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200章 脫身
杜恆霜打量著滿桌琳琅滿目的菜肴，心裏酸澀無比。
孫耀祖的話，成了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杜恆雪……
杜恆雪就給她夾了一道雪花魚：「姐姐，嘗嘗這道菜。」
杜恆霜不知道吃什麼好，看著滿桌的菜，一點食慾都沒有。
蕭士及在旁看了半天，有些不耐煩地道：「天色晚了，孩子們還在家等我們呢。跟這些人羅嗦什麼？——自己的東西，還要這樣曲里拐彎要來要去。來人！」對外猛喝一聲。
這一次，杜恆雪做的菜，竟然不比那些千挑萬選的廚娘差。
吃完晚食，杜恆霜便趁熱打鐵，對孫許氏道：「孫家太太，我沒把您當外人，有件事我不得不說。」
杜恆雪大力點頭：「當然行的。姐姐這麼忙，我又沒什麼事，去幫姐姐看著兩個外甥最好。我也很喜歡他們……」說著有些羞澀地低了頭，她很想有自己的孩子……
孫耀祖和孫許氏齊聲怒喝道：「胡說八道！豈有此理！」
然後走過去將杜恆雪拉過來，摟在懷裡輕聲哄了哄，回頭對孫耀祖道：「那一萬二千兩銀子你們拿去置產了吧？趁早把東西賣了，平準一萬二千兩銀票給我送到侯府，不然的話，咱們走著瞧！——走，雪兒跟姐姐回家去！」
孫許氏當然不想讓這些軍士去搜她的東西，只好慢慢走到內室，取了一個小鐵盒出來。
孫許氏和孫耀祖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沒想到這個托盤這樣重，她只得每次少放一些菜，用托盤運了七八次才將杜恆雪做的菜都端過來。
諸素素一直想著前兩天給杜恆雪診的脈，有些心神不寧。她跟著過來，就是來找找原因和線索的。
知書趕緊端了大托盤去端菜。
孫許氏沒想到杜恆霜這樣厲害，聽杜恆雪喃喃地報了幾聲數，就能把她花去的銀票算得一清二楚，一時臉色很是難看。
杜恆霜就道：「你知道我們很快就要搬到柱國侯
蕭士及的眼神移到杜恆雪捧著大托盤的雙手上，看見那小手的虎口處磨著厚厚的硬繭，一時怔住了，看了杜恆霜一眼。
孫耀祖撫額，覺得杜恆雪怎麼這樣纏夾不清？——他的孩子，不就是她的孩子？他們夫婦一體，還分什麼彼此？送到莊子上，他的第一個孩子，怎能送到莊子上？
杜恆雪只好低下頭，當著眾人的面，數起鐵盒裡面的銀票。
杜恆霜掩袖笑道：「孫家太太，您不知道，我這個妹妹有個習慣，她不想說白話，就只有閉口不言。您家風嚴謹，怎麼能如此逼小輩說些違心的話呢？」
打開一瞧，裏面有整整齊齊一沓銀票，還有兩張賣身契，和一張房契。——倒是搜羅得齊全。
杜恆霜從鐵盒裡拿出知書和青兒的賣身契，放到桌子上，淡淡地道：「這兩個婢女，算是我們杜家送給你們孫家的。——請你們笑納。」
杜恆霜鬆了口氣。還好，妹妹的血性還沒有完全被這個老虔婆的淫威抹殺掉……
今日先是孫耀祖跟知書偷情直到有身孕的事，被杜恆雪發現。然後孫耀祖又說出這樣徹底壓垮杜恆雪的話，杜恆雪實在覺得心力交瘁。其實這一年來，她也忍得很辛苦。她從小嬌生慣養，能撐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不過時時想著孫耀祖對她的那一點甜蜜，就覺得這樣的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杜恆雪端著一個大食盤，將一道道菜端了上來。
蕭士及和諸素素兩個人都忍得青筋直冒，但是看見杜恆霜老神在在，他們倆不敢造次，只好摸了摸鼻子，繼續吃飯。
「雪兒，你別怕。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姐姐都為你做主。」杜恆霜撫著杜恆雪的髮髻道，手
杜恆雪快要哭起來：「姐姐，你給我留幾分面子……」
杜恆雪有些不好意思。
杜恆霜知道諸素素的心事，也是她的心事，就轉移杜恆雪的視線，愛憐地攬著她的肩，指著知書問道：「你婆母說了，知書肚子里的孩子，聽你處置。——你打算怎麼辦？」
「你走了，這個家誰來收拾？誰來做飯？你真的要餓死我們全家嗎？」孫許氏滿臉失望：「雪兒我真是看錯你了。」
諸素素在旁聽見，忍不住冷嘲熱諷道：「這話真是有意思。雪兒，趕明兒咱們去找別的男人生個孩子怎樣？——孫探花，您會把雪兒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當做您自己的孩子嗎？如果您能做到這一點，我就勸雪兒妹妹接受這丫鬟生的婢生子。」
「這就是我妹子的嫁妝？」杜恆霜也不客氣，過去將那鐵盒奪了過來。
數了半天，杜恆雪低聲道：「……都在這裏，沒有錯。」
孫許氏斷然否認：「不行。雪兒是我孫家的媳婦，怎麼能隨隨便便去外人家裡住？——這個斷斷行不通。」
孫許氏道：「你怎麼能說這種不守婦道的話？！——跟別的男人生孩子，虧你說得出口！」
她默默地走到杜恆霜身邊坐下。
杜恆雪忙道：「婆母，我姐姐真的很需要我幫忙。」然後便哭了起來，哽咽著道：「我姐姐那會子生病不在家的時候，我說要把姐姐的兩個孩子接到家裡來照料，你們就是不肯，害我內疚了許久。如今好不容易我能幫姐姐做點事情，你們就算不肯，我也要去！」
杜恆雪很是高興，又招呼諸素素吃。
孫許氏就招呼大家坐下，先舉了筷子：「請。」
知書立刻大驚，膝行到杜恆雪身前大哭：「少夫人！少夫人！您不能這樣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大爺的骨肉！您不能不要大爺的孩子！」
「雪兒，你又
杜恆雪不敢抬頭看看這兩人的臉色，鼓足勇氣道：「我……我……我想把她送到莊子上去……」眼不見為凈最好。
杜恆霜就笑著道：「我聽說孫家太太將兒媳婦的嫁妝握在自己手裡。雖然我是不信的，但是您也知道，架不住三人成虎，這種事情，還是大家說清楚比較好。」
蕭士及也吃了幾口，贊道：「看不出來，雪兒還有做菜的天賦呢。」
杜恆雪雙眸燦燦：「真的？真的好吃？」
諸素素翻了翻白眼，嘟噥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他媽的什麼世道！女人簡直沒有活頭了……」
孫許氏就笑道：「這可是沒有的事兒。——是吧，雪兒？」
杜恆霜輕輕拍了拍蕭士及的手背，對孫許氏道：「孫家太太，我們侯爺是帶兵的，是個粗人。您看是您自己拿出來，還是讓他們去搜出來？」
杜恆雪忙道：「姐夫，廚房裡還有菜呢。」
杜恆霜大力點頭，又夾了幾筷子別的菜吃了。
「是不是，雪兒？」孫許氏提高了聲調。
雪兒從來不願在姐姐面前撒謊，聞言只是抿緊了唇，不肯接話。
杜恆雪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是婆母說，讓我先學會這些東西，以後就讓丫鬟做了……」可是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杜恆霜神色冷下來：「妹妹，你要記住，面子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說著，伸手敲著鐵盒，看著孫許氏和孫耀祖母子：「這鐵盒裡，只有八萬八千兩銀票，還有一萬二千兩銀票，到哪裡去了？」
杜恆雪別過頭，悶悶地道：「……送到莊子上而已，又不是不讓你生。」
杜恆霜卻伸手過去，從杜恆雪手裡接過鐵盒，笑著道：「妹妹，你連姐姐都敢騙了，嗯？」
蕭士及明白了杜恆霜的意思，緩緩坐
「在！將軍有何吩咐？！」幾個親兵呼啦一聲沖了進來，將上房門口擠得滿滿地。
杜恆霜輕輕吃了一口。她的胃口十分挑剔，在家裡的時候，都有專門的廚娘給她整治飯菜，她才能吃一點點。
孫耀祖在後面拎著一個食盒，笑著走了進來，對屋裡的人道：「姐姐、姐夫，嘗嘗雪兒的手藝。她做的菜非常好吃，我只願意吃她做的菜。」
蕭士及看了知書一眼：「讓丫鬟去做。哪有少奶奶幹活，丫鬟看著的道理？」
杜恆霜又好氣，又好笑，輕描淡寫地道：「素素，不用再說了。」然後對杜恆雪以退為進地道：「雪兒，你現在不用做決定。姐姐想求你一件事。」
孫許氏和孫耀祖彼此對望一眼，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早就偷偷拿著杜恆雪的銀票開始在外面置田產了……
杜恆霜冷眼看著，知道妹妹已經開始反省，在心裏暗暗點頭，笑著道：「還是吃了飯再說話吧。我們雪兒做的飯菜，可不是一般人吃得到的。」
杜恆霜嘆了口氣，知道杜恆雪大概是被這家人降住了。想要把她扭轉過來，急不得，還要用點計策……
杜恆雪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衝過去拍打著孫耀祖哭道：「你說什麼話？你說什麼話？我為了你，連姐姐都騙，你居然說這種話！」
孫許氏嚇白了臉，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自從知道陳月嬌的事情后，杜恆雪在心裏萬分后怕。若是陳月嬌真的對兩個孩子也下手，她可是要愧疚死了，根本就沒臉活著見她姐姐。這一次，杜恆霜又沒有功夫看孩子，杜恆雪真心覺得，只有她親自幫忙，姐姐才能放心，她也才能放心，不然誰看那兩個孩子，她都會提心弔膽。
杜恆雪低下頭，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她的存在，難道真的只是下人和廚娘的位置？
孫耀祖很是不滿，想反駁，可是杜恆雪住到侯府，對他又
孫許氏驕傲地笑著道：「侯爺您不知道，我原本覺得，雪兒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而我們孫家是耕讀傳家的書香世家，媳婦自然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要做一個好的孫家媳婦，光長得漂漂亮亮是沒有用的，還要學會做很多事。可是你們雪兒一樣都不會，我原是不允這樁婚事的。但是架不住雪兒對我們耀祖一條心，一心要嫁我們耀祖，我只好勉為其難答應了。等她過門之後，我親自教她做飯、燒菜、洗衣，還有收拾屋子。如今才一年，您看看，她是不是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杜恆雪愕然抬頭，看了看孫耀祖，又看了看孫許氏，被孫許氏的眼神嚇得又低下頭。
如今連這一點點甜蜜裏面都摻了砒霜，杜恆雪的心痛到麻木了。
杜恆霜將鐵盒遞到杜恆雪手裡：「數一數，看有沒有少。」
杜恆霜對他緩緩點頭。
「數。」杜恆霜聲音平平，卻不容置疑。
「說吧，什麼事兒？」孫許氏雖然有些不樂意杜恆雪離開孫家，去給杜恆霜看孩子，但是想到杜恆雪跟柱國侯搞好關係，孫耀祖就能跟毅親王搭上話，那可比許紹那邊還管用，所以也沒有狠攔。
孫耀祖在一旁嘀咕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算得這樣清楚，這個夫妻做得還有什麼意思？」
蕭士及也溫言道：「雪兒別怕，我和你姐姐總是支持你的。」說著掃了知書一眼：「一個奴婢，你想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
蕭士及詫異，忙站起來幫杜恆雪接過來那個大食盤，手裡一沉，搖頭道：「雪兒，這種粗活兒，讓婆子做就行了。你哪裡做得來？」
杜恆霜鼻子一酸，含淚對杜恆雪道：「好吃，很好吃。」
蕭士及愕然半晌，才認真看了杜恆雪一眼，這才發現，這個比妻子還小三歲的妹子，臉上已經有了些許風霜。
杜恆雪忙道：「姐姐請說。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