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294章 台階

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294章 台階

五大統領當然是直接聽命于陛下。只有崔三郎一向覺得自己的身份超出其餘四大統領太多,所以一向以北衙禁軍統領之首自居。他在北衙禁軍裏面跋扈慣了,另外四大統領,對他都是惹不起,躲得起。
杜恆霜當做沒聽見,繼續正色說道:「一個身子康健的男人,怎會中了箭傷,一夜之間就快死了?到底是你們沒有請到好的郎中,還是你們家裡家反宅亂的,有人趁機想要崔三郎的命啊?!」
崔大郎冷笑道:「事急從權,柱國侯難道不知道嗎?柱國侯也是軍人,難道不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跟我充什麼正經!」
「那好。」杜恆霜揪著崔大郎的話茬:「崔家沒人害他更好。我可不想成為你們內鬥的替罪羊。但是,我也不放心你說的話。這樣吧。」杜恆霜轉身,對著永昌帝求道:「請陛下傳旨,宣崔三郎到大理寺堂上來,給大傢伙兒看一看,他的傷勢病情到底有多嚴重,然後我們再來瞧一瞧,要如何找一個好一些的郎中,給他看診。——陛下意下如何?」
永昌帝笑著點頭:「此法甚善。」一口答應下來,傳旨道:「宣朕的旨意,傳崔三郎到大理寺堂上。」
永昌帝就慢吞吞地和稀泥:「要不這樣吧。朕不追究私自調用北衙禁軍的事兒,崔愛卿也不要追究柱國侯夫人射傷崔三郎的事,怎樣?」
在等人的當口,大理寺丞命人烹了茶過來,還送上點心,給堂上的人享用。
這不是明擺著偏向杜恆霜?!
「那你想怎樣?」崔大郎的語氣越來越不客氣。
崔大郎的目光越來越晦澀,面上卻一派氣憤填膺,怒道:「胡說八道!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和三弟一母同胞,怎會讓別人去害他?」
「呵呵……」堂上傳來此起彼伏的低笑聲。
杜恆霜一抓諸素素的手,就發現她的手凍得如同冰塊兒一樣,忙將自己的貂皮暖筒從袖子上取下來,逼著諸素素拿著暖手。
這邊一邊爭執,那邊大理寺的差人已經急速去崔家傳旨。
崔大郎臉色一變,暗道杜恆霜這個婦人實在是牙尖嘴利,在陛下面前說這種話,實在是字字誅心,就森然道:「柱國侯夫人,你也不要胡亂攀扯。你身帶強弩,揪著我家三郎不放,難道不是威脅到我家三郎的安危?他是北衙禁軍統領,北衙禁軍是他的下屬。身為下屬,保護自己統領的安全,又有何不可?」
杜恆霜暗忖,如果想讓崔大郎咽下這口氣,自己還是得退一步,畢竟自己將崔三郎射成殘疾,不下個面子是不行的。還有,如果崔三郎真的死了,崔大郎肯定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杜恆霜見堂上陷入死寂,忙道:「這樣說來,崔三郎調動北衙禁軍,是職責之內了?北衙禁軍的職責,我聽我家侯爺提過一次,說是護衛皇宮,保護陛下安危的。那請問,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是在長安城東北向王家大宅門口,如何威脅到正北向皇宮的安全了?還是崔三郎公器私用,用北衙禁軍給他自己做護衛?」
杜恆霜打斷他的話,似笑非笑地道:「崔尚書,我們都知道您的弟弟危在旦夕。但是陛下傳他過來,又不是讓他自己走著來?你們崔家這麼大的家業,上千年的傳承,難道還要我教你,如何把一個『危在旦夕』的病人抬到大理寺堂上來?」
崔大郎惱道:「你也知道我家三郎是北衙禁軍的統領,那他調動北衙禁軍有什麼錯?怎能叫私自調動?!」
崔大郎心頭大怒,只得極力忍耐,才低下頭,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道:「陛下聖裁。不過,」他又抬起頭,堅決地道:「可是我家三郎如今隨時會死,這筆帳,該怎麼算?」
諸素素穿著一身玫瑰紫緊身胡服大毛短襖,玄色胡服銀鼠長褲,和杜恆霜一樣,褲腳扎在鹿皮翻毛長靴裏面,外面連大氅都沒有穿,也沒有戴上觀音兜,臉上凍得又紅又白,手上抓著藥箱的帶子。
永昌帝笑了笑,心道柱國侯夫人還是挺識相的,看來先前拒絕他讓她親近太子妃的提議,只是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杜恆霜笑著搖頭:「崔尚書,我們在這裏打嘴仗,其實也說不出青紅皂白。我說是崔三郎先動手,調用北衙禁軍威脅到我的安危,逼著我動手,而您說,是我先動手,崔三郎才調用北衙禁軍保護他的安全。——這種完全南轅北轍的說法,我們就是在這裏爭到明年也不中用。」
這話倒是讓人不好駁斥。
永昌帝在外面當然不會隨便用別人的水和吃食。
永昌帝為了對抗士族門閥,肯定要大肆重用寒門庶族出身的官員跟他們打擂台。
不過太子、毅親王、蕭士及等人卻毫無顧忌,在大理寺堂上端著茶水閑聊。
崔大郎聽得心中一抖,兩眼不由自主眯了起來,看向杜恆霜。——崔家確實有人想要崔三郎的命。因為他們知道,要把這事鬧大,徹底釘死柱國侯府,至少把柱國侯夫人拉下馬來,崔三郎死了,比活著的作用要大得多。再說反正他的胳膊也廢了,整個人以後不能出仕,也不能再領兵,在崔家,就跟死人一個差不多了,還不如用他一條命,來搞掉陛下一隻得力的臂膀。
崔家住的地兒,離大理寺並不遠。
從某種意義上說,北衙禁軍其實是永昌帝的私衛。崔三郎能做統領,也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擠進去的。而且北衙禁軍有五大統領,崔三郎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柱國侯夫人但說無妨。」
杜恆霜微微一愣,也飛快地睃了永昌帝一眼,正好瞥見站在永昌帝身後,半垂著頭的毅親王微微點了一下頭,頓時鬆了一口氣,沉聲道:「崔尚書,『欲加之罪』這個大帽子,您別往我頭上扣。我不是朝堂中人,也沒那麼大本事。——到底崔三郎有沒有調動北衙禁軍要抓捕我們,您叫北衙禁軍過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我聽說,崔三郎是北衙禁軍的統領,總不至於,北衙禁軍不聽崔三郎的調遣,只聽我這個無知婦人的調遣吧?」
永昌帝面無表情地看了崔大郎一眼,才看向杜恆霜,問道:「柱國侯夫人以為如何?」
杜恆霜就道:「崔大郎和這位張醫士口口聲聲說崔三郎快要死了,我卻很是不解。先不說胳膊上的箭傷並不是致命傷,而且崔三郎本人,聽說從小跟著高人習武,絕對不是弱不禁風的尋常士族男子。」
杜恆霜見崔大郎雖然看著肥胖蠢笨,但是實在比崔三郎老成狡猾多了,隨便一句話,就被他將因果關係顛倒過來。
聽見這句話,永昌帝微翹的嘴角垂了下來,他眯著眼睛,往崔大郎那裡掃了一眼,便垂下眼帘,看著自己貂裘下面露出的翻毛長靴子出神。
杜恆霜對著永昌帝那邊福了一福:「不是我想怎樣,而是看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頓了頓,杜恆霜又道:「如果陛下覺得我失禮,我自然是願意向崔三郎賠禮道歉的。」
崔大郎被杜恆霜氣得全身的肥肉都在哆嗦,伸出一隻手臂,手臂上廣袖飄飄,頗有出塵之意,從袖子里伸出來一隻圓圓滾滾的手指頭,指著杜恆霜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他們都看得出來,大齊立朝五年,轉眼就六年了,朝綱平穩,永昌帝要卸磨殺驢了。他們清河崔家,當然不會把手裡的權力白白相讓。
去崔家傳旨的人很快就回來了,當然帶來了躺在一幅擔架上的崔三郎,居然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崔大郎忙道:「舍弟危在旦夕……」
「咦?崔尚書這話有意思。我從來不知道,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皇宮旁邊,負責陛下安危事宜的北衙禁軍,也可以不經陛下同意,隨便由統領調遣。」蕭士及站了起來,對著永昌帝那邊拱了拱手,看向崔大郎說道。
「素素?!你怎麼來了?!」杜恆霜又驚又喜,連忙走過去拉住諸素素的手。
但是沒想到,杜恆霜居然這樣敏銳,當堂把他們這個見不得人的心思抖了出來。
他們就要在永昌帝將這把刀磨好之前,徹底廢了他。
除了站著、坐著的這些人,大理寺堂上還有很多衙差和散官,都不是士族出身,聽見杜恆霜這樣譏刺士族男子「弱不禁風」,都是心下大快。他們平日里受夠了士族人的白眼,如今能有機會嘲笑這些塗朱抹粉、吃五石散吃得光著身子滿街亂跑的士族男子,都是不肯放過的。
不僅崔家,所有在朝堂把住了官位的士族門閥,都不會白白放手。
而蕭士及首當其衝,肯定是永昌帝手裡的第一把刀。
大理寺堂上的人也都看向永昌帝。
思忖良久,杜恆霜緩緩地道:「陛下,臣婦有個提議,不知道可行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