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196章 嫁妝
知書不知道杜恆霜打著什麼主意，不知所措地走了過去。
杜恆雪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來沒有見過，孫耀祖用這樣憐惜的目光看過自己？！
杜恆霜忍不住冷笑道：「又是耀祖說的？」
杜恆霜百感交集。她是長姐，卻沒有盡到長姐的職責，任憑這個被她和娘嬌寵長大，不知世事險惡的天真妹子一個人在夫家掙扎。她是母親，也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任憑一雙幼兒落入敵手……
杜恆霜看見知書低頭走了進來，笑著對她招手道：「過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這還是大丫鬟的手呢，看上去比杜恆雪那正派大小姐、少夫人的手都要滑順百倍。
杜恆霜將杜恆雪推開，盯著她水晶樣澄澈的雙眸，一字一句地道：「孝？你知不知道對女子來說，何為孝？」
杜恆霜點頭：「最好把話說清楚。」說著，站起來撫了撫杜恆雪的面頰：「你也不要太著急。知書的孩子就算生下來，頂天也不過是賤籍所出的庶子。我們大齊嫡庶分明，一個婢生子就是玩意兒。真要分家產，你把他趕出去都可以的。」
「陪送了十萬兩銀票？」杜恆霜一字一句地道：「就是你全部的嫁妝？」
杜恆雪忙應了一聲，快步走出東次間，來到中堂，卻見孫耀祖正站在門內，斜對著她這邊的方向，知書站在門外，正仰頭痴痴看著孫耀祖，臉上像是有晶瑩的淚光閃耀。孫耀祖抬起一隻手，輕輕從她面龐上滑過，抹去了她的淚水。
杜恆霜便讓杜恆雪先出去，讓她將知書叫進來。
杜恆霜的手頓了頓，在杜恆雪耳邊輕聲道：「也罷。既然我如今回來了，自然不能讓他們再挾制你。我今天送你先回孫家，看看那裡到底是怎麼樣的。知書既然有了身孕，這件事不得不跟你家婆母說清楚。若是有個好歹，她要怪罪到我們頭上，也是麻煩事。」
杜恆霜從來沒有這樣聲色俱厲地跟杜恆雪說過話，杜恆雪一時傻在那裡，嫣紅的小嘴微微張著，一幅驚訝的樣子。
不知怎地，杜恆霜的腦海里掠過知書的模樣。珠圓玉潤，玉色纖纖，氣色上佳，氣質體態比杜恆雪這個正牌的大小姐還要像大小姐。
杜恆雪有些茫然：「當然是長輩說什麼，我們就聽什麼，方為孝順。」
知書是奴婢，是賤籍，杜恆霜和杜恆雪都沒很當一回事，也沒有想過要弄掉她的孩子。因為不值得。
杜恆霜將杜恆雪的手舉到眼前，問道：「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站在中堂一側的一個婆子看不下去了，大聲咳嗽了一聲。
知書不知所措地抬起頭，哀求地對孫耀祖道：「大爺……」
「好，既然不是入贅，你回去，讓他們從你陪嫁的宅子搬出去。如果不搬，想住在那裡也行，就不要給我擺正主兒的款
杜恆霜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走到杜恆雪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手掌上立刻感覺到粗糙之意，心裏一怔，低頭看了看。只見以前那雙雪白細膩、柔若無骨的小手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發黃、粗糙、掌心裏還有硬繭的小手，而且不再柔若無骨，反而有幾分力氣，反握杜恆霜的手的時候，竟然捏得她有些疼。
杜恆雪忙擺手道：「不是！不是！耀祖不是入贅！絕對不是！」
但是聽杜恆雪的意思，似乎還有別人？那倒是更難辦了。
「為何要換大一些的？」杜恆霜不動聲色地問道：「又是耀祖說的？」
杜恆雪很是羞慚，道：「相公已經回來了，我跟他商議商議。」
杜恆霜用手撫了撫杜恆雪的面頰，發現她的下頜尖尖，雖然更加嬌俏，可是也顯得骨瘦如柴。
知書心下大定，低著頭走進東次間。
孫耀祖慌慌張張縮回手，知書慌慌張張低下頭，面頰上飛起兩團紅暈。
但是如果庶齣子女的生母是良籍，倒是不能像賤籍所出的庶子庶女一樣對待，是有權利分家產，而且是正兒八經上族譜的。
想起知書的身孕，杜恆雪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兒，小聲道：「姐姐……我覺得……那孩子，萬一要是不是相公的呢？」
杜恆雪慢慢走過
杜恆霜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和顏悅色地道：「今日我親自送妹妹回孫家，順便去拜訪孫家太太。說起來，自從我妹妹出嫁之後，我這個做姐姐的，還一次都沒有去過孫家，實在是太過失禮。」
杜恆霜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先入為主，認定就是孫耀祖的。不然還有誰？
杜恆雪瞪大眼睛道：「不然我們沒有地方住啊……」
杜恆霜抓住她的手瞧了瞧。一雙纖纖玉手，雖然手型比較大，但是保養得細膩潔白，觸手生溫，如同一塊上好的美玉。
「女子出嫁從夫，以夫為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是為孝。從來沒有聽說，夫家一家要由女子來養，也叫孝順！」杜恆霜一字一句地道：「男人若是由女人來養，那不叫孝，而叫入贅！你明白沒有？如果孫耀祖入贅，他的爹娘就要給我搬出去！他要改姓杜，你們以後生的孩子，也要姓杜！而且，贅婿不得為官。他這樣做，是欺君罔上，要砍頭的！」杜恆霜厲聲道。
孫耀祖定了定神，笑道：「沒有做什麼。知書有些不舒服，我在安慰她。」
杜恆雪心裏雖然不舒服，但是想著孫耀祖回來，就能說清楚了。
杜恆雪這下子聽出了杜恆霜語氣中的不悅之意，忙道：「姐姐，姐姐，我覺得也有道理的。」
杜恆雪皺了眉頭：「姐姐讓你進去，你叫我相公做什麼？」
嗯哼！
杜恆霜看著這個一向軟弱，
大齊的庶出地位不高，多有嫡出兄長將父輩賤籍妾室所出的庶齣子女趕出家門的事。
杜恆雪下意識點點頭，然後又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是我。覺得讓公公婆婆和我們住在那狹小的院子里，有些不孝……」
「姐姐，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不可開交？」杜恆雪喃喃地道。
孫耀祖見杜恆雪似乎有所懷疑，也後悔剛才有些不檢點，忙道：「既然姐姐讓你進去，你就進去。羅羅嗦嗦做什麼？！」又暗暗給知書使了個眼色，讓她放心。
杜恆霜面上寒霜更盛。她知道杜恆雪沒有說實話。她自己這兩年在外頭，雖然經歷生死，但是身子卻沒有經歷過多少委屈和勞累，她累的是心。而妹妹……
杜恆雪臉上還帶著淚，卻被姐姐的話逗笑了，綻開一個無暇的笑顏道：「姐姐怎麼糊塗了？當然是孫家人啊。他們家祖籍在洛陽，家裡的祖產也在洛陽，在長安沒有房產。耀祖在長安做官，總不能去租房子住。我們家房子多，陪送一座也不打緊。不過，」杜恆雪有些訕訕地，扭扭捏捏地道：「姐姐，我想，我想換座大一點的宅子，可以嗎？」
杜恆雪看了看知書，道：「知書，姐姐讓你進去說話。」
這時外間傳來了孫耀祖的聲音：「雪兒？雪兒？你在屋裡嗎？」
杜恆雪搖搖頭：「姐姐，我過得很好，沒有什麼事。這一年來，娘為姐姐操碎了心，到處遣人去尋姐姐。我也為姐姐擔心，一心盼著姐姐能活著回來。我在菩薩前發過願，若是姐姐能活著回來，我會去給菩薩捐一座金身。」看來杜恆雪是在方嫵娘面前報喜不報憂了。恰好因為自己的緣故，娘的心思也沒有放在妹妹身上，所以這些不對勁的地方，娘都沒有注意到……
杜恆霜眉頭皺得更緊：「難道是某個僕役下人，還是管事的？你們孫家的籬笆也太鬆了，任誰都能鑽進來。」
「娘知不知道你的事？」杜恆霜放緩聲音問道。
恍惚間，杜恆霜想起了自己當初做的那個夢。在夢裡，她在那個中年女子手中的流光鏡里看到了妹妹的情形，不由暗自警醒。迄今為止，那流光鏡里顯示的情形，大部分都出現了，似乎像是一種預示一樣。而妹妹這一次，也要遭受那樣不堪的命運？而夢裡妹妹所躺的那間低矮陳舊的房子，又在哪裡呢？——她從來沒有見過。
杜恆雪忙將手奪開，放到背後，連聲道：「沒事，我近來忘了用牛乳泡手而已。」
「我們？」杜恆霜睜開眼睛，低頭看著杜恆雪：「誰是我們？」
杜恆霜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不是不要房子地契田莊和鋪子，都折成了銀子嗎？怎麼還是陪送了一座宅子？」
杜恆霜想起來，剛才杜恆雪說，陪送的是一座二進的宅院，可見房子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