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295章 炫技
杜恆霜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還是醒醒吧，誰願意來見你？你看清楚，這裡是大理寺的大堂！」本來杜恆霜還想說陛下、太子和毅親王都在此處，可是一轉念，又把這話咽下去了。——雖然才打過一次交道，杜恆霜已經看出來，崔三郎是個狂妄自大，而且性子急躁的人。這樣的人，你給他挖一個坑，他能連著掉下去兩次……
張醫士的神情越發狼狽。
「哦？那就是說，傷勢確實很嚴重？」永昌帝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起來。
這話說得那張醫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嗆聲不得。
崔大郎忙讓下人扶著他過去，問道：「三郎，你覺得好些了嗎？」
「三郎，您醒了？」崔三郎的小妾驚喜得撲了上去。
諸素素忙道：「哎，你別急著謝我，我也想揚名啊。不是為了你。」
諸素素便向永昌帝請旨：「陛下，在下可以診治崔三郎嗎？」
「哈哈哈哈……」從大理寺大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似乎有人正在捧腹不已。
諸素素冷笑道：「獨家秘葯？！」然後對大理寺丞道：「寺丞大人，能不能給我一碗清水？」
杜恆霜淡淡地道：「自古有雲，長嫂如母，我幫自家妹子討個公道，又關張醫士什麼事？你又不姓崔？」
堂上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諸素素看著那碗水，又湊到鼻子邊聞了聞，才冷笑著對那張醫士道：「你的獨家秘葯，就是香灰？」
張醫士全身抖了一抖，哆哆嗦嗦地轉過頭，嘟嘟囔囔地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諸素素在旁邊架橋撥火，恨不得攛掇蕭士及揍那張醫士一頓：「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賤，人家往他頭上潑糞，他也要
永昌帝就站起來道：「好了，崔三郎已經救活過來，柱國侯夫人也已將功贖罪，朕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諸素素把那碗清水交給人拿下去倒掉，然後對永昌帝拱手道：「陛下，在下剛才驗過崔三郎的傷勢，還有他的脈象。從傷處看，雖然止了血，但是綁上去的繃帶似乎不太乾淨，所以讓他有些感染，高熱就是由此而來。」
蕭士及的手慢慢鬆開，站直了身子，一聲不響地回到杜恆霜身邊。
只見那裡血肉模糊，又上了不知是什麼黑乎乎的葯，粘成一團，倒是堵住了血。
那小妾將他扶著坐了起來。
諸素素忙過來行禮：「見過陛下。」
杜恆霜就指著擔架上人事不省的崔三郎道：「素素，別人我信不過，你幫我瞧瞧，這崔三郎的傷勢到底怎樣？」
諸素素認得這兩個人。
人要臉，樹要皮。
一旁的張醫士見永昌帝故意誇讚諸素素一個寒門郎中，很是不滿，又聽見杜恆霜和諸素素說起來跟崔三郎交手的事兒，便冷冷地道：「寒門庶族，向來不知禮儀為何物。人家不過是提了一門親事而已，又沒有非要柱國侯府的大小姐去做妾。再說柱國侯夫人，只是蕭大小姐的嫂子，又不是她娘，什麼時候輪到你出頭了？——分明是嘩眾取寵，小題大做！」
永昌帝、毅親王和杜恆霜三個人不約而同叫起來。
蕭士及忙道：「你們別忙著說話，陛下在這裏呢。」
諸素素也沒有再刻薄下去。因為香灰，確實是很好的止血聖物，而且經過高溫錘鍊，殺菌消毒，在這個世間，能有香灰止血，已經是無可挑
居然和杜恆霜說得一樣，認為崔三郎能不能活下來的關鍵，不在他們這些郎中，而在崔家人內部。
永昌帝有些不耐煩地咳嗽一聲。
門外的人看著躲不過去了，便拉著另一個狂笑的人走了進來。
那碗水裡正是顯現出諸素素說的樣子。
被人稱為國手，總得要有點兒別人做不到的本事吧？
「這位郎中，這才是獨門秘葯，懂不懂？」諸素素囂張地對張醫士晃了晃自己的藥箱。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諸素素嗤笑一聲，將那碗清水遞到張醫士面前：「香灰入水，色澤灰暗，重而沉澱，聚而不散。——這些竅門兒，你不知道吧？」
安子常還是滿臉笑意，一邊給永昌帝作揖，一邊道：「承蒙陛下記掛。微臣聽北衙禁軍的兄弟說，陛下來大理寺了，一時好奇，就過來瞧瞧。」說著，轉頭看向諸素素，道：「諸郎中，你可真敢說啊……」
諸素素故作高深莫測地道：「他的傷勢被庸醫誤了，今兒幸虧遇到我，不然他真的是性命難保。」
如果香灰也能是獨門秘葯，那每個人都是杏林國手了。
藥渣在清水裡面蕩漾兩下，便沉澱下來。
許是那膏藥實在太燙，崔三郎被炙考得醒過來。他茫然地張開眼睛，看著頭頂高高的天棚，發現自己不是在家裡。
永昌帝尤其莞爾，撫著鬍鬚道：「這位不是諸郎中嗎？」因千金公主的事兒，他對諸素素的印象比較深刻。
「這是什麼東西？」諸素素毫不客氣地問張醫士。
張醫士感受到蕭士及滿身的殺氣，忙不迭地道：「你想做什麼？」縮著脖子，
杜恆霜恍然，突然明白為何昨日諸素素急匆匆從他們家離去，感激地道：「素素……」
「及哥哥！」
這一點諸素素倒是無所謂。對她來說，得實惠比什麼都重要。當然她也知道，有時候，沒臉就是沒有活路，所以該討的一定要討。
「是你？我怎會在這裏？」崔三郎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胳膊一點兒勁都使不上來。
杜恆霜很是好奇：「崔家請你去診治？」說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張醫士：「那張醫士呢？崔尚書說他才是診治崔三郎的郎中啊？」
堂上的人不約而同，又轉頭往門外看過去。
安子常和許言輝忙上前行禮。
諸素素撇了撇嘴：「我是實話實說而已。」
張醫士昂首道：「那是我的獨家秘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諸素素也不客氣，籠著杜恆霜的貂皮暖筒，朝擔架上躺著的崔三郎努了努嘴：「還不是為了他。」
杜恆霜被搶白得滿臉通紅，訕訕地道：「我也沒法子，人家欺到門上來了，我們不能坐著讓人打臉啊。——這個公道是一定要討的。」
「嘖嘖，太狠了些吧？」安子常踱到諸素素身邊，看著她單腿跪在地上，拿著另一貼膏藥在隨身攜帶的小葯燈上面烤。
「好！」諸素素翹起大拇指：「我就盼著崔尚書說話算話，一言九鼎了。」說著，從藥箱里拿出自己秘制的帶有陳薺菜鹵的膏藥，將崔三郎的肘部清洗乾淨之後，再把膏藥烤熱貼了上去。
「大理寺？！」崔三郎果然更加憤怒：「你傷了我兩條胳膊，我讓你全家給我抵命！」
諸素素點點頭，兩手一攤：「原來如此。原來你們崔家的面子，比崔三郎的性命重多了
諸素素大喜欠身：「多謝陛下！」然後轉頭對崔大郎道：「崔尚書，我去你家毛遂自薦，從昨天薦到今天，才有機會給你弟弟看診，嘖嘖，你們家是不是其實想你弟弟死啊？不然為何要冷落主動上門的郎中呢？」
「給諸郎中一碗清水。」大理寺丞吩咐道。
話音剛落，蕭士及已經欺到他身邊，彎腰扼住他的喉嚨，森然道：「想要我們給你抵命，那你自個兒得先下黃泉！」
太子連忙道：「諸郎中，你還是先給崔三郎看一看診吧。」
永昌帝點點頭，問道：「諸郎中的醫術，朕是知道的，雖是女子，但是巾幗不讓鬚眉，杏林國手之稱，當之無愧啊，哈哈哈哈……」
崔大郎不屑地看著諸素素：「你是誰？你想治就治？憑什麼？」
「柱國侯！」
諸素素越不肯承認，杜恆霜越是覺得不好意思。
諸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呃，我是跟著他們過來的。我說要給他們瞧一瞧崔三郎的傷勢，他們不肯讓我瞧。我昨天就去了一趟，在崔家門房坐了一下午，都沒能進去。今天又去門房等著，坐了一上午，突然發現崔家人自己把崔三郎抬出來了。我就一路跟過來了。」到大理寺門口，大理寺的人以為她是崔家人，就放他們一起進來了。
「士及！」
沒臉的日子，有人可以忍，有人不能忍。
諸素素應了，走到擔架前面半蹲下來，先給崔三郎診了診脈，然後掀開
永昌帝有些意外地看著安子常，道：「安國公也來了？」
諸素素這才看見在她斜前方坐著的一個錦帽貂裘的中年男子，還有他背後站著的兩個英氣勃勃的青年男子。
說話間，已經給崔三郎的兩個肘部都換上了她特製的膏藥。
一個是毅親王，另一個是太子。
杜恆霜和蕭士及都是心裏一沉，一動不動地盯著諸素素。
諸素素從藥箱裏面拿出一柄銀質小刮刀，湊到崔三郎的傷患處，那銀刀輕輕颳了些藥渣下來，然後放入那碗清水裡。
那膏藥如此熱燙，在場的人似乎都聽見那「滋」的一聲皮肉燒焦的聲音。
卻是許言輝和安子常兩個人。
永昌帝點點頭：「但診無妨。」
崔大郎氣得七竅生煙，同時又有一絲心裏的隱秘被人看穿的恐懼和心虛，忙大聲道：「只要你能讓我家三郎退燒，我保證崔家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諸素素笑道：「如果崔家能讓在下診治，退燒是沒問題的。但是他到底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崔家人讓不讓他活下來。」
張醫士哼了一聲：「崔三郎到你們家要納妾，為何不去別家納妾？你們為何不反省反省自個兒？是不是你們自己做了些什麼，才惹得別人誤會？」
蕭士及轉過頭，走到張醫士身邊，面無表情地道：「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有種再說一遍。」
崔三郎回頭，看見是崔大郎，忙道：「大哥，我好多了。」扭頭就看見了杜恆霜，不由怒道：「你這個惡婦！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諸素素吃了一驚，轉著腦袋到處看：「在哪裡？在哪裡？」
而永昌帝，她只曾經在給千金公主療傷的時候，有過驚鴻一瞥，記得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