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05章 拆散
諸素素用手抹了抹臉，發現抹了一手的淚水，才知道自己原來剛才一直在哭，一時對自己乍現的軟弱恨得不得了。她先瞪了杜恆霜一眼，埋怨她不提醒她，然後拿袖子胡亂抹了抹臉，掀開被子從炕上下來，只穿著月白色纏枝大麗菊撒腿綢褲，披著猞猁皮的大襖，俏生生地站在炕前的地上，指著地上跪著的那對同命鴛鴦，咬牙切齒地道：「來人！給我把這對鴛鴦拆散了！」
蕭士及看見了杜恆霜突然僵硬的臉色，目光漸漸移到杜恆霜和諸素素交握的雙手上，心裏頓時痛得發抖。——這個諸素素，怎麼這樣不知輕重？
蕭士及的腳步頓了頓。
高大的吳世成懷裡，靠著嬌小的劉愛巧，兩個人哭得淚人一般。
再說吳世成能娶到諸素素，完全是他撿了大便宜好不好？！
蕭士及只好又閉了嘴，嘆口氣，將目光移到窗外，卻看見了安子常離開小院的背影。他行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漸漸淡紫的暮靄里。
他穿著一身灰不溜秋的胡服，臉上還粘著兩片元寶似的八字翹須，還真沒人認得出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國雙璧之一安子常安國公。
這一聲嘶吼驚醒了一直處於遊離狀態的諸素素。
吳世成覺得自己痛得喘不過氣來，仰起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將劉愛巧恨不得揉到心坎里去。
蕭士及仔細瞧了瞧，正是剛才進去的兩個人，吳世成和另外一個小娘子，蕭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進來，高大的身軀淵停岳峙，站在門口，心裏頓時安定下來。她回頭，對著諸素素安慰的笑了笑，卻看見諸素素滿臉通紅，臉上的神情又是咬牙，又是瞪眼，還有一絲茫然不知所措，就像是一個在外面跟家人失散，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她到處走，到處碰壁，退到無路可退了，卻還是要被人逼得跳下懸崖的感覺……
劉愛巧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見了，可是組合在一起，她卻聽不明白了。——是她病了好幾天，腦子都病糊塗了嗎？
杜恆霜甩了甩頭，將這股奇怪的感覺拋諸腦後，慢慢坐到諸素素的炕沿上，伸出手，握住了諸素素放在被子外面的一隻小手。那隻手很小，凍得冰涼、僵硬，手心裏儘是硬繭，握在杜恆霜手裡，毛刺得很。但是杜恆霜還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蕭士及抱起胳膊，一隻手在下頜摸了摸去，深思地看著地下跪著的這兩人。
吳世成被杜恆霜的目光看得低下頭，卻還是抱著劉愛巧，道：「巧兒，你回去吧。咱們這輩子不能在一起，下輩子我一定跟在一起……」
劉愛巧捶著吳世成的胸膛，泣道：「吳哥哥！吳哥哥！你說啊！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了？！」
諸素素瞪著吳世成，問道：「……你是這樣跟她說的？你什麼時候跟她勾搭上的？」
吳世成哽咽著道：
諸素素炕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此時跪著一男一女，兩人正抱頭痛哭。
「哎嗎啊，我是不是病糊塗了？」諸素素偏頭看著杜恆霜：「我怎麼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讓他娶我，對他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
「不是！不是的！」劉愛巧驚慌地看著杜恆霜越來越冷厲的神色：「柱國侯夫人，不是這樣的！吳哥哥……吳哥哥……他是被逼的！」
杜恆霜看了心酸，低聲道：「我本來就不同意……」
「素素，你是被嚇傻了吧？」杜恆霜擔心地問道，捏了捏諸素素的手。
吳世成沒有多加考慮，立刻就從自己房裡沖了出來，往諸素素的上房去了。
杜恆霜也愣了。她想起剛才諸素素說，要跟吳世成成親的話，怎麼到了這個小娘子嘴裏，就成了諸素素「逼」吳世成娶她？！
杜恆霜不知該怎麼回答，沉默半晌，道：「庸人自擾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吳世成別過頭，不敢看諸素素的眼睛。剛才瞥見諸素素滿臉是淚，卻又笑得燦爛似繁花綻放，他的心裏居然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
不過諸素素的大丫鬟都故意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睜隻眼閉隻眼放她進去了，蕭士及當然也沒有做聲。
諸素素和杜恆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疑惑
「巧兒！你來做什麼？快回去！快回去！」一直不露面的吳世成此時如箭一樣衝進來，來到跪在地上的劉愛巧身邊，和她並肩跪在一起。
聽見這話，杜恆霜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吳世成跑得飛快，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堂屋裡還坐了一個男人。
門口又來了一個人，卻是改頭換面過的安子常。
一聽見這聲音，他就不由自主打開門，卻正好看見劉愛巧的背影消失在諸素素的上房門口。
安子常對他悄悄打了個手勢。
杜恆霜冷冷地道：「你住嘴！」然後看向吳世成，森然道：「我要他自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愛巧到底口齒伶俐，道：「其實你不在的那兩年，吳哥哥就跟我們家很熟了。吳哥哥以為你死了，難受得不得了，都是我去安慰他。後來你回來了，吳哥哥才放下心……」
先前劉愛巧在院子里大聲招呼的時候，吳世成就在自己住的廂房聽見了。
諸素素下意識反握住杜恆霜的手，她比杜恆霜的力氣大得多，反握之下，杜恆霜疼得差一點流下眼淚，可是她一聲不吭地忍住了，任憑諸素素把她的手當做最後一塊浮木，緊緊地抓住。
「不要！我這輩子要跟你在一起！下一輩子也要跟你在一起！下下輩子！咱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劉愛巧激動地說道，越發將吳世成抱得緊了。
吳世成忙護著她，抬頭對諸素素大聲道：「你別吼她！不關她
杜恆霜和蕭士及都被諸素素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你說啊？！」諸素素提高了聲音，她最看不得這個小娘子一臉人畜無害的小白花樣兒。
可是現在看她的架式，跟吳世成這傢伙關聯匪淺啊。
「哎嗎啊，這實在太感動了。男有情，妾有意，卻又碰到一個棒打鴛鴦，強搶民男的惡婦。——想不到我諸素素這輩子，還能見到這樣活生生的苦情戲……」諸素素喃喃地說道，目光在吳世成和劉愛巧之間掃來掃去。
劉愛巧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更緊地縮到吳世成懷裡。
諸素素要嫁吳世成，杜恆霜都看不過去，正極力勸說她打消念頭呢，怎麼就成了諸素素「逼婚」了？
一個女兒家，有了對男子「逼婚」的名聲，她這輩子，還能嫁得出去嗎？！
諸素素回過神來，衝著杜恆霜笑了笑，舉起杜恆霜的那隻手，緩緩地道：「只要你站在我身邊，我就沒事。——我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有當朝一品柱國侯夫人照應我，我怕什麼？」她以為自己在笑，其實她不知道，她臉上已經淌滿了淚水……
劉愛巧嘴裏的最後一句話，說得諸素素心裏抖了一抖。她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睛，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杜恆霜沖他瞪了一眼，不許他亂說話。
「原來已經有半年了。那
難道人家還一百個不願意？
「我們……我們這半年來，早就私訂終身了！」劉愛巧一不做，二不休，今兒要坐實了這件事。
裏面的屋子裡，杜恆霜已經有些惴惴不安地從圈椅上站了起來，來到諸素素的暖炕邊上。
蕭士及看見吳世成也跑到裡屋去了，眉頭皺了皺，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蕭士及張了張嘴。
諸素素止住杜恆霜的話，平靜地道：「這件事我還糊裡糊塗呢，你先別說話。」說著，看向地上跪著的苦情二人組，笑著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又問劉愛巧：「就算我逼吳世成嫁給……娶我，關你什麼事？你算哪根蔥？他娶誰跟你有一文錢的關係嗎？」
蕭士及坐在堂屋，正在喝茶。
吳世成嘟噥了一聲，不知道在說什麼。
劉愛巧從吳世成懷裡怯怯地抬起頭，看見諸素素滿臉是淚，帶淚的臉上卻堆著燦爛的笑容，看得她又惴惴不安，又暗自得意。
蕭士及明白過來，目不斜視，也往裡屋走去。
「吳哥哥哭成這樣，你還說他不痛苦？——昨兒說得好好的，吳哥哥說要來我家提親，還說讓諸大小姐幫他提親，可是今兒一早就變卦了，突然過來說，不能娶我了，因為……因為……諸大小姐逼他娶她！」劉愛巧鼓足勇氣，靠在吳世成懷裡，大聲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