕭嫣然過來坐坐，關芸蓮雖然想來，但是蕭泰及讓她在家裡伺候龍香葉，不許她跟來。
許言邦看著杜恆雪難過的樣子，心裏突然覺得好過一些。——他日日看著她，卻不能接近她，就跟被凌遲一樣。今日，他也讓她嘗到這樣凌遲的苦楚了……
待知道她是新晉輕車都尉蕭士及的
京兆尹許家的女眷和輕車都尉蕭士及的女眷，都在邀請之列。
「當然不會。」孫耀祖看著杜恆雪花瓣一樣無暇的小臉，心裏痒痒的。真是個絕色美人，而且心地如同水晶一樣澄澈透明。不像那些說一句話，至少要轉十來個心眼子的小娘子，算計來算計去，不過是算計功名利祿四個字。
杜恆霜帶著蕭嫣然一起過來賞雪。因蕭士及還在北方苦戰，杜恆霜不肯濃飾，頭上梳著椎髻，只插了一支如意雲紋的羊脂玉簪，兩耳塞了兩粒米粒大的珍珠塞子。身上的衣衫也都是清雅為主，外罩豆綠色錦緞月白綢里滾毛邊大氅，裏面穿著銀白色滾藍邊綉金絲藻葉紋銀鼠大襖，藕荷色雙林絹絲綿小襖，下系著青綠如意牡丹錦鑲銀鼠裡子長裙，腳上一雙裡外發燒鹿皮長靴，最是暖和。
大部分小娘子都心知肚明這種賞雪宴其實是變相的相親宴，大家著意打扮，裝扮得鶯慚柳妒，美不勝收。
兩人說著話，來到方嫵娘這邊。
「啊？原來是拖油瓶？——是填房杜氏夫人帶來的女兒吧？」
可是這些小娘子加在一起，也沒有杜恆雪一個人好看。
今日長安城裡數得著的豪門世家裡的小娘子都在這裏了。
孫耀祖知道杜恆霜有些不待見他，也沒有生氣，轉身對方嫵娘行禮道：「舅母，我前日得到爹娘的家書，他們過年就要來長安看望舅父和舅母。」
「拖油瓶」三個字拖得長長的。
蕭嫣然早上本來穿著大紅羽紗麵灰鼠裡子大氅，看見杜恆霜穿著清雅，有些不好意思，回去趕忙換了蓮青斗紋銀絲白梅鶴氅，頭上的金鑲玉滿池嬌分心也取了下來，換了一個鎏金小鳳釵。
龍香葉惱得一夜睡不著，結果晚上著了涼，今天發燒起不來床。
杜恆雪知道沒事了，忙走上亭子，坐在方嫵娘和杜恆霜中間，喝一口熱熱的杏仁茶，再抱抱兩個人胳膊撒撒嬌，剛才的難
方嫵娘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們下去吧，不關你們的事。」然後瞪了杜恆雪一眼：「就知道淘氣。以後再這樣，我不帶你出來了，就讓你一直待在家裡。」
「想得到孤的照拂，先讓孤看看你的本事吧，看孤值不值得為你做靠山。」太子走出了暖閣，離開陳月嬌的院子，徑直出城，去郊外的樂游原和太子妃匯合賞雪去了。
杜恆雪笑眯眯地看著蕭嫣然走遠了，才一把抱住杜恆霜的胳膊道：「姐姐，現在你是我的了。」
歐養娘知道杜恆霜的顧慮，笑著道：「大小姐放心，我老婆子只是跟著站蠧兒，不會給大小姐添麻煩。」
幾個世家公子從梅林另一端走過來。
杜恆雪的容貌本來就讓這些小娘子有些不舒服。現在逮著機會可以狠踩她一腳，自然有些人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放開我！」許言邦對著安子常和許言輝怒目而視。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娘做了夫人，女兒當然就升格做大家閨秀了。」
許家的兩個庶女對視一眼，悄悄笑著，走過來拉著杜恆雪的手道：「雪兒，咱們去那邊堆雪人？那邊有好些我們熟悉的小娘子呢。」
杜恆霜到底不放心，伸手幫蕭嫣然重新繫上大氅的帶子，笑著道：「如果你不嫌棄，我讓歐養娘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杜恆霜覺得把小姑子一個人扔下不太好，正要推辭，蕭士及吳姓同僚的夫人輕輕推了推她，笑道：「把你小姑子交給我，等宴席結束的時候，我保證將她全須全尾送還給你。」
杜恆霜又好氣又好笑地伸指輕點杜恆雪的額頭，嗔道：「你這小妮子，越發古怪了。不相干的飛醋你也吃。」
杜恆雪一個人站在一樹怒放的素心臘梅底下，掂起了腳想摘一枝梅花。
安子常輕嘆一聲，正要說話，孫耀祖已經搶先一步，站到杜恆雪身邊，拿了絹子幫她拭淚，牽著她的手道：「別哭。這不是你的錯
方嫵娘知道這裏防衛森嚴，不相干的外男絕對進不來，又心疼小女兒這陣子在家裡被拘得緊了，有心要放她松泛松泛，就點頭道：「去玩吧，帶著你們的婆子丫鬟，別一個人到處亂跑。」
可是她總也夠不著，氣得小臉紅撲撲，鼓起雙頰，麗色中帶著三分莽撞的天真，看得有幾個公子目不轉睛。
杜恆雪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哽咽著道：「如果你還要諷刺挖苦我，請你走遠點。」
落落大方的為人行事，倒是讓不少到場的夫人太太看得入眼，紛紛打聽她的家世背景。
看見杜恆霜和杜恆雪走過來，方嫵娘連忙道：「聽說今兒太子也來，還請了一幫子男客，你們可要小心，不要走得太遠，衝撞了就不好了。」
梅林里是各家小娘子玩樂的地方。各家帶來的丫鬟婆子只能遠遠地等在另一個地方，不能擠到主子中間礙眼。
諸素素一早去給龍香葉看診，也沒有來。
這一次東宮太子妃出面，請了長安城不少夫人、少奶奶和小娘子，一起來樂游原的皇室行宮賞雪。
許言邦氣得全身發抖，卻被許言輝和安子常一左一右跟上來，死死拉住他，不許他再跟上去。
杜恆雪卻是小孩脾氣，看見這裏滿山遍野的白雪皚皚，還有白雪掩映的各色梅樹，一時心癢難挨。
杜恆雪怔怔地聽了半晌，抬頭問道：「你真的是這麼想的？你不是嘲笑我自不量力？」
梅樹後面又轉出來幾個公子少爺，正是安子常、許言輝、許言邦和孫耀祖一行人。
孫耀祖笑了笑，對方嫵娘和杜恆霜拱手道：「舅母、大表妹。」
龍香葉本來也想來的，還送信給娘家，要接娘家內侄女龍淑芝一起赴宴，結果龍淑芝死活不肯來。她爹娘最後問出來是杜恆霜不許她上門，都是大怒，原原本本對龍香葉說了，還怪她娶的好兒媳婦，這麼快就不要舅舅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