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268章 妖言
對於杜恆雪的情況，她是出嫁的女子，本來是從許家去了孫家，她的名字其實已經改成孫杜氏，冠上了夫姓。所以在跟夫家孫家義絕的情況下，她的戶籍，既可以遷回許家，也可以遷回杜家。
「言朝他精著呢，明明什麼都知道，還故意說出來。」許言邦不好意思地笑道：「三弟聰明伶俐，幾乎到了多智近乎妖的地步，爹還是管著他些吧，悠著點兒。」
許紹「嗯」了一聲，示意許言邦繼續說下去，自己一邊在宣紙上筆走龍蛇，臨摹一份碑帖。
而從今日的事情看起來，許言朝不僅僅是書本上的聰慧……
許紹低下頭，想了想，道：「那還是在我和你娘成親的時候。普濟大師來恭賀我們。結果他在看了你娘的樣貌之後，說在她三十多歲的時候，有個大劫，她會因此自裁而死。」
許紹將手裡的書倒扣著放到書桌上，慢慢抬起頭，一雙利目看過去，似要將許言朝兜胸穿個透明窟窿。
「說吧，你們都去哪裡了？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許紹淡淡地問道。
許言邦定了定神：「我和三弟剛從柱國侯府回來。」想著杜恆雪要歸宗，也不知道歸到哪裡，他很有些心慌。
杜恆霜笑了笑，先賣了個關子，故意說道：「這我要先問過雪兒，再做決定。若是她想歸宗到許家，還望許都護在許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哦。」
「胡鬧！」許紹怒喝一聲：「你這什麼態度？有你這樣
書房裡面只剩下許言邦和許紹兩個人。
許言邦一臉緊張地看著杜恆霜，問道：「蕭夫人，這個歸宗……到底是歸到哪裡？」
正是下午時分，許紹當然在外書房。
「不可以嗎？」許言朝瞪大了眼睛，漂亮得不像真人。
許紹笑道：「是你想回內院，跟你娘說話吧？」
「當然可以。」許紹笑道，叫了人過來吩咐道：「帶三少爺去見夫人，今兒就在夫人那裡吃晚食，我也回去吃飯。」
那下人應了，領著許言朝離開外書房，去往二重垂花門。
一種是女子在丈夫亡故、沒有子嗣，或者跟夫家合離、義絕的情況下，可以告請官府，將戶籍遷回娘家。
他一向知道許言朝是聰慧的，不過他沒有料到，許言朝在待人接物上，也有他自己的一套。
許言朝兜頭闖了進去。
許言邦一聽，整個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著杜恆霜，一臉萬念俱灰的神情。
「爹，我問您，那太原王氏，明晃晃地看不起我娘，爹為何還要跟他們結親？若是爹也把娘的臉面踩在腳下，娘還有什麼活路？——趁早讓我帶娘走，也放我娘一條生路！」許言朝站在許紹的書桌前面，毫不畏懼地指責許紹。
許言邦在旁邊一言不發，神情很是黯然。
許言邦瞪了眼睛：「爹，您可不能這麼說話。三弟可是您的親兒子！您不
許紹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從書桌旁邊移過來一張宣紙，拿紫胎兔毫筆沾了沾墨，開始寫字。
「你娘聽了，倒沒有怪罪他，只是一笑置之，還勸我別生氣。說相由心生，命由天定，若是天要亡她，也是沒法子的事。」許紹說起往事，十分感慨。
許言朝聽了許紹的話，怒氣才稍稍緩解。而且他根本無師自通，深諳不能有風使盡帆的道理，便就坡下驢，竄到書桌對面的許紹面前，半跪下來，抱著他的腿搖晃道：「爹，娘怎樣了？爹有沒有去跟娘說說話？」
許言邦的眼睛更是瞪得銅鈴般大：「怎麼可能？普濟那老騙子，爹怎麼能信他的話？孩兒聽說，他被好幾個寺廟趕了出來，都說他妖言惑眾呢。」
許言邦後腳跟了進來，對著許紹行禮：「爹。」
許紹放下手裡的紫胎兔毫筆，嘆息著點點頭：「我知道。他是太過聰明了。多智的孩子，壽數上都會缺一點。還不如笨一些，至少能夠長命百歲，平平安安地活到耄耋。」
「我娘？他說了什麼？」許言邦還是不信。他娘是前朝郡主，身份尊貴，後來雖然早逝，也是她自己一念之差，做錯了事，怪不得別人。
許紹嘆息著搖搖頭，走到窗前，負手看著窗外漸漸暗潮下來的天色：「我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信。但是他說你娘的話，可都一一應驗了。」
歸宗，按大齊律例，有兩種形式。
許言朝不
這份機靈勁兒，在他的三個兒子里，是頭一份。
杜恆霜腦子轉得快，立刻就將這些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
杜恆霜點點頭，向他保證：「自然要去的。你要乖一些，不要給娘親惹事。」
許紹的目光，一般的大人都承受不住。他坐堂的時候，這種目光，能讓堂下的人犯兩股欲戰，惶惶不可終日。
這是個不肯吃虧的孩子，這一點跟方嫵娘相同，但是方嫵娘囿於出身，只是有幾分市井的潑辣。而許言朝，自幼由許紹親自教養，三歲之後，就跟著大儒念書習字，雖然才八歲多，已經很是不凡。
「我哪有惹事？都是事惹我好不好？」許言朝揮著拳頭，沖杜恆霜晃了晃，然後拉著許言邦：「走啦，二哥，別在這裏繼續丟人現眼……」拖拖拽拽將許言邦拉走了。
許紹待要發怒，可是看見許言邦也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似乎也在琢磨，他為何要這樣做，頓時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
許紹終於忍不住莞爾，撫了撫自己頜下短須，指了指自己書桌對面的圈椅，溫言道：「坐吧，你這是從哪裡吃了嗆葯來了？」
許言邦見許紹有興趣，就打疊精神，繼續說道：「三弟今日也說過，他們是在跟清河崔家聯姻不成，才退而求其次，要跟我們聯姻。——爹
雖然杜先誠不在了，但是杜氏宗族還在。杜恆雪歸宗杜氏，是完全行得通的。
他是個精明人，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最近確實有些不顧方嫵娘的面子，至少在跟太原王氏結親這件事上，他是做得有些過了。
別說許言邦，就連許言輝小時候，都沒有這番急智。
「後來你都知道了。過了十數年，你娘果然因一件大事，行差踏錯，最後不得不自裁以保你們兄弟，還有許家。」
「爹……」許言邦囁嚅半天，也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口。
看來他以前的看法錯了。他單以為，許言朝只是在書本上厲害而已。而他見過太多紙上談兵、小時了了的神童，平日里他都注意不要滋長許言朝的脾氣，讓他能夠正確看清楚他自己的身份。
「我沒咒他。這是他出生的時候，普濟大師說過的，說他活不過……九歲。」許紹的聲音有些許顫抖。
「言朝，太原王氏今兒是有些過份，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若是真的想跟我許氏聯姻，他們就要拿出誠意。——擺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樣子，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是我們許氏求著他們王氏聯姻呢。」許紹想了想，還是把這些話，當著許言朝的面說了出來。
許紹嘴角微翹，露出淡淡的笑意：「你連言朝都利用了，可謂是用心良苦。」
許言朝偏頭撅著嘴，兩隻手握成拳頭，在許紹雞翅木鑲大理石的書桌上敲了兩下，大聲說道：「
他將許言朝自小帶在身邊教養，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普濟大師的那個批命預言。他不想讓方嫵娘跟這孩子過於親密，到時候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方嫵娘恐怕會活不下去……
許言邦聽了這話，很是無語。這普濟是不是失心瘋了？在人家大婚的時候說這種話，任誰都要把他打出去。
許言朝「哼」的一聲冷笑：「今天有人打我娘和我的臉呢，爹，您那時候跑哪兒去了？」
許紹看了看許言邦，又看了看許言朝，臉上的神色淡了下來：「你們倒是一起來了。也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找人。——說，今天有客，你們倆跑哪兒去了？」
「後來呢？」
回到京兆尹府許家，許言朝和許言邦得知，太原王氏的一家四口已經離開許家了，許言朝便徑直去找他爹許紹說話。許言邦看見許言朝怒氣沖沖的樣子，覺得有些不妥，還是追了過去。
另一種是跟著母親改嫁，並且改了姓氏的兒子，告請恢複原來的姓氏，回歸生父宗族。
許家是她新的母家，而杜家，是她生父的宗族。
可是許言朝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毫不畏懼，兩眼瞪著他，如同要噴火的小獅子一樣。
「爹，靠聯姻得來的世家，絕對成不了大器。太原王氏雖然也是士族門閥，但是他們在朝為官的人近幾年越發少了。」許言邦想了想，還是打算先解決王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