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10章 前朝
「子常，你怎麼能這樣說話？是，你娘是因我大姐而死，但是你想過沒有，我大姐是公主，我爹是皇帝。就算我大姐不出手，我爹也會下旨賜你娘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如何能把這筆帳，算到我頭上？」朝雲公主分外委屈。
那黑衣人發出一聲慘叫，撲通一聲，倒在諸素素腳邊，抽搐兩下，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杜恆雪從屋門後面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可以進來了嗎？外面的黑衣人都走了嗎？」
「霜兒？你沒事吧？」諸素素看清楚是杜恆霜站在她面前，心裏一緊。剛才的黑衣人實在是太兇殘了：「雪兒呢？她沒事吧？」諸素素四處尋找杜恆雪。
聲音雖然粗糙，但是也聽得出來，是個女人的聲音。
諸素素手執銀針，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全身似乎都僵硬成石頭。
諸素素看了看小院裏面的屍體，遲疑著道：「不等人收拾嗎？」
那女子聽了安子常的話，似乎很是吃驚，她愣愣地盯著安子常，過了好半晌，才啞聲道：「原來你還會內疚？——當初，你利用我……幫你打開行宮的後門，放你進去，結果，是我引狼入室！害了我父皇！也害了我大周江山！」一念之差，國破家亡。
「哈！好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原來在你心裏，我娘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安子常憤怒至極。
蕭士及瞪了安子常一眼，快步來到杜恆霜身邊，低聲道：「素素沒事的，你別太傷心了。」又問她：「你怎樣？有沒有受傷？」
「你這麼想我死，我豈能如你所願？！」那人張口，聲音嘶啞地如同砂紙在原木板上打磨一樣粗糙礫人。
杜恆
安子常和蕭士及往四周看了一眼。
只聽院牆那邊傳來重物落地的東西，似乎那長刀扎在什麼東西上面。
但是看清楚這些黑衣人的去向，蕭士及和安子常都肝膽俱裂，不約而同飛身而起，往杜恆霜那邊衝過去！
只是這雙晶瑩透亮的黑眼睛里，沒有杜恆霜的坦蕩和嫵媚，只有刻骨的仇恨和怨毒。——形同神不同，沒有人能真正錯認這兩雙眼睛。
諸素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雙眸終於有了焦距。
她撐著地，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右手捂在左胳膊上，一滴滴鮮血從她捂著的地方流出來，滴落到地面上。
咣當！
「如實上報。這些人是前朝餘孽，前來刺殺我和柱國侯，你就這樣報上去。這些屍體，你也帶走吧。——哦，那邊的不要碰，那邊是我的護衛，是我們安西的勇士。我要帶他們回去，按照安西禮儀安葬。」安子常指了指院子里的屍體，已經被他的人分成了兩部分。
「……你說，我哪一點對你不好？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我以公主之尊，對你言聽計從，你還有什麼不滿？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父皇？是我長姐對不起你娘，又不是我父皇？！」那女子說著說著，在安子常面前哭了起來。
「你守在這裏，我出去看看……」安子常的左眉挑了挑，從地上的黑衣人手裡奪過長刀，往院牆的某一個方向奮力投擲而去。
朝雲公主被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可是……我爹是皇帝……」
「你不是死了嗎？」安子常深吸幾口氣，終於鎮定下來。
諸素素站在門口，
「還有你二姐朝陽公主，只因恨我，能把她的親生兒子，也就是我十歲的堂弟，推出來給竇章砍了腦袋。——你們一家人，都是瘋子。」安子常說完，大步走進小院。
跑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已經被杜恆霜當胸一箭，射得口吐鮮血，重重地摔到地上。
安子常恰恰就是這種不肯乖乖被砍腦袋的人。
安子常笑了笑，淡淡地道：「過了這麼多年，我以為公主已經想明白了，誰知還是活在夢裡。」
這些年來，她跟著二姐朝陽公主東躲西藏，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殺了安子常。可是真的見到他，她滿腦子裡卻都是他……
朝雲公主看見安子常無動於衷的樣子，更加痛苦，她拉下自己蒙面的黑巾，露出被燒壞的左臉，對安子常恨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想你……」
安子常飛身躍起，從院牆上跳了出去，落向那重物落地的地方。
同一時刻，對面的杜恆霜看見那舉著大刀撲向諸素素的黑衣人，心裏一沉，急忙掉轉臂弩，對準那邊黑衣人的後背猛地按動機關，連發三支勁弩，連珠般扎向那黑衣人的后心正中。
安子常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道：「朝雲公主，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不要再念著我了，也不要再手下留情。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喜歡你。——你找錯人了。或許有人隔著血海深仇，也能跟仇人的妹妹卿卿我我，我卻是做不到。我一看見你，就想到你大姐毒殺我的娘親。而你，你看見我，也應該想到我親手絞殺你的父親。
安子常便命人放了一把大火，將德禎帝的行宮全部燒毀，自然也包括朝雲公主在內。
已經是二更天了，外面的夜空越發寒冷刺骨。
兩人從後面追上，徒手各扭斷兩個黑衣人的脖子，隨手一拋，已經將黑衣人的屍身扔到隔壁的劉家小院。
安子常的眉頭微皺。他未料到，過了這麼多年，隔著兩家殺父弒母的不共戴天之仇，這個前朝大周的朝雲公主，還對他余情未了……
是啊，在一個公主心裏，她的爹爹是皇帝，他想殺誰，就殺誰。對於那些不肯乖乖把脖子伸過來給皇帝砍的人，都是公主眼裡的大逆不道之徒。
「你的下人都在這裏，讓她們料理吧。你如今已經跟安國公定親，在出嫁之前，你也不要回到這裏了，就住在柱國侯府吧。」蕭士及淡淡地道：「到底要不要嫁給他，你要仔細考慮。——今天晚上的這些刺客，都是衝著他來的。」
蕭士及護著杜恆霜的肩膀，對杜恆雪和諸素素道：「馬車在外面，我們這就走吧。」
朝雲公主眼神複雜地看了一樣安子常消失的方向，轉身也踉踉蹌蹌走入夜色里。
安子常將自己的大氅再次取了下來，給諸素素披上。
「對我的父親一心一意，就有理由來毒殺我的母親？——朝雲公主，我先還對你有一絲歉疚，現下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走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若是有下一次，你絕對不能活著回去了。」安子常打斷朝雲公主的話，轉身要往院子里走。
「素素！」杜恆霜大急，推開擋在她身前的蕭士及
安子常抿了抿唇，面色越發淡然。他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站在那裡，任憑那女子發泄她心中積鬱的不滿和憤恨。
安子常的護衛背起自己死難受傷的兄弟，跟著他大步追了出去。
沒過多久，諸素素家所在里坊的坊正扶著帽子跑了進來，當看見小院里遍地的死屍，欲哭無淚，就快差點給安子常和蕭士及跪下了：「安國公、柱國侯，這……這……讓小的如何上報啊？」
「你給我站住！」朝雲公主大喊一聲，淚如雨下：「子常……子常……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在那黑衣人的胳膊旁邊，正是安子常剛剛擲出去的長刀。
「是你？竟然是你？！」安子常一看見這雙眼睛，驚得後退數步，靠在諸家的院牆上。
諸素素咬咬牙，顫抖著拔出銀針，手臂一抬，往那黑衣人的肩井穴扎去。
其實說起來，朝雲公主是前朝大周德禎帝年紀最小的女兒。她的長姐，便是德禎帝的長女，寡居的朝日公主，因跟安子常的父親安國侯勾搭成奸，為了能嫁給安國侯，她和安國侯合夥，悄悄毒死安國侯的結髮妻子，也就是安子常的娘親許氏。隨後德禎帝知道安國侯喪妻，便打算下旨，將自己寡居的大女兒朝日公主賜婚給安國侯。
諸素素眨了眨眼，就發現向她撲過來的四個黑衣人裏面，有三個被安子常帶來的護衛從後面追上，用刀砍翻在地，只剩下跑在最前面的那個黑衣人高舉著大刀，往自己腦袋上砍過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隨著一聲呼哨，各有四五個黑衣人分別持刀撲向杜恆霜和諸素素。
諸素素皺眉：「你到底發什麼瘋？」
「素素！你沒
安子常笑了笑，用手撫了撫諸素素的面頰：「去柱國侯府過年吧。我明天派人給你送東西。」說著，對自己的手下一揮手：「走！」
安子常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既然你活著，我也就不再內疚了。——你走吧，這一次，我放過你。咱們就兩清了。」
安子常得到這個消息，又無意中發現了自己娘親暴病身亡的真相，一怒之下，帶著安國侯府的親兵，殺到德禎帝的行宮，將行宮上上下下所有大周皇室的人都殺死了，當然也包括德禎帝寡居的長女朝日公主。而朝雲公主，安子常本來還沒做好決定，要拿她怎麼辦，結果很快就收到消息，說她在寢宮自縊身亡。
朝雲公主一愣：「你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你說，我哪裡對你不好？我知道你心痛你娘親的事，我也很抱歉，但是這件事，誰都不想的。我大姐是心急了些，但是她對你的父親一心一意……」
國讎家恨都拋在一邊，還念著卿卿我我。有這樣的公主，大周焉愁不亡？
不出他所料，地上躺著一個人，不僅身著黑衣，而且臉上還矇著一塊黑色面巾，只露出一雙晶瑩透亮的大眼睛，乍一看，跟杜恆霜的眼睛有幾分形似。
如今過了這麼多年，他居然又見到這個他以為已經死了的人。
蕭士及和安子常這邊壓力頓減。
被自己喜歡的人鄙夷厭棄到這種程度，卻是朝雲公主始料不及的。